到中央医院时已经下午,部分检查结果到明天上午才能出全。
闻珏输完点滴退了炎症,回到枫香晚苑时天已经黑透,散着许多星星。
训练师将闻珏送回家,把打包的餐食摆到餐盘里,嘱咐闻珏趁热吃,等凉了对胃不好。
闻珏说了谢谢,“今天麻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笑着点了下头,走之前说:“我明天再过来接闻先生。”
等别墅的门被关上,训练师扬起的唇角渐渐平直。
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医院的情况,满眼尽是担忧。
他带闻珏先去的骨科,检查过后,医生给出的诊断是:转去风湿免疫科,作进一步检查。
此时他心已经凉了一半。
等医生对闻珏用非甾体抗炎药退炎症时,最后一点儿侥幸也不复存在了。
免疫科的医生说大概率是强直性脊柱炎早期,诱发因素为遗传以及车祸后遗症等等,发病期常在四十岁以前。
闻珏的病变位置发生在骶髂关节、脊柱处,眼部稍有炎症。
虽强直性脊柱炎无法彻底治愈,但若在早期发现,并且有效治疗,可以一定几率稳定控制症状。
主任医生秉着理性的工作观念,也坦然地告知闻珏:“由于您本是截瘫患者,脊柱与关节曾罹受重伤。对于生物制剂是否能效用最大化,还需看后续情况......”
最后,医生又提议到:“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赴欧治疗不失一种选择。”
训练师请靠在门上,望着满天星斗,长呼一口气,喃喃道:“神一定只会给人跨得过去的考验。”
闻珏并不很饿,简单吃了几口。趁着身上还算舒坦,去浴室仔仔细细洗了个温水澡。
多半心理作用,总觉得医院的消毒水味久久不散。
今晚微风凉爽,小路边亮起昏黄的灯。
不知是灯将枫叶染上色,还是叶片的颜色渗进灯光,投下大片蕴着棕红色灯光的光晕。
闻珏将轮椅停在门框的台阶上,望着远处一层一层叠上的枫叶树,好似长在低缓的丘陵上,尽是园林设计师的功劳。
不知哪户别墅的人正在练琴,得闭上眼睛静听,才能听到飘飘渺渺的钢琴声从远处传来。
虽不足够熟练,却不影响优雅。
闻珏再睁眼时,已被人抱在了怀里。
耳廓贴着温热坚实的胸膛,抬眼见到凸起的喉结,生出青色胡茬的下颌。
对于外表形象宁嘉青一向整齐漂亮,鲜少见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
闻珏好奇地伸手去摸,并未想象中刺手,反而是柔软的。
宁嘉青低头俯视他,四目相对之时,棕色的眼眸有片刻的窘迫与愧疚。
他略不自在地侧开脸,避开闻珏触碰着他的手,轻咳一声,解释:“回来时看到你坐在外面睡着了。”
说着,不禁眉头微敛,“我要是没回来,吹一夜风身体怎么扛得住?”
被男人的手臂紧圈住的腰,闻珏能清晰地感受到外力,贴着肌肉的骨头微微疼痛。
他又从这疼痛中生出实感,感受到了这副身体存在着的证明。
宁嘉青将闻珏抱回床上,脱了鞋摆好腿,盖上薄被,把窗户开小些,只留一条缝隙。
与他对视时,宁嘉青的眼神半秒的闪躲,可面上依旧冷着唇角。
闻珏突然觉得好笑,不加掩饰地看他。
视线太过直接,实在难以忽视。整理妥当后,宁嘉青伸手关上了灯。
房间陷入昏暗,只有几缕星光从窗户缝隙渗进。
他没立即走,问闻珏:“今天怎么没在家。”
大概是怕闻珏误以为受了监视,又低声解释:“私厨上门送餐,说没有人在。”
“午睡起来后,去了一趟中央医院。”
听到“医院”两个字,宁嘉青话里带上担忧,走回床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身体不舒服?”
