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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第二十七回~三十一回

献给仙君的be美学 寒菽 11113 2024-08-09 10:05:36

【第二十七回】

从这一天开始,岑云谏变得无法入睡,也无法入定。

全国上下,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庆贺即将到来的国婚,以及其所代表的两国和平。

四处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这让岑云谏看上去更加格格不入,依然是悄不作声地跟在澹台莲州的身边,主动地在遗世独立,不过他一向是冷冰冰的脸,全皇宫上下都晓得,并不觉得他古怪或是冒犯。

仙人嘛。

总是和平常人不一样的。

俪姬还小,童言无忌,好奇地问他:“要办婚礼了,你为什么不开心?”

岑云谏黑着脸回答:“我没有不开心。”

俪姬却直直地望着他,笃定地说:“你就是不开心呀。”

小孩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仿佛能够闻出人的喜怒哀乐,不需要原因。

这让岑云谏竟然怀念起做狼的时候,那时他能感知澹台莲州的心情,即使有时澹台莲州装得很快乐、不在意。

如今又得猜测。

俪姬笑嘻嘻地说:“他们说,只要我跟昭太子表哥成亲了,昭国和庆国就不会打仗了,就不会有人死掉了,这不是好事吗?”

换作旁人就会顺着她说了,岑云谏偏要一板一眼地说:“只是一段时间里不会打仗,以后肯定还是要打的,你们凡人的国家也迟早要统一,没有那么多国家,只留一个。”

俪姬没听懂,探着脖子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岑云谏说:“几年。五年。或者十年。”

俪姬愣了愣:“才十年啊。十年后……十年后,我十八岁。”

澹台莲州这时才办公回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失笑地说:“让你带孩子,你在跟孩子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岑云谏说:“她不只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公主,早晚都得知道这些,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一直不告诉她,就一直不知道,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告诉她。”

俪姬来到昭国以后,被姑姑和表哥给惯着,比在庆国做公主时还要更自在,什么都敢问,她其实有点怕这个像是冒着寒气的仙人,但是这会儿却很赞同他所说的,嘁嘁喳喳地附和道:“是呢,是呢,我是公主,我不是小孩子。”

澹台莲州摸摸她的头顶:“等你再长大一些,表哥再告诉你,知道了这些会变得不快乐的,你不想要继续快乐吗?”

俪姬似懂非懂,她低下头想了想,再重新抬起头说:“母后与我说,去了昭国以后就算不快乐也得忍耐,要让你们觉得我是快乐的,要讨别人的喜欢,这样我才可以活着。”说完,不好意思地说,“母后还说这个不可以和别人说的。”她红着脸,“但是表哥和姑姑都对我很好。我想要告诉你。我现在是很快乐的。”

澹台莲州笑起来:“谢谢俪姬。”

接下去岑云谏说出来的话俪姬就听不懂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难道你想要到时候再一次地把俪姬送到昆仑去吗?”

俪姬抬头看澹台莲州,心想:昆仑?什么昆仑?是昭太子表哥去学艺过的昆仑吗?

澹台莲州显然还没有计划,用走一步看一步的语气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总会想办法抱住她的。”

岑云谏并不赞同地皱起眉来,正要继续训斥澹台莲州,却被抢过了话头:“我怎么这么为俪姬这样着急?倒好像把俪姬当成了女儿。”

岑云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不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轻嗤道:“……荒唐。我连道侣都没有,哪会有女儿?我的心里只有拯救苍生万物,只是因为俪姬是你在乎的人罢了。”

澹台莲州笑吟吟地看着他:“是吗?”

