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商老爷子撑着拐杖缓缓起身, 眼里的怒容和失望却没有消退,“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商延枭啊商延枭,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
面对着商老爷子的问责, 商延枭心里纵有千般想法,但一时也无从开口辩解。
柏续明白到商延枭的难处,走上前试图帮忙解释, “老爷子, 三少他……”
“你给我住嘴!”
商老爷子猛地震了一下手里的拐杖, 对待柏续没了以往的纵容, “我在和我孙子说话,你一个外人没有插嘴的份!”
柏续无奈卡壳,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惹他老人家生气。
商延枭递给柏续一道“没事我来”的眼色, 又才斜上前了半步, 替对方挡住了商老爷子的视线注视。
“爷爷,这事和柏续他们都没关系, 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您先消消气,别伤着身子, 你有任何想问的,我会和你解释清楚。”
语气不亢不卑, 以往该有的尊重也是一分没少。
商老爷子知晓商延枭的脾性, 沉声,“书房在哪里?”
“楼上。”
商延枭示意,“我带您上去。”
爷孙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梯。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拐角,一楼客厅里面的紧张氛围才有所缓和。
谢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吓死我了。”
陈余飞和他对上视线, 神色紧绷,“三少不会有事吧?”
他们跟在商延枭的身边已经挺长时间了, 还是第一次看见老爷子对自家老板露出这样的神态。
柏续知道爷孙两人需要一个安静谈话的空间,没有跟着上楼。
他勉强将视线从二楼挪了回来,“好端端的,老爷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你们俩怎么不提早和我们说?”
陈余飞解释,“小柏先生,不是我们不想,是老爷子发话不让。”
谢奇作为助理,一直盯着更多事情的走向,可他这回也是一头雾水,“我们都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国内那边的商确言没有提前预告,商延枭安排的人也没发现商老爷子悄悄出了国。
今天下午,同为保镖的小邓一如往常地守在医院,只身前来的商老爷子就像一位不速之客,打得他措手不及。
“小邓哪里敢拦老爷子?一放人进去就露馅了。”
商老爷子清楚知道谢奇等人都是商延枭的心腹下属,得知他来新市的消息后一定会通风报信,所以先严厉要求小邓进行隐瞒。
“小邓不敢忤逆老爷子的意思,等老爷子到了这儿,同样扼令我和老陈不准给你们提前打招呼,还就坐在客厅盯着我们、等着你们。”
商老爷子的威压实在太强了,谁都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地下乱来,生怕触及他的雷点、引得他动更大的怒。
至于管家和佣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人,无论是商老爷子还是谢奇,都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多情况,于是寻了个理由就将其支开了。
柏续听完过程,有些忐忑,“老爷子等了多久?”
陈余飞说,“五点的时候来的。”
“……”
四个多小时了?完了!
今晚他和商延枭临时起意的这顿饭太耽误要紧事了!
柏续懊悔蹙眉,越发心系商延枭的情况。
谢奇问,“小柏先生,现在怎么办?老爷子生怕最讨厌被人欺骗。”
如今,和“欺骗”挂钩的人还是他最器重的商延枭,只怕这份怒意和失望会来得更加猛烈。
谢奇预估着事态的严重性,“老夫人不在这儿,这次连总管家都没有跟过来,万一楼上吵起来了,谁还能劝得住?”
柏续眸光晃了晃,略作思考后问道,“谢奇,我记得老爷子爱喝养生茶,家里有吗?给我泡一杯,我待会儿就上去。”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迈开步子,“应该有,我找找。”
话音刚落,二楼就陡然传来了商老爷子怒不可遏的一句——
“商延枭,你给我跪下!”
“……”
书房里的气压骤降。
商延枭没有发出一声不愿意的辩驳,他的膝盖没有丝毫的缓冲,就这么硬生生地嗑撞在地上,听着都疼。
男儿膝下有黄金,要不是气狠了,不至于一上来就是罚跪。
商老爷子冷哼,“你倒是硬气!”
商延枭板着身子,视线却垂着,“爷爷,对不起,我不应该瞒你和奶奶,害你们担心那么长时间。”
商老爷子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商延枭迟疑两秒,如实告知,“车祸后没多久就醒了。”
商老爷子听见这个意料之外的答复,拄着拐杖的力道又加重了——
他原以为,商延枭是在新国治疗后得到了好转苏醒,只是出于何种不知情的缘故,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
可万万没想到的事,对方居然已经伪装了大半年?将他们全家人都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
明明是自己最信任也最器重的孙子,到头来干出令他完全不理解的、甚至是最痛恨的欺骗行为!
商老爷子气得连呼吸都哆嗦了一下,严厉的质问卷土重来,“商延枭,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把家里人对你的担心当成什么了?”
