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
柏续看见商延枭的身影, 特意往边上坐了坐,“三少忙完了?”
商延枭钻入后排,玩笑着回以正儿八经的称呼, “小柏总,想去哪里吃饭?”
出门在外,两人习惯性喊彼此的身份称呼, 实则暗含一丝不予外人窥见的小小情趣。
与此同时, 谢奇坐在了副驾驶, 和充当司机的严逞打了声招呼。
柏续说, “严逞,你开车吧,就去你刚刚找好的那家餐厅。”
严逞侧身和商延枭打了个照面, 然后对着柏续应话, “好的,柏总。”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排的严逞, 眸光微晃。
柏续没注意商延枭的这番暗戳戳的注视,只在意追问, “你刚刚说,又查到了一点儿东西, 是指什么?”
商延枭就猜到恋人会最先关心这件事, 早就让谢奇准备好了,“谢奇。”
谢奇侧身交代,“柏总,三少见哈桑先生那边一再推迟签订合约的时间, 就猜到其中肯定有猫腻, 所以他又派人去查了查。”
“除了明面上见到的孙妙春,这段时间, 哈桑先生还另外见了一人。”
商延枭有意提醒,“熟人。”
“……”
柏续顷刻反应过来,“商祈顺?他打起了这个项目的主意?”
谢奇点头,“双方初次的接触时间暂时没查到,但在春节期间,哈桑先生和商祈顺私下约见了不少次。”
双方约见的地点都在帝京最奢华的高档餐厅,出入宾客身份贵重,相对也好查到。
而临近的一次见面,同时也是哈桑和孙妙春的会面。
柏续反应过来,“那张聚餐合照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商祈顺?躲在孙妙春背后的合作方是他?”
怪不得,春节前后就没在庄园内瞧见过商祈顺,原来是在暗中忙活这件事了。
商延枭分析,“中迪的项目一开始就是白卉替商祈顺牵线搭桥的,后来因为他们两人闹了矛盾,白卉才故意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们。”
“在商祈顺看来,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肯定要想办法夺回去。”
柏续彻底反应过来,“我刚才和孙妙春详谈的时候,她无意中说了我从别人手里抢走了这个项目,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谢奇接话,“哈桑先生作为外国人,可能并不了解商祈顺和白卉小姐之间的情况,加上我们合作头衔从商氏换成了昼夜,可能让他有所误会了。”
至于商祈顺那边,肯定还是打着“商氏”的名义。
严逞虽然初来乍到,但对商家的情况有所了解,他一边小心开车着,一边忍不住问,“商祈顺怎么会想着让春董出面充当大头?”
谢奇也在疑惑这件事,“对啊,以大少爷的性子怎么会甘愿退在别人的身后?”
“如今情势不同了,他处事方式有变化也正常。”柏续没在这件事情多纠结,随口举了个例子。
“你想想我们在新国的时候,褚亚特不就是借着我们昼夜的名字抢占褚大的项目?”
自己不方便动手,自然要借助旁人的名义。
商延枭同意这个说辞,但还是补充,“不过以我对商祈顺的了解,中迪项目他就算是和旁人联手,也一定要占据主导地位。”
柏续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孙妙春和孙氏集团在主导,实际上她是听从于商祈顺的?”
后者在利用她的企业资质?凭什么呢?
商延枭像是早就猜到了柏续的疑问,笑了笑,“要不怎么说我们有默契?”
柏续愣了愣,无奈,“你打什么哑谜呢?”
“……”
谢奇接收到商延枭的眼神暗示,将下午才查到的资料递了上去,“柏总,你看看。”
柏续立刻翻开资料,商祈顺同步说明情况,“去年下半年,孙氏集团的重心项目在法奥体馆的建设竞标,但很可惜临门一脚失败了。”
这也是一个跨国性的大项目。
法国甲方在签订意向合约后的一个半月内提出解约,宁愿赔付了一定量的违约金,将整体工程建设权给了另外一位竞方。
听说孙妙春对这个跨国项目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在签订了意向合约后,她就已经命令国内三大厂房开始了基础钢材的大批量制造。
“甲方给出的那点违约金,根本抵不上已经出厂的钢材费用。”
为了这件事情扯皮了很久,双方甚至还打起了跨国官司。
“……”
柏续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为了尽快将产出但滞销的钢材找到渠道售出,所以孙妙春才答应了和商祈顺的合作。”
商延枭眉梢微挑,“只是猜测。”
毕竟他不是孙妙春本人,更不清楚孙氏集团内部打算如何处理这上百万吨的钢材。
谢奇补充,“我查了一下两边官方的项目资料,法奥体馆和中迪铁路的部分钢材需求一致、资质审核也一致。”
柏续叹了口气,“那估计是大差不差了。”
商延枭继续说,“如果真是猜测得这样,只要瓦解了孙妙春和商祈顺的暗中合作,让她主动退出中迪项目。”
中迪铁路项目的整体投资很大,放眼整个华国也没几家企业吃得下。
没了孙氏集团的帮忙,商祈顺在短期内很难再找到新的企业充当合作门面。
至于同样拥有企业资质的商氏,三房早就稳居其中了。
商延枭说,“到时候,我们的赢面就会重新扩大。”
谢奇想了想,“可是三少,如果春董和商祈顺合作的原因就是为了上百万吨的钢材,一般企业项目也很难一次性吃下这些量吧?我们要怎么瓦解?”