过了几天。

俪姬说听宫人说昭国王都附近的一座山很美,正是好季节,她很想去看看。

正是昭庆两国的蜜月期,又即将联姻,昭国王室自然答应了庆国公主这个小小的请求。

现任昭国的王、王后、太子与庆国公主和太子一道坐车去踏青赏花,长列出行,浩浩荡荡,相当热闹。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送上一些野花、果子作为礼物。

澹台莲州到时不怕,笑呵呵地收了半车的花与果,岑云谏想要拦下来他还不让,直让岑云谏担心了一路,只怕会有危险的东西夹杂在里面暗算澹台莲州。

俪姬躲在澹台莲州的身畔,她好奇地打量骑着小象的兰药,被澹台莲州发现了,把她也抱到了小象身上。

不多时,便从头顶上飘来两个女孩的笑声。

澹台莲州仰起脸去看,被过于炽烈的阳光炙了一下眼睛。

阳光真好。风真好。笑声也真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纯粹只是为了看一朵云、赏一枝花而出来走走了呢。

这一日,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铺张浪费的事,不过是寻了一处开花的野地,坐着喝了酒,吃了些烤肉,看了看山,看了看水。娱兴时澹台莲州奏了首自己写的曲子,会跳舞的宫人合着拍子跳了一支舞,因为太久没有演奏了,奏到一半,他竟然忽然忘了后面是什么调子,卡了一卡,正这时,岑云谏提醒了他。

澹台莲州想要要把曲子奏完,没有打断去问他,奏完以后,乐师们听过一遍,已经学会了,接过奏乐的工作继续演奏。

这时,澹台莲州才有空问了岑云谏一句:“你还记得这支曲子啊?”

岑云谏别过脸,嘴唇嚅嗫了下,像是想要找个借口但又实在是不屑撒谎:“我当然记得。”莫名地让澹台莲州觉得他就好像在说:我当然记得。甚至让他有一种幻觉,幻觉不管他演奏哪一首歌,岑云谏说不定都记得。

让澹台莲州微妙地感觉到心里头有一丁点不自在:“不愧是仙君,记性真好,过了八百年了,你还记得。”

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俪姬和兰药手牵手走过来,各人头上戴着一个花环,手上还拿着一个。

俪姬第一次编,编得一般般,但是很有自信,递到澹台莲州的面前,雀跃地说:“表哥,表哥,好看吗?送给你。”

澹台莲州接过她送的花环,戴在头上,也接过了兰药送的,都带在头上。

俪姬高兴极了,眯起眼睛笑,又瞥了一眼岑云谏,见岑云谏盯着澹台莲州头上的花环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复杂,触动了她,她这才不好意思地又掏出了一个花环:“仙人哥哥,你也想要的话,我还做了一个,只是没有给表哥的那个做得好,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岑云谏:“?”

澹台莲州愣了愣,大笑起来,夸了俪姬好几句:“俪姬你真是个好孩子。”

俪姬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澹台莲州拿过她手上递来的花环,随意地往岑云谏的头上一戴。

没戴好,歪了,陪着岑云谏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一日便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夜里。

澹台莲州洗漱完了,见岑云谏坐在茶床上,望着手中的花环如在看奇怪东西般,深深发呆。

澹台莲州打趣地说:“你原来喜欢这个吗?真是童心未泯。是了,小时候我也送过你一个,你嘴上说没用,眼睛是很喜欢的。等来年春天,我再给小云谏做一个,哈哈。”

岑云谏脸上有点挂不住,却没说什么。

澹台莲州带着笑去睡了。

天刚亮。

侍奉澹台莲州的宫人急匆匆地来求见,告罪道发现俪姬公主发起烧,呼吸不畅,是不是要赶紧请医生去看。

澹台莲州连忙亲自去探望,他的医术比一般的大夫还要更好一些,诊断出俪姬不是生病,是中度,却并不清楚是什么毒。

岑云谏拿出自己所带的一些解毒丸,问他是否有用,澹台莲州全部看了过去,说没有对症的,若是不对症,说不定不但没有帮助,反而雪上加霜。

岑云谏:“那我现在回昆仑去找药。”

澹台莲州:“路途遥远,未必来得及。”

岑云谏:“那你说应该怎么办?你看过医治的书吗?我要怎么做,你尽管说。”

澹台莲州:“俪姬与我不同,她没有做过任何的修炼,贸然地给她输入灵力,说不定还会让她体内的毒更快更剧烈地发作。我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庆太子大发雷霆,他认定有人下毒,只是暂时不知道是哪个势力的人做的,他坚持让澹台莲州把兰药交给他处置。

昨日里,都是兰药在跟俪姬玩,她一定有脱不开干系。

澹台莲州怎么可能乖乖听从?

