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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雪山在融化

心痒 白色的柴犬 3546 2024-08-06 08:31:31

行动比思考先一步反应,宁嘉青上前单膝跪在床面。

俯身紧紧地抱住闻珏,手臂之下是根根肋骨。但奇怪的是,在这一刻对怀里的人宁嘉青终于有了实感。

像狂风暴雨亟临,终得将在空中漂浮许久的风筝收回手。

而风筝蒙面破碎飘零,剩一把蛀蚀的木头骨架格喳欲合。

手攥紧衣服布料,宁嘉青的声音瞬间哽咽,“对不起。”

闻珏感受到颈间皮肤的温热湿意,伸手轻轻拍着宁嘉青的后背,声音温柔:“嘉青,你知道吗?在这个时候说‘我爱你’会比‘对不起’,更让我心里好受。”

宁嘉青将人抱得更紧,恨不得将他的每一寸骨骼嵌入自己的血肉,替他分担消融所有的病痛。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爱你”,即使泣不成声难以辨别语调,也要告诉闻珏他爱他。

在一声声“我爱你”中,闻珏微笑着靠在宁嘉青的颈间,缓缓合了湿润的眼睫。

裴安在接到宁嘉青的电话后,放在图书馆的电脑都未来得及收,直接拦了计程车去往卡森城的医院。

到急救室走廊,见到宁嘉青脊背挺直地低头坐在长椅上,诊室的红色灯牌将他的地上影子收窄拉长,显得孤独而寂寥。

裴安抬起胳膊抹了把脸上的汗,叫了声:“宁先生。”

听见声音,宁嘉青立即起身走到他面前,说了闻珏的身体情况。

因贫血体力虚弱不支,现在正在里面输液补充血容量。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没有造成休克。

在他说到闻珏每天有服用药物后,裴安微微敛眉,“什么药?”

“闻珏说是保护骨骼的。”

宁嘉青说着,从兜里掏出药瓶给他。

裴安看了眼瓶身的字样,随后拧开倒出一粒,对光看着白色药片刻着的字母。

他缓缓闭了下眼睛,低声说:“止痛剂。”

听到这三个字,宁嘉青眼眶红了半圈,久久无言。

裴安侧头看了眼急救室的门,说:“等挂完水,麻烦宁先生送我们回西达赛奈,闻先生需要在医学中心继续治疗。”

宁嘉青僵硬地牵扯唇角肌肉,“......西达赛奈?”

全球顶尖的医学中心之一,在骨科及免疫学等领域贡献的卓越建树而蜚声国际。

裴安颔首,“闻先生患有遗传性的强直性脊柱炎,在半年前发现脊椎与髋部中间有异状物,持续增大会压迫神经。穿刺后确诊为良性肿瘤,预计在本月中旬开刀手术。”

随着他的话,面对宁嘉青震惊而悲恸的表情。

裴安犹豫片刻,还是将实情告诉他,“关于闻先生的免疫遗传病,两年多以前他来加州时,就已经确诊了。”

彼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彻在空荡走廊,他低眼,提醒宁嘉青:“宁先生,电话。”

处在僵麻状态下的宁嘉青,没有思考地接收指令,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一个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金属外壳撞击在瓷砖上的声音,使他眼睑颤了颤,低头看到来电显示是韦京年。

国际信号不稳,韦京年的声音夹杂着通讯电流,“嘉青,你人还在洛杉矶?我这边有个老板想联系——”

“闻珏病了。”

宁嘉青低哑地说出这四个字,打断了韦京年的话。

对面沉默须臾,说了声对不起。

韦京年告诉他两年前自己替宁嘉青去枫香晚苑看望闻珏,骗他人已经离开。

其实那时已经知道闻珏患病的事情,并且出于私心替他做决定,瞒了他。

面对韦京年的道歉,宁嘉青置若罔闻,没有半分责怪,只说:“不,这一切都怨我,只能怨我。”

“两年前我不应该负气离开,我该把那份体检报告看完。当时哪怕心里有一点疑心,也该找滕雪问清楚,可是我没有。”

他话间自责不已:“他身体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我还要带他去坐缆车,雪山顶上那么冷......他半夜出去找我,我让他受了那么久的凉,如果不是我也不至于——”

裴安抿了下唇,在一旁劝慰:“其实和这些影响因素不大,闻先生主要是因为他母亲遗传病的影响......”