更别说,这其中牵涉的金额巨大。
柏续蹙眉思考,没有接话。
孙妙春刚才就已经表明——和昼夜没有在中迪项目上合作的可能。
不过对方看重利益,只要利益能够等价置换,是有可能让她放弃中迪的项目,但要替她找到这么大的销路,不是一件容易事。
商延枭早就考虑到了这个层面,难得没了十足的把握,“章家那边或许有项目需要、能帮上忙,但这个量确实太大了。”
忽然间,柏续灵光一闪,“有了。”
商延枭投去视线,“什么?”
柏续挑眉,带着点坏心思,“有人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手握大权,最近过得有些太舒服了,我们身为他的盟友,不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商延枭反应过来,失笑,“那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
柏续和商延枭在外吃了个饭,这才带着没能送出去的古董陶瓷回到了庄园。
时间还早,主屋的灯还亮堂着。
柏续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看向身旁的商延枭,又垂眸点了点对方手中的锦盒,“要不,你进去送还一下?我怕老爷子看见我们两人一块,又要‘生气’。”
商延枭看穿了恋人的小心思,单手揣盒,剩下的另外一只手直接牵稳,“小柏总,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挨批?”
柏续矢口否认,“没有啊。”
商延枭将他的手牵得更稳了,“东西是我们俩拿的,现在自然要一块送回来,你可别想溜。”
说着,就带着他一块进了屋。
小客厅的灯还亮着,电子大屏上播放着国际财经新闻,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轮椅上看得专注。
商老夫人陪在他的身边,闲来无事用毛线打起了围巾。
陪同在侧的佣人最先发现商延枭和柏续,低声提示,“老夫人,三少他们来了。”
商老夫人看了过去,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回来啦?吃过了吗?”
商延枭带着柏续走近,“在外面吃过了。”
商老爷子不太方便地用余光扫视,瞥见商延枭手里的熟悉锦盒后,发出闷闷一声。
“……”
商延枭连忙走近,“爷爷,下午是我和阿续做得不对,这古董只是带出去走个过场,已经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您看看?”
商老爷子眯了眯眼,口齿仍然有些含糊,“没、没出息。”
商延枭也不反驳,柏续在一旁憋着笑。
商老爷子行动不便,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尖锐,瞬间抓包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柏续,“你……”
他耷拉在轮椅上的右手小幅度动了动,指尖戳向了柏续。
——你,过来。
柏续看懂了商老爷子的示意,连忙装乖走近,“老爷子,我也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
再不敢了?
谁信你的漂亮话?
从来只有把好东西拿回家的,没见过还要把好东西往外顺的!
商老爷子没好气地哼哼,磕磕绊绊地数落商延枭,“软、耳、耳朵!”
商老夫人瞧见丈夫的小孩子气心性,忍不住替孙子说话,“行了,人家小两口不是把东西给你带回来了吗?”
“瞧你这小气劲,越活越抠搜。”
“这些古董平日里摆在房间里也没见你多看几眼,现在孩子们喜欢,拿出去用用怎么了?下午说了现在还说,也不嫌口渴。”
“……”
商老爷子张了张口,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柏续目睹了商老爷子老实巴交,顿时卸下乖巧面具,实在没忍住地笑出声。
商老爷子眼睛又腾地一睁。
商延枭怕他老人家觉得丢了面子、真要生气,连忙低声制止,“阿续?”
柏续一点儿都不怕,反倒讨巧地看向商老夫人,“奶奶,你看老爷子,刚才还说延枭是软耳朵,也不看看延枭是谁的亲孙子?”
商老夫人听出这话里的揶揄,瞥了一眼丈夫,跟着笑了起来。
商延枭暗中松了口气,笑着转移话题,“奶奶,怎么还给爷爷织起围巾了?”
“医生说,你爷爷脖子不能再受凉,每天都得戴着围巾保暖,我闲着没事给他织上一条。”
“不过好多年没捣鼓这些玩意儿,有些手生,以前下海经商的时候,你爷爷连毛衣都是我给织的。”
柏续乖乖说好话,“奶奶手巧,还得是老爷子有福气有眼光。”
商老爷子听见这话,眉眼才彻底松开,从喉中挤出一声满意。
…
商延枭和柏续又陪着老两口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老夫妇要休息的点,这才离开主屋,携手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别墅走去。
柏续的手机响起震动,他随手点开列表消息。
商延枭随口问,“谁?”
“严逞,报备工作呢。”柏续如实回答,对这位新上任的助理还挺满意。
“严逞挺不错的,工作效率很优秀,而且年纪轻轻还挺有责任心。”
“……”
商延枭眸光微变,“责任心,你怎么看出来的?”
柏续说,“他和我说了,家里人生病,回国工作是为了方便照顾家人。”
商延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故意补充,“长得也一表人才,挺清秀的。”
“……”
这下子,轮到柏续变了眼色。
他忍不住停下步伐,扭头去看商延枭,“你们俩今天才见第一面吧?我倒是不知道三少还是个外貌协会。”
商延枭与他对视,“严逞上班才两天吧?那小柏总怎么连他家庭私事也知道了?”
两人就杵在原地对视了两秒,却又默契地笑出了声。
柏续反应过来,凑近打趣,“商延枭,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醋都能吃?无聊。”
“你还说我?”商延枭单手圈住他的腰,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你刚没吃醋?”
柏续乐得轻哼一声,不承认,“我可没那么小气,三少,你以后别乱吃醋~”
商延枭看破不说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好的,小柏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