庆太子不依不饶。

迄今为止,双方构建起的和平与信任一瞬间就坍塌崩溃了。

眼见着对俪姬重度无计可施,澹台莲州心焦如焚。

岑云谏说:“我带她去昆仑吧。那里一定有人能够救她。应该来得及。”

澹台莲州抬起头。

岑云谏又说:“但是,送她去昆仑是救命,我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为她求情进昆仑可以,多半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庆太子不能接受,半信半疑地说:“昆仑?真是去送去昆仑救命吗?谁知道我妹妹是不是被害死了,你们还打算隐瞒她的死!若是她夭折了,起码我要将她好生安葬。”

岑云谏:“若是没能救下她,我会把她的尸首送回来。”

庆太子:“你用什么跟我保证?”

然而,并不是他做决定。

没时间拖延了,澹台莲州同意了岑云谏送俪姬去昆仑医治。

就算从此以后俪姬再也回不来。

其余的麻烦由他担着,他会解决的。

他也相信岑云谏这次不会食言。

【第二十八回】

昆仑。

正在洞府中打坐入定修炼心法的胥苑风被外界吵醒过来,她提起剑便朝外走去,见到她的师弟岑云谏站在门外,怀中抱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女孩。

小女孩生得甚是漂亮可爱,只是有些病蔫蔫的,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精打采地打量着她。

哪来的小孩子?

岑云谏不是去凡间了?听说是被掌门指派去保护一个凡人国家的王子,旁人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她定睛一看。

哦,还是个凡人小女孩。

胥苑风不明所以,问:“你这是做什么?”

岑云谏把小女孩递过来,她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接住。并不沉重,反而很轻,又轻又软,像是一团云,她都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她惊讶地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岑云谏一脸认真且不容拒绝地说:“劳烦胥师姐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她叫俪姬,是庆国的公主。我带她上昆仑治病,却不能再带她回去。只能请你照顾了。”

胥苑风想把孩子先放下来,但是俪姬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领:“仙女姐姐,谢谢你。”

胥苑风:“……”

她还没答应啊。

她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是真的奇怪,说他遵规守矩的话,他又是幼时逃出师门,又是跑去给凡人做护卫,还敢顶撞长老,但是他对掌门的确是很敬重,也不知道这师徒俩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倒也不难想。

无非是为了灵石、福地、法宝,在争夺门内的地位。

与她何干?

岑云谏已经叮嘱说:“她没有灵力,顶多只能给你做些洒扫养花的活计,你且要耐心教她,她还爱吃花蜜,昆仑没有,改日我回昆仑的时候给你带一些回来……”

胥苑风打断她:“我何时答应了?”

岑云谏讶异:“你还会不答应?你喜欢她的。”

胥苑风听得一头雾水。

她看向怀里的小女孩,正要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了?”,但是对上这双清澈明亮还可怜兮兮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之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

岑云谏:“你会喜欢她的,喜欢不就是了,原本就应当是你照顾的。也没别人了。除了你以外,她没有别的活路。”

他匆匆交代完,不等胥苑风再说什么,启程回昭国去。

明明先前也离开了澹台莲州九年,但如今重新回到澹台莲州身边,他反而觉得愈发不安,一刻也不敢离开,只怕自己一眼不看着,澹台莲州就会不小心一命呜呼。

其实他也知道澹台莲州应当没有那么脆弱,即使他不在。

只是他无法遏制地觉得不安罢了。

简直像是被下了什么他察觉不到的符咒,要不是因为他是修真者,明确地知道没有,说不定他真的会去调查一番。

回到昭国时。

澹台莲州正与庆太子贺兰在对峙,气氛紧张的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庆太子要澹台莲州把妹妹交出来,而不是用所谓的“送去昆仑治病”来搪塞,无论如何要证明俪姬是安是危。

看到澹台莲州被人威胁恐吓,岑云谏不大乐意。

澹台莲州反过来对他说:“有什么好气的?这不正说明他在意妹妹吗?是个尽心竭力的好兄长,难道妹妹不见了,还要因为我们一两句话就相信了吗?正是因为他们兄妹之间感情深厚,我深为其感动,才想方设法要救俪姬。”

他坐下来与庆太子促膝长谈,起誓保证他只是为了救俪姬,真的是送俪姬去了昆仑。

庆太子问:“跟你一样在昆仑学艺?”

