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邹清荷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进来的人是齐宁,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三分。齐宁进来之后跟他点点头,随即目光停留在柳逐阳脸上,而柳逐阳此刻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睡觉,可能是累了吧,嘴唇微张嘴角潮湿。齐宁走过去拧着他的鼻子,被他闹醒的柳逐阳气愤地把他的手打开,恼道:“你干什么啊。”
本来紧崩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的齐宁见他那充满怒意的俏面孔,面部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带着笑道:“你来照顾病人却在一旁睡着了,真替你脸红。”
柳逐阳皱起眉头,不高兴道:“有清荷在啊。”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哩。有清荷在弟弟身边细心照顾着,他这个做哥哥在病房里只是件摆设。
齐宁拍拍他的头不再跟他争执,走到病床旁坐下问柳下溪:“身体怎样?能动了吗?”
柳下溪苦笑,现在的他跟废人一样,全身无力,手指虽然能动了却抬不起手臂,擦身以及上厕所甚至吃饭都得靠清荷。虽说两人是情侣对彼此的身体极为熟悉,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习惯让清荷依靠的他对于自己突然处于弱势,事事依附清荷,内心升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等等知觉一齐涌上心头。有些难堪,有些怪异,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特别是察觉到清荷能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他去厕所,这才陡然发觉清荷已经成长为有担当的大男人。他的不自在没被清荷瞧出来,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对待他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恨不得替他承受身体上的痛苦。
见柳下溪脸上闪过难堪的红晕,捕捉到这缕异样色泽的齐宁立即明白柳下溪的心态……试想一下,象柳下溪这种大男子主义者被年龄小过自己的情人当成婴儿般照顾着,肯定是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换成是他齐宁得到情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定美到心里去了。柳下溪啊柳下溪,你真是身在福中不惜福啊。瞧瞧,从他进到房间起就看到清荷一直给柳下溪捏脚,手都没停过一下。唉,柳下溪,你并不是瘫痪,只不过是肌肉暂时失去功能全身麻木,你应该告诉清荷,捏脚是白费力气你根本没知觉。想到这儿,他转过脸憋住笑伸手拍拍柳下溪的肩膀道:“对不起,柳下溪,你受的这个罪我有责任。唉,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大意到中了别人的暗算。”
邹清荷听出齐宁话里有揶揄打趣的意思,抬头看到他那副想笑的模样,心里不高兴起来冷冷道:“齐哥,医生为什么不给柳大哥打针缓解药性?”
齐宁叹气,摇头道:“专家们还没把药剂的成份分析透彻,在不完全了解药性的情况下医生们不能随便给下溪注射药物,怕引起其他的副作用。”
“副作用?”
“比如说痉挛。”
“齐宁,下溪中招的事你干嘛要说对不起?”柳逐阳歪着头,没有好好睡觉的他觉得两条腿不舒服便站起来走到齐宁身边,上半身靠在他背上用力地往下压,鼻子靠近他的头发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异味儿,仔细一看,原来齐宁没洗澡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儿。他立即跳开,用力拍着齐宁的背道:“去洗澡!”
齐宁摊开双手,看了一下病床上半身枕着棉被的柳下溪,再看了看坐在柳下溪脚边的清荷,无可奈何道:“我没换洗衣服可穿。”逐阳啊,你就别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好不好……
“这里有你的衣服。”柳逐阳扁嘴,等齐宁进了洗手间,他低声问柳下溪:“你和齐宁隐瞒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清荷诧异地看着柳氏兄弟,眉头微皱……想起昨天齐宁和柳大哥把自己与三哥支开了,独自在客厅商量什么事,难道柳大哥被人暗算也是他们计划内的事?
