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打开门,柳下溪一怔,三哥(柳逐阳)手里抓着旅行箱的扶杆坐在他家沙发的扶手上发呆,见到回来立即站了起来:“行李收拾了没有?”
“收拾好了。你要去哪儿?”三哥要远行吗?难道是跟齐宁吵架闹离家出走?三哥,你年龄也不小了别动不动发小孩子脾气……再仔细打量三哥一番,没见他身上挂彩,难道他们由武斗升级成文斗了?
柳逐阳没有回答他的话,自言自语道:“没预先订票,不知道最近的班机还有没有空位。”
“你去哪儿?”柳下溪再一次询问。
柳逐阳白了他一眼,觉得他问的话很蠢。
“难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山西?”柳下溪小心翼翼地问。
柳逐阳瞪眼看他,吃惊道:“你去山西?”
“嗯。”
“不去深圳?”
“过几天再去。”三哥是要去深圳啊,他离家出走到深圳投奔清荷?清荷是去工作的,可没时间陪他散心。
“嘭。”的一声,柳逐阳毫无预兆地出拳了。
柳下溪没防备没能闪开,右脸被拳头砸中……他不由倒退了几步,暗叹三哥的拳头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此刻,就算柳下溪聪明无比也猜透柳逐阳打人的理由。心里嘀咕,三哥虽然一直有暴力倾向但很少对自己的弟弟动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打了人之后,柳逐阳冷哼了一声,拖着行李箱朝门口奔去,心里忒不爽快,一脚狠狠地朝门蹬去,“啪,啪”两声,门框都在晃动了。
柳下溪也没去追他,快步上楼去拿旅行箱一边拔电话给齐宁,谁知齐宁的电话根本拔不通。柳下溪揉着脸颊猜测:不会吧,他们俩人真的闹翻了?
等柳下溪出门早不见三哥的身影,只好无可奈何地摸着鼻尖独自打车去机场,希望在侯机厅能遇到三哥,好好劝他一下,感情难得,应该好好珍惜。
坐在计程车上,翻开手机的留言薄,看到清荷的留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再往下翻找到一条刘名方的留言:“开机后请打我的手机。”
柳下溪立即拔了过去。刘名方接电话就问他什么时候到。
柳下溪计算了一下时间道:“这边的班机是六点十五分起飞,七点多到武宿机场。你在哪里?”
“医院。王荟萃的父母醒来了。卢律师守着他们,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特意过来接我,他们的伤势怎样?”
“王伯母因莫律师托他们带来的材料被抢,一口气没缓过来晕了过去。王伯父追了过去被抢东西的人推倒,有轻微的脑震荡。”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跟他们约好,去车站接他们,想不到客车早到了十几分钟。两位老人家出车站找我,遇到几个小青年打打闹闹撞倒他们,其中一个青年突然出手抢了王伯父怀里的包。王伯父爬起来去追他们,被对方推倒,头磕在地面砖上当场昏了过去。我赶到时,两位老人家都晕了过去……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到就好了。”刘名方非常懊恼。
“刘名方,你先守在医院吩咐医院里的人把住口风,若有人问起两位老人的伤势,一律回答他们昏迷不醒。等我到医院附近后,你跟卢律师找借口离开医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刘名方困惑了。
“赌一把。”柳下溪轻声道。
“赌一把?”刘名方更糊涂了。
“赌人性。我想赌赌看,那个叫了俩老多年‘岳父,岳母’的男人心里是否还殘留着人性。如果有,他今晚肯定会来医院探视他们。”
“你认为那几名小青年是王荟萃的丈夫幕后指使的?”刘名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知道他的长相吧?”柳下溪问。
“知道,我见过他。”
“你让卢律师守在病房,你悄悄地观察一下,看他有没有在医院附近徘徊。”
“好。”
到了机场转了几个圈也没找到三哥,齐宁先打电话过来了。“你找我?”
“你跟三哥吵架了?”柳下溪问。
“乌鸦嘴,少咒我。”齐宁显然很忙,背景杂音多,过了小会儿突然压低声音问:“你三哥怎么了?今早出门时还好好的。”
“他带着旅行箱出门了。”
“去哪儿?”齐宁吃惊地问。
“深圳,可能会去找清荷。”
“啊,等会儿打电话给你,你三哥刚巧打电话过来。”齐宁先挂了他这边的电话。
柳下溪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对冤家没闹翻。
“师兄,这边!”李明光在远处叫唤道,手里扬着两张机票与快餐。等柳下溪走近了,他埋怨道:“这班航班开始登机了。真担心你会来迟,你的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柳下溪笑而不答,接过快餐往登机处走去。
几分钟之后,柳逐阳一手拿着手机跟人聊电话,一手拖着行李箱走进侯机室。“要是去慢了清荷出了事,我不饶你!”他对着手机恶狠狠地威胁。
“放心,我派的人三十分钟绝对能到机场跟你汇合。”齐宁道:“这件事就按清荷的意思先瞒着柳下溪,你别在机场遇到他之后乱说话。”
柳逐阳冷笑两声,再见到柳下溪得给他两拳头才能解气。
(柳逐阳为什么要打柳下溪呢?事情是这样子的:杜进知道邹清荷早上的遭遇,越想越不心安,不敢按照邹清荷的意思隐瞒不说,悄悄地打了越洋电话给国外的大老板柳承秉。柳承秉知道后,立即拔打柳下溪的电话,柳下溪在开会手机关机找不到他。于是,柳承秉打电话给柳逐阳。柳逐阳接到电话后转头跟邹清荷通了话,不顾邹清荷的反对,决定飞去深圳陪他,收拾好行李打电话去公安局找柳下溪,得知他已经请假回家,以为柳下溪已经知道清荷遇到危险,请假去深圳查明事情的真相,所以他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下溪家等他一起去深圳。谁知柳下溪居然说要去山西,他一时火起拳头比大脑反应快。柳逐阳并不是笨蛋,理解邹清荷的顾虑最终并没把清荷的遭遇告诉柳下溪。)
柳下溪和李明光在武宿机场的大巴候车处遇到前来接他们的刘名方。
刘名方一见他们立即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柳下溪的胳膊,兴奋异常说话结结巴巴:“柳,柳,柳下溪,他,他,他真,真的在医院,外边,外边徘徊,后来,他进了医院,找找人打听俩老的病情。”
“他?谁啊?”李明光不解地问。
“王荟萃的丈夫。”柳下溪笑了:“他现在在哪里?”