澹台莲州答:“呃,大抵不是,但应该会学些什么吧,我把她交托给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庆太子将信将疑,又问:“不能写一封信回来吗?”

澹台莲州:“我在昆仑学艺时也不能写信回家,进了昆仑,若是要一直留在那,就要斩断尘缘。既要救她,就只能如此了。”

庆太子再问:“为什么?”他不理解,“你可以下山,你身边那位仙人可以下凡,为什么俪姬去了昆仑就不能再回来?”

岑云谏接话道:“澹台莲州是不一样的。”

庆太子气在头上,并不怕他,腾地站起身来:“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凡人吗?为何他能回来,别人不能,你不要太偏心。”

岑云谏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偏心澹台莲州我偏心谁?原本就不能带凡人进昆仑,我破例救你妹妹都是看在澹台莲州的面子上。”

庆太子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的澹台莲州。

两人吵了起来。

却发现澹台莲州默不作声。

澹台莲州低着头,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紧皱眉头。

庆太子拿澹台莲州没办法,更拿岑云谏没办法,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下来:“只要,只要让我知道她还好好活着就好,我只是想要确认她的安危。不能给我只言片语吗?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他困扰地说着。

再者说,俪姬没了。那庆国与昭国的联姻怎么办?他不希望是其他妃子所出的公主做昭国皇后。总不能把他的弟弟给送过来吧?

这些凡人真是麻烦。

岑云谏想着,看了澹台莲州一眼。

福至心灵般,澹台莲州也正抬头望向他:“是啊。”他若有所思地说,语气缥缈,像是在对岑云谏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站在一片迷雾前,“是啊,岑云谏,为什么我可以下山,若椰他们可以下山。和俪姬一样,我们不是也不可以修炼吗?俪姬却不能下山呢?”

【第二十九回】

为什么呢?

澹台莲州想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在他们之前,很少有凡人得到仙缘上昆仑山;或许是因为俪姬只是被送去治病的;或许……或许……啊,他似乎没有听说过在他们之前有学艺不成又被送下山的孩子。

可是,上一世,不对,是上两世,他听说过若椰他们吗?都是从昆仑下山的,大家都学过一招半式,难道这七个人里会一个有名声的都没有?不可能吧。

可在先前,他的的确确没有听说过这几个师兄弟、师姐妹。

若不是因为他提前下山,这几个孩子在十岁时就独自下山,各奔东西,他们一群人结伴下山都走得磕磕绊绊,只有他们自己的话,真的能走出昆仑之外百里境外吗?

该不会……?

澹台莲州忽然之间不寒而栗。

不,说不定只是回了老家隐姓埋名做了个普通人吧,也不是人人都想要扬名立万的。

可是、可是……

澹台莲州已经不敢多想。

庆太子顺着他的话说下来:“就是啊,为什么澹台莲州去过昆仑可以回来,我妹妹却不可以,连她的安危都不可以告诉我?”

岑云谏不悦地看向澹台莲州,不明白他到底是哪边的,在帮谁说话,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但并不表示他没有被澹台莲州问住。

他在心底也想了一想,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别人不能下山。

澹台莲州问:“这些年来,还有别人去昆仑吗?除了我们,还有俪姬。”

岑云谏抬起头,答:“除了你们,只有俪姬。但你,你是不同的。”他觉得澹台莲州是不同的,能去过昆仑,前两世又能安然无事的下山的弟子们只有澹台莲州一个,怎么不是不同的呢?

澹台莲州还愣了愣,想也没想地问:“没有别人了?”

岑云谏:“没有了。”他皱起眉,一本正经且理所当然地说,“凡人之中,若是有灵根,能有仙缘进昆仑得以修炼的,谁还会回去做凡人?而除了预言的孩子们,有些没有灵根的,也被带到了昆仑,昆仑哪会带没有灵根的孩子进昆仑。只有你。”停顿了下,又补充说,“只有你们。”

澹台莲州:“……那之前呢?”

