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想,知道盛世皇朝关门大吉内幕的人肯定不多。毕竟在深圳认识柳氏兄弟的人不多,虽然柳下溪的长相与他大哥柳承秉相似,但严谨自律的柳承秉没去过盛世皇朝。据春风收集来的情报得知精明强干的柳承秉不喜欢风月场所,很少参加应酬。当然以他的地位不需要应酬别人,他那一票手下自然会替他打理好场面上的琐事。商圈中都知道他是好男人的范本,对自己的老婆,家庭一心一意从不风流。春风曾见过他老婆柏纯,心想,有这种女人当老婆还出去花心,只能说那男人太蠢。
如果不是在赌场蹲点的蛇叔认出柳逐阳,马上离开赌场通知自己,自己也不会想到盛世皇朝关门跟柳氏兄弟有关。蛇叔以前见过柳逐阳一面,可能是当时印象太深刻,多年以后也没忘记那张脸。从蛇叔嘴里,春风才知道俊美邪惑的柳三少与黑道有干系。难怪‘黑色基调’被查封,龙琦嚷着要报仇请黑道上的朋友帮忙却惨遭打压,几乎死在北京。那次事件之后春风知道柳家兄弟惹不得。唉,偏偏接手几桩获大利的项目都跟柳家兄弟有关……孽缘!
福祸难料啊。林向荣居然死了……春风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腕遮住发涩的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手心全是汗。这汗不是热出来的,室内的空调开着,温度只有二十二度。把他关在这里的人很好心,除了不给吃的,并没有虐待他的意思。抓住自己的人是谁?柳逐阳的保镖?可怕的男人!
柳家兄弟中好说话的只有柳下溪……希望能跟他对话。
终于到了!清荷进客厅放下行李马上把空调打开。“真热!”
柳下溪坐在沙发上擦汗,走了一段路,脚上的隐痛加剧。医生劝过他不要出院,静养几天再说。他不愿意,请的假没剩几天,事情没结束哪能静心躲在医院?
清荷给他拧来湿毛巾,体贴道:“先洗把脸,回房间去躺着。等我把衣服洗了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柳下溪勾住他的脖子,等他靠近印一个吻在他唇上,轻笑道:“别把我当成病人。”
大门没关,肖大力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外面太热,室内开了空调,门开着很耗电。他故意咳嗽一声,惊动客厅相依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清荷脸红,急忙推开柳下溪,很不好意思看着自己的脚:“我先去洗衣服了。”他去开房间的门却发现门上锁了。
“里面关了人。”肖大力小声道。
柳下溪眼睛一亮:“春风?”
“是,长官要我把有关他的调查报告交给你。”肖大力从隔壁套间拿出一叠调查报告递给柳下溪。春风原名叫林英春,二十五岁,香港出生,香港居民,父不详,母林家凤未婚怀孕,深圳人氏,怀孕后偷渡去香港,一直孤身养育儿子,十年前因病过世。报告很详细,附有各种数据……吸住柳下溪眼球的是他的DNA检测报告,居然与死去的林向荣是近亲。接着是林向荣的调查报告……柳下溪笑了,原来林向荣才是‘蛇鼠一窝’的白鼠。周行军曾经是‘蛇鼠一窝’的小喽罗,林、周靠‘蛇鼠一窝’黑吃黑发家。有钱后,周行军脱离‘蛇鼠一窝’独立出去。林向荣一边经商一边继续操控‘蛇鼠一窝’。九年前,‘蛇鼠一窝’内哄,青蛇被捕,外传‘蛇鼠一窝’解散。一年前,林向荣的外甥春风投靠他,求他救出青蛇。林向荣要他接掌‘蛇鼠一窝’,春风答应了。
“二十五年?”喃喃自语:“二十五年前的中国还很封闭,未婚先孕的女人饱受歧视,不得不逃到香港安身。奇怪,春风投靠林向荣为什么住在周行军家?周行军不到四十,当然不可能是春风的父亲……肖大力,这份调查报告哪里来的?”
“昨晚你和长官受伤,我们找上了周行军,有关林向荣的事是他说出来的。‘蛇鼠一窝’没有解散,这些年掌握了不少秘密。林向荣突然死了,周行军担心林手里的秘密流出来造成深圳一片混乱。”
柳下溪温和地看着他,然后摇头:“混乱,怎么可能?不会乱起来。想不到周行军也有天真的一面。”
肖大力盯着柳下溪,好奇地问:“你怎么能肯定不会乱起来?”
“呵呵,事情没有周行军以为的严重,只要秩序还在就不会乱起来。”
“秩序?”