“我,我跟卢律师……”刘名方深吸了一口气拂了拂有些零乱的头发,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道:“我们把他关在宾馆里了。”
“居然抓到关键人物,这叫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李明光吹了一声口哨,讶意地打量着刘名方,这个瘦皮猴似的男人蛮有本事的嘛。
刘名方对柳下溪竖起拇指,赞道:“柳下溪,你神机妙算。”
柳下溪苦笑,这不算什么。这世上真正泯灭人性对自己所做所为毫无反省之心的人并不占多数。有些人做坏事之后会后悔、内疚、痛苦、难过,这些情绪不能制止他们继续犯错,犯罪。却会影响他们的某些行为,做出不同程度,不合理性的忏悔。这就是人性,人心深处不可调和的矛盾。
王荟萃的丈夫姓孙,叫孙淮南,是丢在人群中绝对不醒眼的普通男人。此刻,他抱着头蹲房间的角落里。柳下溪他们开门进来时,他飞快地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立即又缩回原样。
“这个男人没有逃跑的意愿。”柳下溪坐在椅子上盯着孙淮南的头发,发出一声轻叹,这人才三十多岁,有一半的头发呈麻灰色……
看到这种人,李明光就想踹他两脚。他走过去扯着孙淮南的胳膊道:“别装死,我们有话要问你。”
“李明光!”柳下溪皱眉。
李明光一怔,转身讪笑,摆摆双手坐在床上。他不认为这个男人会乖乖地把自己做的事说出来。
“你好,我是警察。”柳下溪走到孙淮南面前,蹲下身把自己的证件亮出来。孙淮南依旧垂着头不答理人。柳下溪继续道:“你妻子被捕之后,你立即动身去香港,原本是想找出谁想杀高立业为你妻子洗去嫌疑吧。”
柳下溪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孙淮南抬起头看他,眼泪突然流了出来。“是的。”
“你在香港查到了什么?”柳下溪问。
李明光全身亢奋起来,双手忍不住发抖,柳师兄问案太历害了,几句话就让对方乖乖开口。
“高立业是骗子!不要脸的大骗子!他骗了我们!总找借口拖我们的款,说是生意难做收款难,宽限一段时间就会付清,不停地要货又不肯打款。荟萃那个蠢婆娘信错了他,总说他有信誉是诚实君子,欠的钱会还,只要熬过眼前的日子就会好起来。其实,他把钱全花养那个烧钱,美得邪乎的寡嫂身上,听说他还供养在国外读书的侄子。用我们辛苦赚来的钱供养着他们!”他大声叫道,脸红脖子粗。
“据我们所知,高立业生前还了你们一半欠款。”柳下溪道。
“可还欠一半我找谁讨去?荟萃她活该!活该!”
“你恨你妻子,为什么?”
孙淮南双手捂住了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她太能干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不在,厂子也开不下去。整个安石的人只认得王荟萃不认得我孙淮南。”
柳下溪示意刘名方给孙淮南倒杯茶。喝了茶之后孙淮南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柳下溪才继续往下问:“高立业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有个女儿是他前妻带着。”
“高立业的尸体是他前妻来领取的吗?”
孙淮南慢慢地把屁股挪到身边的椅子上,看了柳下溪一阵,觉得他很好说话。闷了许久的话匣子打开了:“不是,是一个姓林的深圳人陪着他嫂子过来的。那姓林的很有钱,来了安石之后跟市里的干部走得很近,说本想在安石投资建厂,就是觉得这儿的治安太差,居然把前来做生意的港商杀了,只怕今后没有生意人敢来投资。市里的领导一听,急了,马上勒令公安局的限期破案。”
“这话是叶又生告诉你的吧。”
“嗯,我跟他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安石不大,学校也就几所。我,荟萃、叶又生,我们都是同学。”
“蒋少华呢?他跟你是同学吗?”
“他高二届。”
“叶又生从你这里借走了多少钱?”
“噫,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他前前后后找我借了十几万。”这话一说出来,孙淮南觉得不对味了,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他总是找你借钱,你妻子看他不顺眼吧,或者说他们彼此讨厌对方吧。”柳下溪口气温和地道。
孙淮南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声争辩道:“我觉得有一个警察朋友好办事。其实我也不想把钱借给他。”
“案发当晚你在家吗?”柳下溪问。
孙淮南没有回答。
“在香港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才改变主意不为你妻子洗去嫌疑?”
“……姓林的深圳人答应我,答应我……杀死高立业的凶手判刑之后代替死掉的高立业还清欠我们的余额。我,我找,找叶又生商量,他说先让荟萃顶罪,等拿到几百万欠款之后再替荟萃蔬通把刑期减下来。不然,不然,高立业死了欠的钱永远也拿不回来……”
“混帐!”柳下溪气得站起来,捏紧拳头,全身哆嗦,紧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孙淮南吓住了,屁股从椅子上滑落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