岑云谏:“千年以来,没有他人。你是唯一例外。”

是的。

只有澹台莲州与众不同。

连他也做不到。

他与以前的几位仙君没有本质的区别。

而澹台莲州,和仙人不同,和凡人不同,所以他才认定澹台莲州是那个救世之人。

澹台莲州陷入了沉思。

庆太子看看他,又看看岑云谏,反而不生气了,他问澹台莲州:“所以,俪姬还可以回来吗?”

岑云谏反问:“能去昆仑,为什么还要回凡间?”

庆太子问:“你为什么要来凡间?”

岑云谏说:“你没去过昆仑,你若是去了昆仑,你也一定不想回凡间。”

谁没有长生的念想?

庆太子在见识过岑云谏之后,闲余时候也不是没有遐想过昆仑究竟是何模样,真想要一睹究竟,但当下被岑云谏的话一激,就算是想去也得否认了,显得他不如澹台莲州似的,他话赶话气冲冲地说:“免了。既然澹台莲州能为了昭国而回来,那我也不觉得昆仑有多么好。”

澹台莲州:“……”

等到庆太子走后,澹台莲州才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似那里有看不见的灰,他讪笑两声:“……其实我觉得昆仑还是不错的。”

这是客套话。

也不知道岑云谏是当真了,还是故意让他难堪,转头径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走呢?因为觉得我无法护着你吗?”说到这里,也不知是在说服澹台莲州,还是说服他自己,继续补充,“如今我既知道你是拯救天下的关键,我就一定会护着你,就算我拼着死十次一百次,也不会让你死。”

澹台莲州语塞。

他至今没有认同过岑云谏给他戴的高帽,包括下午时庆太子所说的。

他哪是为了昭国子民回来的?他是为了救他自己。

要怎么说?说他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只是他又做不到心狠,做不到看到能救的人不伸出手,还贪心,见一个想救一个,一步推一步,又一次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

他只求在生之年护住他所在意的人们的性命。

谁让他生而为昭国的太子?

他得做他该做的事情。

澹台莲州不以为然地说:“呵呵,免了,您是要做仙君的,就算现在不做,以后迟早也会做。您一向觉得仙人比凡人要尊贵,今天你与庆太子所说的不也是吗?您既看仙凡为云泥 ,又怎会妄想我能作云?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抖抖袖子,对岑云谏抬了抬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岑云谏这才意识到,他对庆太子说的那些话,何尝又没有伤到澹台莲州呢?他顿时沉默下来。

岑云谏不知该如何道歉,但他知道自己得道歉,于是说:“是我失言了。”

澹台莲州看他一副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的样子,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岑云谏还是那么骄傲。永远那么骄傲。无论重来几次都这样。不如说,重生的岑云谏还多了一分未卜先知的傲慢。

他眼角瞥见一抹探出宫墙的绯红春意,指了指,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练御剑术的时候,你带我一起乘风,我记得一个杏花纷飞的日子……”

没说完,岑云谏就抢着回答:“我记得。我记得的。”他没发现自己的目光黯了黯,“怎么了?”

澹台莲州笑着看天:“那天我说让你往前飞,一直往前飞,试试看我们能不能飞出大地,可我们往前飞了好久好久 ,一低头,还是要在大地上。”他看向岑云谏,“说不定你现在正是如此。”

半个月后。

庆国公主失踪的消息出现在市井之间,有人说是因为昭太子不想联姻,所以谋害了庆国公主。

一时之间,本来交好的庆国与昭国之间的关系变得诡异起来,众国的臣官反而都闭上了嘴,静默地观望接下去这两国是交恶还是交好。

【第三十回】

为此,昭王有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他抓住澹台莲州说要即时传位给他,这样一来,就算昭国和庆国打起来了,让澹台莲州来指挥战局也更加顺理成章。澹台莲州还哄了父亲小半天,告诉他事情还没有这般糟糕。

私底下,他却是拿不准地与岑云谏打商量:“你说,这幽王提前死了,庆与昭也会不会提前几年开战?……还太少了……”

岑云谏没听懂:“什么太少了?这人间的世道要是乱起来赢的一定是昭,你有粮有兵。”

澹台莲州说:“人太少了。而且……”他叹口气,“我也不想打啊,打仗要死很多人的。”

岑云谏冷笑一声:“不打就不死人了吗?你来打,起码你能大约知道要死多少人,若是任由别人打,要死多少人就说不准了。”