“对,秩序。有人把上层建筑、社会结构比成建筑物,把人形蛀虫比成白蚁、硕鼠。的确,木制建筑在蛀虫的摧残下很容易腐朽倒塌。但现在建筑用材多采用钢筋水泥,只要地基不出现问题建筑物不会轻易倒塌。我认为,秩序就象是建筑用材。木结构的建筑物害怕白蚁等蛀虫,而砖石结构的建筑物则不必害怕。好的木结构建筑屋华丽精致,从人文观点来说比砖石结构的建筑屋住起来舒服,但养护却是大问题。你看,旧社会的封建王朝容易被替换,那是秩序本身有问题容易滋生细菌。”
肖大力是军人,深奥的哲学观点他不太懂,笑道:“你说话象哲学家。”
柳下溪摇头:“不,这只是我个人观点,坚信自己的观点才不会迷失。”
肖大力不想跟柳下溪继续讨论下去,换个话题道:“你现在要见春风吗?”
“等周正回来再说。”柳下溪带笑地看着自己的脚,把缠在上面的纱布松开。烦人,红肿加剧。
周正一脸阴霾地走进来,客厅里柳下溪正躺在沙发上睡觉,见他进来便睁开了眼睛。正如柳下溪所担心的,他没把高小虹带来。
“小邹在吗?”周正问。
“他跟肖大力出去买菜了。高小虹……发生了什么事?”
周正惊讶柳下溪的敏锐,叹了一口气道:“他自杀了。”
柳下溪立即站起来,拧着眉头问:“自杀?情况怎样?”
“割脉,流了不少血,幸好割得不深,今早被他母亲发现送去医院。命是保住了,人还没醒来。”
柳下溪立即走到关着春风的房门前,紧捏着拳头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疼痛使他的五官抽搐在一起。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拳头,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温和。
他举起没受伤的手,用力地敲着门。
周正走到他身边道:“里面听不到外边的声音,我来开门。”
“先等一下。”柳下溪从行李包里拿出速写薄,迅速勾勒出杜进、金大鹏、前来行凶者的头部肖像,接着又画出在地下赌场遇到身上有刺青的男人,然后是林向荣与周行军(先前调查报告上有他们的相片)甚至还画了杜进情妇的头像。
看着他画画的周正想,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才能。
“能描述一下高小虹的长相吗?”柳下溪问他。
“能。”
三十分钟后,一张维妙维肖的素描画好了。俊俏的少年仰卧在床上,左手腕无力地垂在床边从手腕延伸出的黑色点滴,间断又相连,汇成水洼变成涟漪。不用联想就可以看出画中的少年处于濒危状态……
“周哥,你回来了。柳大哥,你在画画啊,很少见你画人的全身哩。”刚买菜回来的邹清荷笑着凑过来,看到画脸色突变,拿到眼前仔细盯着画中少年的左手腕。颤抖着声音问:“周哥,这是高小虹?”
“他自杀了。”周正叹气。
“啪!”邹清荷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立即肿起来。
“清荷!”柳下溪冲上前抱住他的头。“他没死,幸好他母亲发现得及时。”
清荷狠狠地抓着柳下溪的背,闷声道:“我太自私了,我应该守着他的。”
“清荷,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柳下溪大声喝道。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清荷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仔细向周正询问了一下高小虹的情况,然后抓着画像气冲冲道:“我要问问春风,他有没有心!”
门开了,春风立即坐起来。旋风般冲着一个人,还没等他看清来人的长相,一张纸横在他眼前,来人咄咄逼人地问:“画里的人你认识吗?”
“认识。”春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眼前的素描,这不是林向荣的便宜儿子高小虹么?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柳下溪脸上。心里松了一口气,暗呼走运,跟他对话的不是柳三少身边那位可怕的保镖。
“请你仔细看清楚。”清荷带着怒意,右手捏成拳头,只要能确认春风就是高小虹口中那个声音温柔的神秘人物,拳头将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脸上。他认出来了,春风果然就是公园带人偷袭自己总在嚼香口胶的青年。
“高小虹自杀了?!”春风看明白画中表达的意思,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其中又夹杂着几缕心痛。
“是你吗?”清荷问。
“是我,他在哪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心痛慢慢变浓,泪水无知觉地滑落,他捂住了眼睛……拳头恶狠狠地落在他脸上,他往后一倒磕在床栏上。
“清荷,冷静一点。”柳下溪握住清荷的手腕。
邹清荷恶狠狠地瞪着春风,看到他泪流满面,嘟起嘴道:“我去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