闻珏轻摇了下头,“定期体检,没什么事,指标一切正常。”
宁嘉青这才松了口气,伸手给他调整了一下枕头后,正要走时,手被床上的人拉住。
暖黄柔和的灯光里,闻珏正侧头看向他,眼尾被阴影描深,给人一种惋惜不舍的错觉。
宁嘉青也只当是错觉。
闻珏轻声说,“既然身上没有酒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气氛沉静须臾,宁嘉青垂眼,眼睫遮着情绪,“怕你已经走了。”
“那怎么还是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翻过手,与闻珏十指相扣,声音低了些,还是说:“怕你已经走了。”
闻言,闻珏笑得释怀。
他手上稍用力,将对方拉向身边。
看向投在白墙上宁嘉青线条分明的侧脸影子,尔后柔声道:“嘉青,我怕今晚做噩梦,所以一起睡吧。”
算来这是闻珏与宁嘉青第二次同床共枕。
右边这具带着刚冲完澡的薄荷香气的年轻躯体,再没有上次的潇洒恣意,比自己这位刚确诊强直性脊柱炎的病人还要僵硬。
闻珏忽然长叹一口气,遗憾道:“果真是老了。”
黑夜里传来宁嘉青闷闷的声音,“这说的什么话?”
“不知是否大数据推送的原因,最近上网总是看到说男人岁数大了身上会有什么......老人味?”
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闻珏离他远了些,感慨道:“看来这话没错,有人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他的腰下穿过。
紧接着宁嘉青拱了过来,没错真的是拱。已经刮干净的下颌贴在他的肩窝处蹭了蹭,随后双臂抱住他,问:“昨天的事......你不怪我了?”
闻珏右手摸了摸后脑勺的黑发,“人难免冲动鲁莽。”
他轻枕在对方的臂膀上,忽然问他:“嘉青,我今年多大了?”
“三十七岁。”宁嘉青顿了顿,补充:“我也三十多了。”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闻珏轻笑,“从前不觉有它,如今一转眼马上四十岁了,算是名副其实的中年人了。”
“可我觉得你这些年也没有变过。”宁嘉青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从前你站着时,个子比我高,总要抬头看你,脖子很累。如今坐着要低头看你,才发现更累。”
沉默良久,闻珏忽然说:“嘉青,你带我住回海边别墅吧,我不走了。”
宁嘉青一愣,难以置信地问他为什么。
闻珏却像在开玩笑,“人老了,身体要动不了了,不想走了。”
“......别说这种话。”
“总之我已决意不再走,除非......”
除非什么,闻珏不再说。
他靠得进了些,闭上眼睑,“我困了,睡觉吧。”
只听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有个轻柔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
仅仅两秒,闻珏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以及小心翼翼的颤抖。
像是按捺住失而复得的震惊喜悦,又生怕下一秒他会反悔。
而宁嘉青不知道的是,他嘴里的“人老了”不是玩笑话。
从前闻珏看淡生死,生命对他来说是机械跳动的数字,是眼尾渐深的皱纹,是逐渐僵硬粗糙的关节。
闻珏从不畏惧死亡,也不渴望生命。
而今晚触摸到宁嘉青年轻健康的皮肤,感受到皮肉之下坚硬有力的骨骼,他突然心生一丝惆怅。
自己这具身体,果真如昙花凋零,一瞬蔫然。
可再望向宁嘉青的眼睛,又不舍地想起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翌日上午十点钟,训练师临时有急事走不开,闻珏一人去了中央医院。
昨日接诊的医生,又开了项核磁共振的检查,告诉闻珏去一楼做。
医学影像科前不少人在排队等候,比起有些严重到几乎折叠的患者来说,闻珏已经是轻者中的轻者。
此时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打开,一行身着白色制服的医生队伍出来,手里拿着诊断记录,看样子应该是例行每日查房。
闻珏望过去,看见人群中央高挑的女医生,是滕雪。
而滕雪也恰好见到了闻珏。
她走到闻珏身边,“闻先生过来做检查?”