澹台莲州觉得他这话说得荒唐,但荒唐之中又有几分道理。他不禁在心里嘀咕:要是小白在就好了,那还能跟小白说说话。

没等澹台莲州回答,岑云谏接着说:“再者说了,幽王提前死了,幽国却没有四分五裂,与前世不是不同吗?庆王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时跟你打起来的。”想了想,又说,“以防万一,还是找人把庆太子给看管起来吧。”

接下去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要是有个万一,那么庆太子就是人质。

此时此刻,庆太子贺兰也在在几位幕僚彻夜不眠地商讨对策,形势一天比一天危险,他总不能留在这里束手就擒。他已找好了一位庆国的商人,可以把他藏在货箱之中带出城去,只是假如这样,他的护卫们大部分却是带不走了,从昭国回去的一路更是危险重重。而且俪姬究竟如何,他也还没有弄清楚。要逃的话只有明天一次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了。一旦他逃了,也等于两国正式撕破脸,到时候就算是想要演得心平气和也不行了。

走?还是不走?

“太子殿下,您还是由陈氏护送速速出城吧,您的安危要紧。公主已经不知所踪,要是您也……臣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臣只是担心您。”

“臣不信公主是去什么昆仑了,再说这昆仑,这世上真有昆仑吗?臣以为,昭太子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昆仑仙人还未可知。他说他是他就是了吗?也没见他施展仙术。昭太子狡猾奸诈,说不定他只是找了个绝世美男子来假扮仙人……”

“可不敢乱说?虽说三百年钱,曾有人为了金银财宝装成仙人哄骗了芮国国君,但后来那人不是真的仙人给戳穿,被挫骨扬灰了吗?谁还敢那么做?”

“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人敢呢?已经三百年过去了。你看看这三百年来,仙人出现的是越来越少了,听说五百年前每位周王登基大典时,还会有仙人出席,如今已经五百年不见了。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五百年前的人化作白骨了,那些见过的人谁又能告诉我们?”

“你是说仙人难道是编造的?”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庆太子贺兰不胜其扰地揉了揉额角:“别吵了,别吵了,也不怕隔墙有耳,什么话都敢说?”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却在想,要是被听见也无妨,正好试探一下岑云谏这个仙人是真是假。甚至他也想了一下,说不定澹台莲州是为了让自己的情人能够一直陪伴着自己,朝夕相处,又不想要他也享受到高贵的待遇,所以才谎称其为仙人……可是岑云谏通身上下的高傲并不似假,连他贵为一国太子都没有岑云谏那样眼高于顶,那真的是个假仙人吗?从哪里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而且,不知为何,他觉得岑云谏并没有骗人。

十有八九,俪姬是被送去昆仑了。

正在头疼,门外的侍卫来禀告说贵妃所出的公主蕙已在门外,想要求见兄长。

蕙姬进门便说要为庆国献策,为了两国的和平,可以继续举办婚礼,将她嫁给昭太子,她知道她只是妃子所出的,但她也是个公主,而且年纪与澹台莲州相仿,把她嫁给澹台莲州,她可以想办法讨好澹台莲州。

贺兰问:“就算你贯是个会卖娇的,但你打算怎么讨好昭太子。你可知他不爱胭脂?你如何能讨得他的喜欢?”

蕙姬一脸淡然:“他不喜欢我,也会喜欢他的孩子吧。”

贺兰笑了,看着她笑,只是眼睛里没有笑意,手中的一枝竹笔已经被折断了。

蕙姬伏在地上,肩膀颤抖,渐渐地发出了哭泣的声音,倾诉着与俪姬的姐妹之情,说是俪姬那天还问她是不是等到两国成亲之后可以和之前一样二十年不打仗,她非常感动,想要完成妹妹的愿望,说完,泪流不止,并不抬头。

将这位妃子所出的妹妹一起作为滕妾带到昭国,正是为了预防俪姬早夭的情况,是应当在时候用她,只是没有想要俪姬没得这么快。

贺兰半晌没有说话,他看到从蕙姬脸上滑落的水珠,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闷声说:“孤会使人去问问昭太子的意见,就是我愿意送你去,他愿不愿意娶你,我便不知道了。”

