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带着尹九月来到还在营业中的某酒吧。酒吧内,灯光下昏暗迷离,三三两两坐着不少客人。柳下溪跟侍者打了声招呼,被带到一间装饰特异的小房间。吧桌跟椅子都是藤条编织而成,很有特色。
房间极小,只有四个位。
尹九月敲了敲凹凸不平的墙面,没回声,墙很厚。
“放心,完全隔音。”
啤酒、下酒菜上齐后,柳下溪关上门。他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主题询问尹九月:“你见过吕森,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看不透。那个人眼神不清澈,心里有黑暗……只是普通人,那股忍劲连我也不得不佩服。身上的伤只要去医院就可以医好,任由它恶化,简直不可理喻。”冰啤酒灌入咽喉,透心凉,真舒服。
柳下溪把自己了解到有关吕森的事说给他听。
尹九月叼着香烟叹气:“独住丧妻,看来他的虐伤不是家庭暴力造成的。眼睛被打伤可能跟工作出问题有关,伤的人是他上司或者相关牵连者。不过,总觉得古怪。”
“说一说你觉得古怪的地方。”
“我跟吕森相遇,送他去医院,他自已离开,我去医院索要他的地址并追踪他的下落,都是非常偶然的事。可是,我却在假地址发现刘木的尸体;这太巧合,不合逻辑。吕、刘两人的住处相隔很远,工作与生活圈也没什么交集,完全扯不上干系的两个人因第三者留下的地址扯在一起太古怪。我觉得把他和刘木的死连在一块儿想,陷入错乱迷宫。杀人现场的厨房窗户开着,天气热,尸体腐烂,臭味从窗口传出去,尸体迟早会被人发现。我相信没有人预测我的行动……”
小房间空间狭窄,柳下溪被尹九月制造的二手烟呛住,咳嗽起来打断尹九月的话。
尹九月有些泄气,把香烟捏熄,抓了几颗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对柳下溪说:“说说你的看法。”
柳下溪摸着下巴强忍住咳嗽,低下头沉思,过了一会儿说:“你可以把吕森的事独立起来,不跟刘木的死扯在一起。”
尹九月摇头:“不,我的直觉在说他不是无关的人。”
柳下溪微微一笑,反问:“直觉?”
“嗯,老刑警的直觉。”
柳下溪收起笑意,沉吟了一下,说:“你被地址困住了。”
尹九月讶意地看着他,料不到他会这么说。把手上的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拍了拍沾有油盐的手,拿起筷子挟菜吃,嚼了几口,不知想到什么,放下筷子,自嘲地扁着嘴说:“嗯,是被困住了。习惯性怀疑一切,认为刘木家的地址出现在医院不是偶然。地址……无疑会暴露他或者他们认识刘木,违背他们不想与警方扯上关系的意愿。”
柳下溪点头:“我理解你话里的意思,身边发生太过偶然的现象反而导致自己失去正确的判断力。不如换一个角度来想,对方此举透露一个信息,他们知道刘木的事。刘木的尸体迟早会被发现,警方或许会根据医院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们。”
尹九月问:“你既然这样想,怎么没顺着吕森这条线追查下去?”
柳下溪笑了起来:“吕森不肯开口,也不能逼问他。以他的个性必定不会提供我们想要的答案,直接找上门反而打草惊蛇,不利于后面的行动。”
尹九月搔头,“也对,我说了蠢话,你肯定有布置。你认为吕森对警察有敌意,如果警方查不出案件的真相,他可以借此嘲笑警方。对他追问刘木的事,估计会守口如瓶,什么话也套不出来。凶手杀死刘木没有弃尸,现场证据被清除,表明凶手有信心杀人脱罪。表面上来看,刘木的死是情杀……我认为他的死因跟公事有关,想必你也发现,他有许多物品不合理失踪。”
“失踪物品……还有一种可能,刘木另有住处,他的私人物品放在别处。”
尹九月点头,没错,是有这个可能。
柳下溪饮了一口啤酒,接着说:“吕森与刘木老家分别是浙江海宁与海盐,两地相邻,不排除他们相互认识。我现在手上的资料不全,无法得出正确的推理方向。只能如此假设:刘木老家有事请假回乡,上周六晚约了某人见面,结果被对方强制肛 交。此人送刘木回住处,刘木以此事胁迫对方,对方心生杀机乘刘木没防备,先用花瓶袭击他,接着用菜刀杀死他。脖子上有数处拭探伤,可能是因为凶手……”
“因为什么?”怎么突然这下不说?