“我问你,你联合章二那小子大费周折跑到新国来,到底图什么?确言这段时间在集团拼成了什么样?”
“你这个当兄长的,居然反过来在这里躲清闲?你要是被车祸撞坏了脑子,现在就给我滚回医院去治!”
劈头盖脸的问责砸了下来。
是商延枭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
商延枭喉结微滚,任由商老爷子发泄不满和怒火。
商老爷子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板,怒喝,“我让你说话!你苦心伪装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
“爷爷。”
商延枭重新抬了头,直视着商老爷子的视线里夹杂着积压已久的痛苦,“你就没有怀疑过,三房的车祸是人为故意的吗?”
商老爷子神色骤然一僵,“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爸妈或许命不该绝?还有确言——”
“他本来前途大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赛车事业,可就这么没了双腿!爷爷,你不可能没有听过,当初那些闲言碎语有多难听。”
“确言骨子里有韧性,他逼着自己走出来了,可这些痛苦,我这个当哥哥替他记着、替我们三房记着!”
商老爷子试图平复呼吸,声线中藏了一丝无力,“那场车祸,海外警方都已经出了鉴定通知了,你还在怀疑什么?”
商延枭瞳孔深处的恨意一闪而过,“我怀疑大房或者二房买凶制造车祸杀人,我还怀疑——”
他不着痕迹地哽咽了一声,硬生生地逼红了眼眶,“爷爷你知道这场车祸有蹊跷,却没要求警方再彻查下去!”
心底最深处的猜测终究是抛了出来。
掷地有声,根本不是怀疑语气。
商老爷子当场被这句话气狠了,用尽全力将拐杖砸在了商延枭的右肩,“混账东西!”
——砰!
商延枭不闪不躲地受下了这一击,咬紧牙关愣是没溢出半个声调的痛苦。
下一秒,柏续就按耐不住地冲了进来,“老爷子!”
他刚端着热茶、悄咪咪地待在书房外侧,原本还想着要抽什么合适的时间进来,结果听见这不对劲的敲打声后,霎时一个没忍住。
商老爷子拿起拐杖指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柏续看出商延枭明显耷拉的右肩膀,心绪一紧,“老爷子,你喝杯养生茶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商老爷子看着递到跟前的热茶,没心情理会,“好好说?你看他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态度吗?”
他重新对准了还跪在地上的商延枭,眼里多了一丝难以隐藏的复杂,“你怀疑我包庇大房、二房,所以哪怕醒了也故意瞒着我们,是吗?”
“……”
商延枭抿唇没回答,只是默默挺起了被打歪的身形。
商老爷子被气得心脏发疼,拿起拐杖又是要落下去,“商延枭,你、你好得很!”
柏续眼见着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连忙放下茶杯,冲护在了商延枭的身前,“老爷子,延枭失去父母的痛,和你失去儿子媳妇的痛是一样的。”
“帝京圈都说三少的脾性最像你,延枭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你老人家还能不知道吗?”
“……”
商老爷子胸膛起伏得厉害,高举着的拐杖却迟迟没舍得落下,只能忿忿砸在了商延枭的身侧。
他后退两步,泄力似地跌坐在椅子上,“好啊,我商鸿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孙子!”
柏续回身去看商延枭,担忧和提醒并存,“延枭?你没事吧?”
“……”
商延枭听见这声称呼,紧绷的思绪微松。
柏续干脆半跪着和他平视,低声劝告,“你好好和老爷子说话?行不行?”
之前在家中,对方还告知商确言应该怎么和老爷子相处呢,怎么轮到现在自己就不会了?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再出口的声线缓和了很多,“爷爷,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个真相。”
他跪在地上没起来。
“真相?”
商老爷子的语气依旧生硬,“你查出什么了吗?你现在无凭无据!你怀疑你的亲姑姑、你的亲伯伯,怀疑他们残害手足!”
说到最后几个字,商老爷子的声线也哽了哽。
柏续连忙起身,将刚才就放好的热茶又往商老爷子的边上推了推,“老爷子,您说得对,凡事都讲究证据。”
“延枭他心里有数呢,从来都没有拿出去乱说。”
柏续刻意温软了语气,代替商延枭向商老爷子认错,“装病隐瞒、害得你和老夫人长期担心,这点确实是他的不对,可他心里一直有你这位爷爷呢。”
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作证,“对了,三房前阵子帮着集团拿下的那个AI医疗器械合作,您知道吗?”
“延枭想着您对集团有这方面的扩张需求,那项目其实是他亲自去和决胜的张董谈下来的。”
“……”
商老爷子半信半疑,看向打圆场的柏续,“你少在这里替他说好话求情,他瞒着我,你就没有帮他瞒着我?”