贺兰只想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是很怜惜自己的亲生妹妹,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算是他的长子也没有他对俪姬的宠爱。但是要为了俪姬而开战吗?他做不到。他想,就算是父王本人在这里,一定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决定。

……

在被告知庆国可以换一位公主来继续联姻时,澹台莲州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可能会出现这个选择。但是在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感到有几分一言难尽地唏嘘。

他轻声地感叹,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所以,俪姬到底是谁害的呢?为什么呢?妖魔吃人也就罢了,我们凡人自己还要自相残杀吗?她那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能碍着谁了呢?”

然而,在喃喃自语结束之后,澹台莲州一抬起头,看到岑云谏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难看至极,被惊得愣了一愣,显而易见的,岑云谏很不高兴,甚至比俪姬离开之前还要更不高兴。

正在此时,岑云谏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仿佛脑海里掠过一道白光,澹台莲州忽地冒出了一个极其离奇的念头,脱口而出地问:“岑云谏,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这话一问出口,澹台莲州就有些后悔,是真没过脑。即使他有所怀疑,也不应该直接问出口啊。要是真的是岑云谏干的,他这样问,难道岑云谏会承认?

岑云谏大抵是没想到会被他这么问,身子僵了一僵,那冷若冰霜的脸庞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愠怒,凌厉地问:“我?我干什么了?你是觉得我害了俪姬?我害她作什么?”

澹台莲州:“不希望我成亲呗。”

岑云谏:“我为什么要不希望你成亲?”

澹台莲州:“可你就是不希望我成亲啊,不然你一天到晚都臭着个脸干嘛?俪姬去了昆仑以后你的脸色又变好了。”

岑云谏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我没有。”

澹台莲州瞄了他一眼:“没有就没有吧。”

岑云谏:“我也没有害俪姬。”

澹台莲州正打算接话,表示是自己多嘴了,是他自作多情,说他是开个玩笑,打个圆场也就过去了。但是岑云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目光却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开口,太尖锐了,有点吓人,只能听着岑云谏说话。岑云谏说话一向是能不说就不少说,能少说就不长说,很少见他有情绪很大起伏的时候,但此刻却像是一颗水掉进了油锅了,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岑云谏不由自主地倾身靠向了他,压抑着什么要发疯的玩意儿似的说:“我害她作什么?且不说让你成亲是我提议的。我若是不想要你成亲,我大可以不管不顾地直接把你抢走,抢去昆仑,我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让谁都找不到你。用得着害她?”

澹台莲州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忘了挪开视线,怔怔地回望着,打算向岑云谏道歉,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岑云谏又再一次把话给抢了过去,说:“我就是在等你成亲,等你成了亲,我也要断了念想,不用再日日夜夜睡不下觉,无法入定了。”

澹台莲州傻了眼:“……那你听说他们又要送一位公主来时,脸臭什么呢?”

他看岑云谏似乎是想要否认,可是话到了嘴边竟然没有嘴硬,却深吸一口气,又冷静了下来,语气渐渐变得平缓,说:“我也不知道。澹台莲州,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把你从我的心里挖出去,那我一定就能做这一万多年来世上第一个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仙君了。”

【第三十一回】

在被岑云谏用骤然变得灼灼发亮的目光紧盯着的时候,澹台莲州竟然走神了一下,他莫名地想,要是那个还有情魄的自己听到这句话时会是什么心情呢?会是欢喜、遗憾,还是痛快?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有点无措地回望着岑云谏,直到看见岑云谏似乎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感到痛苦,最后他正鼓起勇气打算说些什么缓和尴尬的气氛,岑云谏却已经转身离去了,独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茫然。

因为此事没有太避着人,竟然被若椰给看到了,这大嘴巴到处跟师兄弟师姐妹们说“我只与你说,你别说出去”,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从小青梅竹马的小伙伴里面已经成了两对,就是还单着的那几个内心里也不是没有骚动的,把澹台莲州和岑云谏之间的往来看在眼里,或多或少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过。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岑云谏喜欢澹台莲州,看他这段时间一忽儿失落一忽儿安心一忽儿又生闷气,就算是平日里不爱和他说话,这时候也不免急得看不下去了。

大家推了师姐妹中最年长的来劝他说:“你若是喜欢莲州,好好与他说不就是了?我看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不知道有几分,他待你一向与待我们不同。只是你姿态总是摆那么高,让他怕你敬你更多,怎么敢爱你呢?”