闻珏微笑着颔首。
滕雪回头看了眼冗长的队伍,取过胸前的圆珠笔,在纸上写了个条子,递给身边的医助:“麻烦你带这位先生去五楼。”
“好的,滕医生。”她过来试图去推闻珏的轮椅,“先生,我们走吧。”
闻珏摆了下手,依旧笑着:“我等一会就好。”
“按照预约数量,轮到闻先生最少还需要两个半小时。”滕雪示意医助带他走,“每个医院都有提供专门的病房和诊室,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闻先生无需过意不去。”
医助亲自推着闻珏走过冰冷的地砖,越过看不到头的人群。
侧头看过去一位衣着朴素,头发枯槁的母亲,抱着十余岁的儿子嚎啕大哭。有护士过来,提醒她不要大声喧哗。
闻珏缓慢地眨了下眼,忽感无力。
人的一生都在排队。
出生要排队,入学要排队,工作要排队。
连死亡也要排队。
做完检查后,闻珏拿着检查结果回到诊室。
医生看过后,给他指了指片子中的具体位置,说骨髓目前未发现明显水肿,关节少许积液。
最终确诊早期强直性脊柱炎,且症状较轻。
但考虑到截瘫情况,嘱咐他按时用药控制外,一定坚持复健,充分活动身上关节。
闻珏谢着接过装有就诊记录的牛皮纸袋,临走前问他:“请问滕雪,滕医生的办公室在哪儿?”
神经内科主任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闻珏敲响时正好看到滕雪坐在电脑前,正用鼠标查看着什么。
见闻珏在门口,她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后熄了电脑屏过来,换上微笑:“闻先生,做完检查了?”
闻珏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已经准备回去了,走之前想着再过来谢谢你。”
“您别这么客气,我们的基金会能有现在,我对您感激不尽,千万别说见外的话。”
“那是嘉青的功劳,和我关系不大。”闻珏平静地直视着女医生,“滕医生医德高尚,妙手仁心,所以我也相信您......”
他停顿两秒,“会始终谨遵医德,不会随意透露患者就诊情况。”
话几乎已经是明说了,滕雪再装傻就显得愚蠢了。
她勉强笑着点头,“闻先生,请您放心。”
闻珏莞尔,推着手轮圈欲往外走,“滕医生,不必送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午后三点,为做检查早午饭都没吃。血液中酮体增高,闻珏已是饥肠辘辘。
就近在对面找了家西餐厅,餐食上全后,闻珏接到了陆炡的电话。
七分熟的和牛鲜嫩多汁,黄油口蘑煎得恰到好处。
如果知道接下来陆炡会如此影响他的食欲,闻珏绝不再接通这个来电。
但遗憾的是他还是接了。
陆炡没说什么事,只问他现在在哪里。
闻珏说了西餐厅的名字,具体位置在中央医院对面的商业街道。
二十多分钟后,陆炡到了。
闻珏见他一脸沉肃,工作日又没穿制服,还是上班时间出来。
他轻抿了口红茶,问:“你终于被组织开除了?”
“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闻珏,你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你说过的话太多,我记不住。”
陆炡颔首,“记不住,我就让你想起来。”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复印纸,一一摆在闻珏面前。
正是昨日蒋鸣给他的监控录像,清晰地印下那辆黑色路虎揽胜从出现到离开的画面。
“闻珏,你知道你乘坐的车在宜临高速撞向高架桥的几秒后,有一辆车也撞向了你吗?”
捕捉到闻珏眼底划过的惊愕,陆炡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我说过,我会让你对他彻底死心。”
陆炡将一张放大数倍的照片放在闻珏面前,指着那辆黑色的车,紧紧盯着他问:“你猜这辆车的驾驶人,会是谁呢?”
不等闻珏回答,用浮夸的语气,“真让人惊喜,居然还是宁嘉青。”
然而陆炡并未从闻珏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在平静地看过这些照片后,闻珏身体向后倾,重新拿起刀叉,请求的口吻:“可以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吗?耽误我用餐了。”
见陆炡僵硬着不动,闻珏伸手招呼一旁的Waiter,麻烦他把桌上的纸张垃圾清理走。
Waiter点头,露出标准的笑容。
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还未碰到桌子,便被陆炡的一声“滚开”呵斥住,吓得他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大厅的人也纷纷侧头注视。
闻珏向这位服务生表示歉意,给了小费后让他离开。
他看向对面的陆炡,叹口气,“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要连累无辜的人。”
陆炡的手指死死按着那张照片,恨不得要戳出一个洞,咬牙道:“你应该比我清楚,这辆车是谁的!”
闻珏坦然道,“不错,是嘉青的,可那又怎么样?”