可宁嘉青全然听不到,不是在对他说话,也不是电话那边的韦京年。

而是在拷问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当初明明清楚阿暹患病吸毒背后可能有什么隐情,我却因为嫉妒选择故意无视。要是我能早些知道及时干预,闻珏就不会发生车祸......”

宁嘉青眼睛通红,掉下眼泪:“如果当时我再强一些,哪怕有现在一半的能力......我就能保护他,一切都是我没用。”

裴安怔然,一时说不出话。

听到身后细微声响,他回过头。

看到靠在轮椅上的闻珏从急救室被人推出,他面容苍白,鼻间悬着用来提高血氧饱和度的浅绿色吸氧管。

裴安下意识想去接护士的手,闻珏却摆了下手,唤他:“嘉青,你来。”

宁嘉青背影蓦地一震,转身收起手机走过来,单膝蹲在轮椅面前。

闻珏伸手,轻轻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轻声说:“开心点儿。”

听到这句话裴安眼睛倏然泛红,低下头别开了视线。

而宁嘉青的眼泪却掉得更快,一颗接着一个破碎在他的手背。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因为输氧的缘故,闻珏呼吸略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有未来。”

他垂眼看着身前的人,输氧管浮起白雾,微笑着说:“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来照顾我了。”

宁嘉青低头深吸了口气,泪水掉在地板上。片刻后抬眼看他,满目深情,“从我去康养院试着学做护工开始,往后的时间里我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次......我知道终将会有这么一天,我也一定能照顾好你。”

“好,那我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你。”

闻珏无奈地叹气,又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了。你也知道在病人面前保持好情绪,才更有利于身体恢复不是吗?”

宁嘉青起身捋了把脸,点了点头,控制好情绪后接过轮椅:“我带你回去。”

回到医学中心后,针对情况主治医生进一步诊治。反复拍片,仪器检查。

宁嘉青在检室门外,透过小窗看着一根细长尖锐的无菌穿刺针,缓缓插入闻珏的腰部。

他红着眼不忍去看,可也要看。

闻珏的每一处疼痛,他都要记在心里。

翌日上午,检查结果出来了。

活检依旧是良性,这毋庸置疑。

医生讲是因为肿瘤压迫了脊椎神经,引起髋部周围暂时失去知觉,影响了自主排泄。

延续先前的方案,切除肿瘤同时进行髋部关节置换手术。会极大地改善这种情况,抑制脊柱炎症的发展。

根据身体状况评估,主治医生将手术提前了一周,但闻珏血清铁下降比较严重,又因身体本身曾遭受重创截瘫。所以近期需要重点用药恢复身体机能,支撑手术的顺利进行。

在一切明晰妥当后,闻珏签字知情书。

尔后将桌上的纸张移向宁嘉青,递给他笔指了指家属一栏,微微歪头笑着与他对视。

宁嘉青鼻尖蓦地发酸,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英文名字。

医生看到他们二人指间的戒指,带着出于工作外的私人情绪,微笑着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保佑你们。”

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嘉青安排好集团事程后。心无旁骛地照顾闻珏,几乎接管了所有的护工工作。

闻珏醒着时,他一直陪在身边,照顾日常生活起居。

有时葡萄膜炎复发,不能长时间用眼,便替他念书读报。

录下Field环欧巡演的每一场直播,放给闻珏听。

闻珏睡下时,主动和裴安去学习护理知识,恢复肌肉的按摩手法。

日常要用的护理工具,都由他一一消毒清洗。闻珏的每一餐,都是宁嘉青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让私厨准备不同的食物。

