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蛇行山路绕过一道又一道的山弯,山镇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从对面看过来,山镇很小住户不多,真到了眼前才发觉这镇子不小,有千来户人家。傍山而建的民居重重叠叠,极富地方色彩。用石头砌成的屋墙,经过年代的渲染呈现深浅不一的褐红、深黛以及青绿色,在阳光照耀下构成色泽深厚的视觉效果。黑色瓦片上长着一些杂草,迎着山风招摇,颇有些调皮。
柳下溪的视线落到石铺的街道上,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两旁摆满了地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是些上了年纪或者未成年的人。地摊上摆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日常用品与服装;有坚果、肉类、蔬菜,还有一些树根枯叶(估计是中药)与手工制品。清荷兴致勃勃地游走其间,柳下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询问了不少货物价格,问而不买。等他逛完整个市集,时间溜走了不少。
他回头问柳下溪:“有想要的东西吗?”
柳下溪摇头,他对购物没兴趣。
清荷拉着他的手臂说:“跟我来。”
他走到买背篓的摊前,挑了两个大的,一人背一个。柳下溪不习惯背这东西,感觉不自在。清荷似乎早就决定好要买的东西,快速地穿越人群,到相好的摊位挑东西。太阳西下时,俩人的背篓都装满了。清荷的那篓都是些炒熟了的坚果,松子、核桃、板栗、榛子等。他手上还提着一大包柿饼。柳下溪的背篓里装着一些熏干的羊肉、兔肉、鸟肉,还有一些党参、红参与不知名的杂物。
购完物,他们也饿了。这镇上的小吃店,只有几家都人满为患。
清荷咬着柿饼,带着柳下溪来到烧烤场。这儿是天然平台,有十几个烧烤台,每个台子堆着平整的石块,可坐人可放物。烘烤场旁边有人搭了棚子,专门出租烧烤用品并出售食物、调料、木炭、饮料等。俩人把背篓放下,清荷去棚子那边租用烘烤用具。不一会儿,清荷提着两大袋新购的食物过来,笑着说:“晚上的节目就是在这里举行。我们得占个好位。”
柳下溪看了一下清荷买来的食物,两只新鲜兔腿,切成块状的羊肉,居然有小白菜,这个能烤来吃吗?
等棚子里的人送来烧烤用具和木炭,柳下溪负责点火燃炭;清荷拿刀划兔腿,上调料。炭火燃起来立即把烧烤铁板搁上去,等铁板烫热用刷子涂上一层羊油。兔腿难熟,先放进来。不一会儿,兔肉被烤得“滋滋”响,香气飘溢。接着又放油,等油烫开,把羊肉一片片搁上去。柳下溪使用超长木筷翻转肉片,清荷负责撒调料。翻来转去,羊肉熟得快,挟起来吃,味道极好,就是太烫。啃了兔腿,俩人都饱了。清荷把小白菜放上去烤,笑着说:“满嘴肉味,烤点青菜淡一淡。”
吃喝说笑间,天逐渐黑下来。镇上的地摊全收了,吃了晚饭的山民们陆续进入烧烤场,各处挑了位坐下等待节目开始。
清荷打听过,今、明两晚都有活动,是山民自组自演的娱乐,以吹拉弹唱为主。
烧烤场四周的灯亮起来,在大家的鼓掌声中,表演开始。柳下溪没想到农家乐的中年汉子第一个出场,他一出场,得到的掌声如雷。他的唱腔以板腔体的西皮为主,随着京胡伴奏,在一片叫好声中,语调明快活泼,叙说着一年四季的变化与山民们的生活。他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容光焕发,曲调从他嗓子里吐出来,高亢刚劲,令人回味无穷。
中年汉子表演完,看到柳下溪他们,立即挨过来坐在一起。接下来的秦腔表演比他差了很多,围观的人也不吝啬掌声,继续给予热烈支持。
后面的节目有二胡独奏,有笛箫合奏等。可能是文化背景差异,清荷渐渐失去欣赏的兴趣,见柳下溪听得专注,只好竖起耳朵继续听。等到九点,最后压轴上场,他才庆幸自己没有中途退场。
压轴是三人相声,段子——《鸡,别啄我》,内容讲叙着春天,一对城市男女青年来农家乐玩,他们乌龙百出,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一番。其中有一段,女青年早晨起床,站在走廊做柔体操,忽然发现菜垅里一夜之间长了许多嫩草。跑过去细瞧,决定除草。第三者旁白:她扯掉了数根刚长出两片嫩叶的蒜苗,她认为叶子圆圆大大的才是蔬菜。男青年走出来见女青年蹲在菜垅里问:亲爱的,你在做什么?女青年拍拍手上的泥:草太多,不知有没有除草机。男青年指了指鸡笼:啊,原来养鸡还可以除草。第三者旁白:此“机”非彼“鸡”。男青年又说:没错,世上的动物分两类,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鸡肯定属于后者。两人齐心协力捉鸡,引起一阵鸡飞蛋打……这三位表演者都是老人,其中老婆婆扮演城市女青年,她那口爆笑口音与滑稽动作演得最妙。瞧着他们完全不计形象地又演、又说、又唱、又跳,逗得大家笑得喘不过气。清荷觉得他们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名声在外的相声大师。
全部节目表演完毕,不少观众舍不得走,要求自己欣赏的表演者再加演一个节目。中年汉子本打算跟他们一起走,被热情的观众留了下来。
夏夜,天空挂满了星星,照亮了山路。山风,夹带着来自溪涧的水气,冲淡了暑意。
他们慢慢地走着,与同样来自农家乐的住客们一起,讨论今晚的节目。大家共同认为中年汉子的唱功最了不起,压轴的相声最好玩。有客人表示,这个时候来农家乐玩就是冲晚上的节目而来。有的客人表示,明天不走了,留下来继续观看表演。他们身后,中年汉子高亢的声音重新响起,渐渐地远去,只留下余音袅袅伴随着他们的脚步。
无法看到明晚的表演,柳下溪心中颇有些遗憾。他们的假期明天结束,不能继续留下来。老实说,他以前对民间艺术印象淡薄。今晚,以悠闲的心态观赏,察觉出其中的乐趣,感觉意味深长。
第二天清早,他们吃过早餐,收拾好行李立即踏上归途。车开出土墙,柳下溪听到中年汉子在附近山上吊嗓子,特意把车停下,倾听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发。
清荷摇下车窗,回头观望,只听到声音,看不中年汉子的身影。
柳下溪喟叹:“民间艺术家,只为真正欣赏自己的人表演,比起那些追逐虚名的人强得太多。”
清荷笑了起来,拍了拍放在膝盖上的游戏简介,若有所思地说:“民间艺术,来源于民间,也只流传在民间。流入市场,它的名字换了,改叫‘艺术表演’不再是‘民间艺术’。艺术贴上价码的标签,它不可能纯粹,必须经受各方的评估,接受潮流、趋势的影响。”
柳下溪耸肩,算清荷说得有道理。
打开家门,门口鞋柜上搁着一大一小两双鞋。柳下溪认得,小的那双是小黑皮的凉皮鞋。小黑皮来了?离他们计划的一个月巴黎之旅还剩五天,提前回国了?
“六叔、小叔!”听到开门声,今年六岁,身高已有一米二五的小黑皮从客厅跑了过来。
“小黑皮,从巴黎回来了。”清荷高兴地抓着他的胳膊转了一个圈。不到一个月,他觉得小黑皮的脸晒得比以前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