陆炡紧皱着眉,语气难以置信:“怎么样?他可是撞了你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纵使载你的那辆车被人做了手脚,司机刘欣也是个畜生,柳盛龙最该死......可若不是宁嘉青蓄意撞了你,你会伤得如此之重?你成了今天这幅样子,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难道不一直都是这个觊觎你位置的私生子——”
陆炡情绪愈发激动,眼眶湿润发红。
与沉静自若的闻珏形成鲜明对比,听完之后淡淡地说:“具体情节描绘得真是绘声绘色,就如同你亲眼所见。”
“我是没看见,但证据都摆在这里——”
“证据?”闻珏出声打断,垂眼看着桌面上的照片纸张,缓缓道:“你在加州时,本硕精修法律,如今身居检察长要职。应该比我一介普通民众,更懂得是什么是间接证据,什么是直接证据。”
“这些照片只能证明当晚宁嘉青确实去往宜临高速,但又怎能证明他撞向了我?也许只是因雨天路滑,道路塌陷发生事故而已,何必妄言诋毁?”
这番话说完,陆炡沉默片刻,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他摘下眼镜摔在桌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没有底线地维护一个人,能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
“我只是陈述事实。”
狭长的眼睛盯着他良久,陆炡忽然说:“闻珏,你不止偏心他,你爱他。”
握着餐具的手稍顿,有条不紊地切开牛排,送入口中,细嚼咽下。
闻珏拿过餐巾,轻轻拭过嘴角,尔后抬眼看向陆炡。
点头,坦然道:“是,我爱他。”
他唇角似笑非笑,“多谢你指点,让我弄清困扰自己许久的这份心情,原来是因为我爱他。”
原来是因为他爱宁嘉青。
闻珏此时总算弄清,为什么他会在对宁嘉青的事上,逐渐变得优柔寡断、一再迁就。
明明一些早该做决断的事情,心里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个声音:让他等等,再等等。
等来等去,已经等到了不能回头的境地。
也终于明白,昨夜从医院回来,被宁嘉青抱在怀里时那份异样的悸动作何解释。
他惆怅,彷徨,迷茫,惋惜,又奢望身体再好些,在这世上留得再久些,再多陪一陪宁嘉青。
因为他爱宁嘉青。
在爱人面前情不自禁地示弱,想要依赖,是人之常情,是在所难免。
胸腔积攒已久的乌云终于疏开,生出股久违的畅意。
同时这种感觉又让闻珏倍感奇妙。
原来他这具被困于桎梏、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有一天也能得到最世俗的情感。
想到这里,闻珏眼里的笑意浓了些。
看着闻珏脸上从未见过的笑容,陆炡咬肌僵硬,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句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说的是实话,我爱他。”
明明知道这时候不是该问这话的时候,可陆炡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拍了下桌子,“我到底和那个私生子差在哪儿?!”
此时那位Waiter正端着经理赠送的一篮餐包过来,吩咐他为刚才这桌动怒的客人好好赔个不是。
谁知正碰上陆炡发火拍桌,本就心悸的他又被吓了一跳。
手上没拿稳篮子掉在地上,餐包点心滚了一地毯。
他一边连忙道歉,一边捡着地上滚落的餐包,急得都要哭了。
闻珏轻声安慰,“没关系的,慢慢来。”
顺手弯下腰,拾起一块吐司放进篮里。
陆炡的椅子下有两块面包,服务生抬头怯怯看向他,“先生......”
陆炡眼里露出厌烦,抬起一条腿。
Waiter赶紧伸手捞出放进篮子里,又道了几遍歉才肯离开,去后厨换了一篮新的餐包重新送过来。
闻珏拿起一块洒着糖霜的黄油面包,对陆炡说:“你刚才问我,你和宁嘉青差在哪里......”
他没吃,又放回篮里,“你和他并不是相差多少,而是你们本质上不是一类人。”
这话让陆炡脸色愈发阴沉,笑问:“我想知道他能是哪类人?”