宁嘉青珍惜与闻珏的每一分每一秒,睡觉时也要紧握着他的手。

闻珏要用许多药,每日例行检查,打针输液几乎占去一半的时间。

药物的副作用使人困倦昏睡,疾病让他体力有限。

有时宁嘉青和他聊着天,再看他时对方已经合上眼睑睡着了。

宁嘉青数不清多少次将睡着的闻珏从轮椅抱回床上,可每一次抱起总觉得比上一次又轻了些。

他急迫地想留住怀间的重量,然而抱得愈紧,愈觉得紧贴的肌肤炽热温度使冰雪消融。

雪山好像正在融化。

宁江在接到宁甯的电话时,人已经在医院的走廊。

他黑着脸,咬牙愤怒道:“甯甯你不用劝我,这小子他就是——”

后面的话宁江难以启齿,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因为宁嘉青在寿典上闹得那一番,年近六十人的宁江人前人后赔礼道歉。

细究自己儿子这样做的原因,对方告诉他大概是为了闻珏。

起初宁江以为他是为别人对闻珏的刁难打抱不平,虽然他和长姐已经离婚,但确实为宁家做了不少事。

他知道宋冶平理亏,也不是什么成大事的人,不敢怎么样。

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宁江没再细究。

可宁嘉青人在美国迟迟不归,多次给他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后来宁江特意到公司找到韦京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京年没说多余的话,只告诉他:“闻哥病了。”

宁江实在纳闷,自己的小儿子何至于对以前的姐夫做到这个份上?

更何况在新加坡住在一个屋檐下时,他也没觉出两人关系有多亲近。

直到昨天最后一次通话,宁嘉青告诉他公司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他暂时不会回去,要留在洛杉矶照顾闻珏。

问他为什么,宁嘉青说:“我是他的家人。”

宁江愣了愣,犹豫着说:“你重情重义是好事,爸也能理解,但他毕竟和你姐已经离婚了,而且这些事都有别人去做,你没必要耽搁公司的事情亲自去——”

“爸。”宁嘉青冷声打断他,“即使没有我姐,我和他依旧是一家人。”

在父亲还没揣摩过意思来时,被接下来的话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等闻珏的病好些,我会到国外和他登记结婚。我们的关系受法律保护,我的财产将分予他一半。”

按照助理查到的信息,宁江找到病房,还没等靠近便被门口的一位年轻人伸手挡住。

裴安刚才在走廊依稀听到了他讲电话的内容,提到了闻珏和宁嘉青的名字。

看着他气势汹汹,眉眼间又和宁先生有一点相似,大抵心里清楚了怎么回事。

裴安表情冷淡,说:“对不起,您现在还不能看望病人。”

宁江没正眼看他,推开他的手要去碰门把手,而视线先一秒透过窗看到病床。

他突然僵住,表情愕然。手里的电话还没挂,传来宁甯的声音:“爸,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闻珏,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微微侧头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而被子却掀到腰部,宁嘉青正戴着手套伏在他身侧。

裴安走了一小步,挡住门口的玻璃,缓缓道:“截瘫患者长时间卧床接受治疗时,因药物影响体内水分吸收和肠道运动,以及排便意识的减弱,大便干燥堆积在肠道是常见的事情。”

“为了保证患者的生活质量和健康,需要用手将直肠处的粪便清理干净,这些本来该由我们护工人员来做。”

他回过头,看向病房内。

考虑到闻珏的自尊心,宁嘉青趁他睡着时处理得动作很轻,怕对方中途醒来。

他摘下手套,将手清洁消毒。又换上新的,再一次重复先前的步骤。

裴安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但有宁先生在,他从不让外人插手。”

说罢,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而宁江在病房门前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也没进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听到对电话那边说:“终究还是我造的孽......”

【作者有话说】

关于医学方面,都是我从网上尽可能地查找资料东拼西凑的,很不严谨只为剧情服务,勿要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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