“你前阵子不是还硬气,不想和我们商家扯上任何关系吗?这才多久?你还真成了他商延枭的人?”
柏续被最后一句话呛得卡壳,顿时不好意思再接话了。
商延枭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原本藏起的调查线索说出,“我花钱找海外的私家侦探调查过——”
“肇事死去的车祸司机查立,他生前还有一个搭档共事的仓管同事,叫切尔金。”
柏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神色瞬间认真。
“出事前,切尔金因病告假,出事后又因病辞职,但私家侦探通过医院关系网,根本没有找到对方在那段时间的就诊记录。”
“反倒是在出事后的半个月内,切尔金频繁进入高消费的场所、购买消费了上万美金的奢侈品。”
柏续看了一眼商老爷子,明知故问地替商延枭总结疑点,“他一个普通仓管,哪里来得这么多钱?”
商延枭也将目光对准了商老爷子,继续提及重点,“他刷卡的交易账户,是我们商氏在海外的银行户头。”
商老爷子内心有了波澜,面上却不泄露半分。
商延枭继续陈述事实,“后来,我让谢奇动用海外的银行人脉去查过——”
“切尔金用的卡是以他自己的身份信息注册的,但账户内的大笔金额是通过线下银行存入的。”
监控里面拍到,存下这笔钱的人穿戴得很严实,墨镜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
“目前只能判断出,对方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身形和切尔金对不上,猜测可能是幕后的联系人。”
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突然暴富?给他汇钱的人还一身伪装,这事不可能没有蹊跷的!
要是能找到这两个人,或许能成为车祸事件的突破口,只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眨眼又是三个月过去了,他们既还没有找到切尔金,也没有找到代替汇款的这个神秘人。
“爷爷,我知道我还缺乏实质性的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车祸的事情不简单,我必须要找到这个真相!”
商老爷子瞳孔深处满是复杂,反问的语气僵硬,“如果查到最后还是一场空呢?”
商延枭难得固执己见,“不可能是一场空。”
“你已经预设了立场,我说再多也是没用。”
为了暗中调查清楚事件真相,也为了不走漏风声,他甘愿放弃集团、藏匿于此,甚至连上了年纪的亲奶奶都可以不顾!
商老爷失望起身,“商延枭,我管不了你了,从今天起,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既然你能将集团事务全部丢给你弟,那就别想着回来了!”
柏续一惊。
商老爷子起身,绕开他往外走。
柏续连忙捡起拐杖跟上,“老爷子,你今晚要在哪里休息?要不我给你安排……”
“不用,我定了酒店。”
商老爷子打断了柏续的询问,“我要是和你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今晚就要被气死!”
“……”
柏续连忙说着好话,“老爷子,您身体好着呢,爷孙俩哪有隔夜仇?今晚好好休息,那我们明天去看你?”
商老爷子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楼下走。
柏续给待在客厅的陈余飞和谢奇使眼色,“你们俩负责好好将老爷子送回酒店,知道没?”
“好的,小柏先生。”
商老爷子从柏续的手里夺回拐杖,像是不满控诉,也像是刻意告知,“刚才要不是你突然冲进来,我非得把那混账东西两只手都打残!”
说完,他就率先出了别墅。
三分钟后,车子扬长而去,柏续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开,迅速返身回到了二楼。
…
主卧的门敞开着,柏续走近一看——
商延枭已经从书房起身回房了,对方正静静地站在窗前,从他那个视角往下看,正好可以目送商老爷子等人的离开。
柏续明白商延枭的心思,敲了敲房门后才走近,“你放心吧,有谢奇他们在,肯定能将老爷子平安送回酒店、照顾周道。”
“嗯。”
商延枭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转身对上他的视线,“谢谢。”
刚才要不是柏续即使出现,替他和商老爷子说着软话、从中调和,只怕今天他挨得就不止那一棍子。
“你和我客气什么?”
柏续探寻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你肩膀怎么样?老爷子那一下应该挺重吧?”
商延枭摇了摇头,脸上没露出任何疼痛端倪,“还好,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我也想先简单冲个澡。”
柏续知道商延枭需要一个独自消化的时间,“好,有事待会儿再说。”
…
窗外不知不觉飘起了细雨,将家里残留的压抑氛围又蕴重了几分。
柏续换上睡衣从浴室走出,他还是放心不下商延枭的情况,走到了互通的那扇小门边。
啪嗒。
恰时,隔壁主卧里响起了物品落地的声音。
柏续敲了敲门,是提醒,也是询问,“商延枭,你洗好了吗?”