“如果刚才换做是嘉青,他会帮服务生捡起脚下的面包,而不是傲慢地抬起脚。”
说完,闻珏摘下餐巾。
将桌上散落着的所谓证据一一叠好,放进装着就诊记录的纸袋里,“垃圾我就带走了。”
外面下起了雨,闻珏披上件外套,临走前对从刚才就沉默着的陆炡说:“这家的牛排还不错,如果饿了的话,检察长不妨可以尝一尝。”
转过身时,听见陆炡说:“你怎么知道没有直接证据?”
闻珏手上动作一顿,轮子缓缓停下。
“我手里已经拿到记录下当时车祸发生的行车记录仪,只是距离事故现场太远,像素实在不尽人意。不过我已经送去刑侦技术部恢复,最迟明晚就能拿到高清视频。”
“闻珏,我说过会让你对他死心......就一定会。”
回枫香晚苑的路上,雨势渐大,雨珠被风斜吹着摔碎在计程车的车窗上。
那些被称作垃圾的东西,此时正被闻珏持在手里。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在车厢里久久地看着。
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见他盯着那几张纸许久,连姿势都未动一下。
想到这位乘客坐着轮椅,又在中央医院前面的路上车,手里的东西是从印着医院标志的纸袋里拿出来的。
他好心劝道,“其实看开了,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早点走也好,晚点离开也罢。不管手脚健全的,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其实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不如当下开心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见谁见谁!”
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司机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这人没读过什么书,没文化,说话也糙,说错了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闻珏笑着摇了下头,“其实您说得对。”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回纸袋,轻声重复着:“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见谁就见谁。”
不过晚上七点钟,雷云天阴沉得如临黑夜。
闻珏刚进屋,还未来得及换下被雨淋湿的衣服,轮椅侧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宁嘉青。
闻珏接了电话,听见对面说:“外面的雨下大了,到家了吗?”
“刚到家。”知道他想问什么,闻珏说:“其他的体检报告已经拿回来了,医生也说一切正常。”
“那就好,回来得路上没被淋湿吧?”
“一点。”
“把衣服换了,头发记得吹干,别感冒了。”
你一句我一句,平淡琐碎的对话。
却让两人谁也舍不得切断,聊了再聊,说了再说。
终究是宁嘉青那边还有个应酬安排,不得不挂了电话,说:“我尽量早点回来,少喝酒。”
闻珏笑着“嗯”了声,“那我提前煮好糖水,放在冰箱里等你回来喝。”
放下手机,闻珏突然觉得衣服只是稍微湿点,不碍事。还是提早熬下糖水要紧,等宁嘉回来时口感正好。
他拿了食材,到厨房洗净切碎。
转动轮椅时碰在旁边台子上,较大的纸袋“欻拉”从侧兜掉落在地上。
闻珏垂眼看着地上的牛皮纸袋,世界突然静默下来,只剩砂锅里的水逐渐沸腾。
片刻,他伸手捡起,随手拉开一旁抽屉放了进去。
又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精心备着做糖水用的食材。
调至小火,定好时间,闻珏扣上砂锅盖子,用厨房纸擦干净周围。
只等着想吃的人回来吃,他也等着见想见的人。
这会儿才想起被雨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洇得发痒。
再确定一遍定好灶火的时间无误后,闻珏拿着干净的衣服去了浴室。
温水从花洒落下,水声掩盖了窗外的雨声,也盖住了门铃声。
应该在酒桌上的宁嘉青,举着一束花站在别墅门外,伞都倾向了手里的花朵,西装肩头湿了大半。
本想着推了应酬,买束花回来给闻珏一个惊喜。
可按了几次门铃都无人响应,他只好自己开门进来。
刚一进门便闻见熟悉的甜丝丝的味道,宁嘉青扬起唇角,捧着花束轻步走向厨房。
却没见到闻珏的人影,只有正在火上熬着的砂锅。
隐约间听见水声,大概闻珏在洗澡。
宁嘉青把花放在一边的台子上,戴上手套掀开砂锅盖子。
糖水清甜香气扑鼻而来,依旧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味道。
此时恰好到了定时时间,火灭了。
宁嘉青想起闻珏曾嘱咐家政阿姨,切记糖水煮好后再放黄冰糖。
他蹲下身子,挨个拉开抽屉去找冰糖......看见一个棕色的纸袋。
宁嘉青伸手从黑暗里拿出,纸袋上印着中央医院的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