柳下溪再次苦笑,落到如此境地,有他自己的负责。没错,昨天他和齐宁拟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简单计划。计划是,他们跟柳逐阳一起出去找道上的朋友,如果从柳逐阳的朋友那边得不到袭击者的情报。那么,柳下溪将故意与人发生冲突,然后受伤住院,齐宁会在医院布下人手,等着袭击者自投罗网。同时,为了邹清荷与柳逐阳的安全齐宁会把他们秘密送走。前晚柳逐阳想偷偷溜出去被周正制止。周正搜寻过他的行李,知道他有一张盛世皇朝娱乐城的VIP卡,周正派人调查过娱乐城,只知道那里是高消费的娱乐场所,并没有不合法的地方。唯一可以让人诟病的只有某些客人与服务员私下的色情交易。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柳逐阳想去哪儿找朋友打探消息。当齐宁故意穿着一套上不得台面的衣服被柳逐阳挑剔,他们确定柳逐阳要去的地方是高消费的盛世皇朝。齐宁乘柳逐阳不注意的时候暗中下令派人先去娱乐城,可惜他没想到柳逐阳带他们去了顶层的赌场。进入电梯后齐宁立即发现身上携带的电子仪器受到干扰,通讯不良。他借口送被非礼的少女下楼,重新布署了一下人手。可是,他当时也不知道楼上有赌场。信号被干扰的事并没多想,以为是娱乐城的保全系统发生了作用,再加上他发现走廊里有监视器,也就没跟柳下溪提起信号被干扰的事。
齐宁洗完澡打开门却见柳逐阳左腿横在门框上堵着出口。“你怎么啦?”齐宁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问他。
柳逐阳抱臂横在前胸,气势汹汹地问:“你隐瞒了什么?”
“逐阳,事情还没结束。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金大鹏花钱请了凶手,哪怕他死了凶手也会继续要我们的命;另一种可能是,另外有人想要柳下溪的命。”齐宁把毛巾随意地搭在柳逐阳肩上,伸手弹了弹他腿上的麻筋,柳逐阳的左腿立即失去知觉,身子一歪斜靠在齐宁身上。他本来要冲着齐宁发火的,但他却近距离地看到齐宁泛着血丝的眼睛与乌青的眼圈便闭上了嘴由他搂着自己。
揽着柳逐阳的腰,齐宁的目光落到柳下溪脸上:“今天上午有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子汇进了杜进情妇的帐号。收到钱后,情妇立即通知了他。我让周正故意泄露你受伤住院的事,杜进为人小心不相信周正的话,等他看到清荷红肿着眼睛回去收拾衣物才相信你是真的受伤住院。清荷做好饭菜来这儿的路上他偷偷地跟着。不过,他并没有进医院,只是打了一通电话通知对方你受伤的事。下溪,我准备施行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的计划准备怎么做?”柳逐阳与邹清荷异口同声问。
“请君入瓮。”齐宁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柳逐阳觉得他揽住自己腰身的手硬得象铁。
柳下溪沉吟了一下,赞同齐宁的话:“行。清荷跟三哥不能留在这儿。”
“不行,我要留下来。”邹清荷固执道,不盯着柳大哥他不放心。他很后悔自己的粗心,柳大哥在自己身边居然没察觉他身体的异样……如果柳大哥不喝自己手上的那杯酒就不会变成这样的,自己不想喝酒可以把酒搁在一边啊,为什么蠢到一直端在手上呢?
看出他的懊恼,柳下溪动着手指朝他笑着说:“清荷,你坐过来。”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我要留下来跟你共进退。”邹清荷坐过来紧握柳下溪的手,籍此传达他的决心。
“清荷,有件事你得帮我。”柳下溪轻声道:“我来深圳另外有事需要处理。”
“什么事?”邹清荷想了一下:“难道是高立业被杀的案子发现了新线索?”
“没错。”柳下溪赞许地笑了,清荷的思维越来越敏捷。“负责重新调查高立业被杀的邢队长等一下会来医院看我。我想让你跟他一起去拜访林向荣和高小虹的母亲,你可以用探望高小虹受伤的病情为借口去林家。”
这个请求邹清荷虽然很难拒绝,但冲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三哥去也可以啊。”
“逐阳等一下要去见周行军,他要代替下溪赴约。”齐宁抢先一步堵住邹清荷的后路。
“三哥去不合适,他跟高小虹不熟,探病的借口太勉强。我怀疑周行军认识春风,齐宁跟着三哥去可以探探周行军的口风。”
邹清荷吃惊地看着他:“连齐哥也不留下?”
“你们都在,对方怎么可能会上钩?”柳下溪笑道:“虚虚实实,对方才会摸不清我们的目的。清荷,高立业的案子我不能半途而废。刑队长不能在深圳久呆,他需要尽快了解此案。他来深圳后一直在监视林向荣与高小虹的母亲。中午你回去做饭时邢队长给我来了电话,电话是三哥接的,不信你可以问三哥。刑队长派去香港调查高立业的刑警已经来深圳,他们查到了线索证明高立业在经济上依赖林向荣,跟他私下有生意往来,找林向荣问话是必要的。清荷,你不用担心我,要对我有信心。”
“柳大哥,现在别跟我提‘信心’这两个字。”清荷苦笑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不在你身边守着心里不踏实。”唉,他能不答应柳大哥的请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