“进。”
商延枭传来很闷的一声,气息莫名有些飘浮。
柏续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推门而入。
主卧内仍然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已经洗漱完的商延枭光着上半身坐在床边,正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药膏。
柏续走近一看,顿时心惊——
商延枭整个右肩膀都浮肿了起来,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泛青并且夹杂着血丝。
商延枭观察到柏续的僵硬,哑声,“吓到你了?其实不严重,就是看着有点唬人。”
“你少来这套,才多久的功夫就肿胀成这样了,还能不严重?”
柏续拧着眉头靠近,难得透出对商老爷子的一丝不满,“老爷子下手太狠了,说好了最疼你呢?万一真伤到了筋骨可怎么办?”
商延枭眸光微落,“从小到大,他只打过我今天这一次,是我把他气狠了。”
柏续感知到他低落的情绪,主动抽走药膏,“你不方便,我给你上吧。”
商延枭没有拒绝柏续的好意,“好。”
柏续抽了五根棉签攥成一小团,又将大量的药膏直接挤在了商延枭的肩头。
棉签头和肿胀肩头接触的一瞬间,商延枭就轻吸了一口冷气。
柏续察觉到他的痛苦,越发轻了力量。“忍着点。”
商延枭忍耐,“没事。”
柏续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和老爷子说的这些事,确言应该都不知道吧?”
带走父母的车祸有可能是人为的,罪魁祸首更有可能是家里人。
商延枭回答,“他已经够痛苦了,在事实和结果尘埃落定之前,我不想再让他背负过多。”
柏续知道眼前人作为兄长的那份担当,叹了口气,“你今天不该的在老爷子面前说这番话,他一开始只是恼你隐瞒已醒的情况,你道个歉就好了。”
商延枭比他更了解商老爷子的脾气,“老爷子千里迢迢赶来,又意识到我在长期骗他,就说我不说,他也会刨根问底,瞒不住的。”
“也是。”
柏续顺着继续宽慰他,“对于老爷子来说,你爸妈是他的孩子,大房和二房也是他的亲生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无凭无据’全靠直觉,从他的角度会生气很正常,你别太难过。”
商延枭点了点头,“我知道。”
柏续手上的动作没停过,转而小心翼翼地追问,“不过,你是真的怀疑老爷子?”
“……”
商延枭对上他的视线,眼眶里的红意还没完全消散。
柏续一愣,生怕对方误会了什么,“那什么,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会儿我刚到门口,正端着茶想着什么时候进去合适呢。”
“我知道。”
商延枭止住了柏续那点躁动的不安,“你不用和解释这些,我信你。”
因为信任,商延枭选择全盘托出——
虽然在经过初步鉴定后,判决书上写明了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但还是有警方从肇事司机延迟出车、突然转向变道的情况上,怀疑存在人为蓄意的可能性。
“当时对方给过老爷子口头建议,让他作为家属上报再查一轮,爷爷一开始是同意的,但就在我醒来的前三天,他就撤了案。”
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撤案得也很顺利。
这些事,是商延枭后来才知晓的。
“爷爷一辈子要强,凡事都要追论一个结果,如果有了疑心,他不可能轻易打消。”
商延枭哽咽停顿,仿佛是在压制什么酸涩情绪,“我知道我今天没能控制好情绪,刚才那话说得很过分,伤到了他老人家,都是我的错。”
父母的离世在商延枭这里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疤痕,拖得时间越久,他心里的溃烂就蔓延得更厉害。
作为兄长,他能劝得了商确言凡事向前看,但他劝不了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商延枭在无数个深夜里的辗转反侧,他有多么想要回到那一天——
“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天不是我说工作累了,不让确言代替我开车的话,结果会不会有变化?”
“或许我可以带着他们躲过那一劫,就算不能,至少失去双腿的人不会是确言。”
“商延枭,好了,别说了。”
柏续低喊制止,心底弥漫着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钝痛,“你不能再这么想了,这件事从来怪你们的任何一人。”
“是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不可能改变。”
商延枭苦笑着偏过身去,不敢轻易泄露自己的弱态,“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肩膀这点小伤没事。”
柏续盯着商延枭的侧脸,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几乎是本能的想法,他轻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延枭。”
不再是连名带姓的称呼,而是更加亲近的温软叫法。
商延枭沉闷的心绪陡然偏转,重新看了回去。
柏续对上他的目光,压了压心尖那种莫名其妙的羞感,“我陪你。”
商延枭怔然,“什么?”
柏续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我陪你明天去找老爷子道歉,我也陪你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哪怕柏续没能将这本书的具体情节看到最后,可他不会记错,原著梗概里的这场车祸本来就是人为阴谋!
“你没有错,也不需要自责。”
“而且,我们不是盟友吗?所以——”柏续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天塌下来都有我陪着你呢。”
商延枭终于释出了一声轻笑,“你确定要陪我?”
柏续跟着笑了笑,将前段时间暗下的决定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我可信守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