“为了掩盖,凶手使用非惯用手。”
“非惯用手?明白,左撇子使用右手,拿捏不稳力量才弄出数道伤口。”
“当然,这只是假设之一;也可能案发时凶手情绪过于激动,或者太憎恨死者,才留下多处刀伤。吕森不想跟警察打交道,是他妻子死后地方警察对他盘问过于频繁,导致他厌恶警察。吩咐前去接他的人贿赂值班前台抹除他住院痕迹另有其人。除了他,还有一个害怕跟警方扯上关系的第四人……”柳下溪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站起来一边接听一边看表,快六点了。
尹九月打开小房间的门走了出去,酒吧里已经没有客人,只有一名侍者伏在吧台上睡觉。走出酒吧,外面天已亮。清晨的空气不错,他深吸一口气,晃着脖子伸懒腰,接着点燃支香烟,吞吐烟雾。
柳下溪打完电话朝他走来,轻声说:“吕森出门了,想不想去他家瞧瞧?离这儿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可到。”
尹九月笑了起来,“走,他起得真早。”
柳下溪回答:“这么早电梯没有值班的人。他住的地方不给养狗,赶在没人看到时出去蹓蹓狗”
十几分钟后,他们站在903门口。柳下溪戴上手套,熟悉地撬开了吕森家的门。两人悄悄潜进去……果然如阔海所说的室内非常零乱。
一进门,尹九月看到工作台上放着一封信,走过去拿起来瞧,信口没封,取出来一看,信纸上写着:“辞职申请”。小心把信封放回原处,目光落在笔筒上,笔筒里装有三张名片,取出来一看,其中一张是刘木的名片。第二张名片的主人叫孙澄江,第三张名片主人吕磊?难道是吕森的兄弟?带着疑惑,回头看柳下溪,他正在翻吕森床上的书,右手持着相机正在给什么东西拍照。走过去一瞧,他拍下某张夹在书中的相片。轻拍柳下溪的肩膀,把手里的名片递给他看。柳下溪点头,连他手里的其他几张名片一并接了过去,并把名片资料抄在记事本里。尹九月拿起相片看,一对男女站在海边笑得很幸福,男的就是吕森。把相片翻转,背面有字,“孙澄汀、吕森摄于一九九九年七月”。
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柳下溪拿出来一看,有封短讯,“吕已回”。他把手里的名片递给尹九月,要他还回原处。对他打了撤退的手势,两人立即离开。
下了楼,尹九月拖着柳下溪闪到墙侧。他眼尖,瞧见吕森包着一堆东西慢腾腾走过来,小狗跟在他脚边。
上了车,柳下溪掏出记事本看着抄下来的名片资料,嘴里喃喃自语:“浙江潮汛地产……雍荣商业城……”双臂靠在方向盘上,嘴角上翘,露出古怪的笑容。
尹九月歪着头瞪他,难道这家伙已经摸到案子的脉络?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柳下溪反问:“你的意思呢?”
“拜访名片上两位,吕磊与孙澄江,他们都在潮汛地产北京分公司上班。一个是老总一个是助理。”
柳下溪笑着点头,“我们不用亲自去。”他拿起手机拔通老贾的电话:“老贾,你带队请这几个人来我们局里喝茶……浙江潮汛地产北京分公司的孙澄江与吕磊,派人收集孙澄江的指纹与毛发。申请搜查令去柯莹秀的住处,请她来局里一趟。另外请吕森以及……医院王玲玲(曾经收过贿赂的王姑娘)……”
尹九月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无精打采地问:“可以收网了?”
柳下溪回答:“先问案。”见尹九月情绪不佳,接着又开口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尹九月放开双手,仰起头往后倒,闭上眼睛冷淡地问:“希望我做什么?”
“想请你去吕森的老家海宁调查他妻子的死因。”
尹九月陡然睁开眼,歪着头盯着柳下溪,“你怀疑他妻子的死有问题?”
柳下溪摇头,一边开车一边说:“为了理清案情需要了解他妻子的死因。刘木被杀,我们手上的实证太少。目前掌握的资料不足,无法把案子拼凑完整,空缺的部分需要时间来调查。刘木老家的亲人明天才到北京,有些疑问得等他们到了之后才清晰。如果,那几位来局里喝茶的人肯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案子很快能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