岑云谏冷着脸,很是端着架子地反问:“我何时姿态高了?”却并不否认喜欢澹台莲州这件事。不否认归不否认,也不肯承认。否认是撒谎,违背如一道心;承认是示弱,也非他所能为者。

师姐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才敢这样和你说两句……你是昆仑的人,你要如何我们自然都管不着。你若是想不通,大可以回昆仑慢慢想,你有的是时间。你耽误得起,莲州耽误不起,你可以一觉十年,但十年后我们都老了,百年后我们都没了,你究竟要待莲州如何呢?要是你真的想得开,不如笑着祝福莲州成亲,你能笑得出来吗?”

岑云谏静默地坐着,像一尊雕塑,他微微低着头,午后锈黄落在他的身上,给他描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鬓边有几绺零散发丝,不知想了多久,他轻声说:“必须得笑吗?”

师姐问:“缔结姻缘是人生喜事,为什么不笑?莲州能得一佳缘,我们都为他感到高兴,你不吗?”

岑云谏答不上来。佳缘?那算是佳缘?那他是什么?孽缘吗?其实他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他和澹台莲州都不适合,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十一个时辰又三刻钟他是冷静明白这件事的,唯独剩下那一刻钟实在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要去想澹台莲州,明明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

岑云谏答非所问:“我该怎样跟他说才能让他不成亲?”

师姐问:“那你与他相好吗?”

岑云谏摇头:“不。”

师姐笑了:“你不跟他相好,又不想他成亲,也不能看着他和旁人要好,你究竟是要什么呢?岑云谏。你不能什么都要。”

这么一说,岑云谏便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是的,他又犯了贪念了。他起身向师姐道谢,然后去找了澹台莲州,走到半路,又停下来,想,他去见澹台莲走,是要跟澹台莲州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在冷风瑟瑟、霡霂小雨的院中站了半天,还是澹台莲州从旁人处得知他不知在做什么,前来看他,才把他叫进了屋子里,问他冷不冷。岑云谏沾着一身细小水珠说不冷,澹台莲州提起袖子往炉子里多添了一铲子银碳,没有立时烧透,烧红将至灰烬的碳柴把暖热从缝隙间悄无声息地蔓延出来,但上头新铺的碳还是一点也没被烧着,一时半会儿的,是烧不起来,得耐心地等。

澹台莲州对他说:“暖暖吧。”

岑云谏:“我就是在那淋雨三日三夜也不会死。”

澹台莲州噎了一噎:“我是在与你说客套。你不嫌冷,我还嫌冷。”本来烦心事就够多了,他哪有心思去琢磨这个闷葫芦心里又在想什么,他三辈子活得岁数加一起也不过六十余载,哪能揣摩得透活了千把年的家伙。“才转暖的天气,不知怎的又变冷了。”岑云谏一直不吭声,倒像是他在自说自话,澹台莲州却没觉得无趣,又接着自顾自地说,“我们和好吧。岑云谏。”

岑云谏怔忡了一下,感觉那一瞬间,他那颗死去千年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真是离奇,这句话没有半点法力,为什么可以让他顿时欣喜若狂呢?他从来没有设想过澹台莲州会这样跟他说,所以傻了眼,声音快他一步就答应了下来,他听见自己说:“……嗯。”只是拐到了嘴边的“好”字变成了一个闷声。

还没说完的澹台莲州甚至都没有看他,更没有发现他的变化,还在继续说:“我是真不恨你了,也不爱你了。这次天道让我们回到幼年,让我回家,我能在父母身边长大,我已经满足,大抵他也是让我们回到幼时,重新做朋友吧。让我们和好,做回朋友吧。”

岑云谏总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朋友?”

那不然呢?

随之,澹台莲州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错愕地抬起头,眼神像是在说:那不然呢?

岑云谏:“这一次你重生回十岁,是你自己的意愿。但只是这样你就满足了吗?”他对澹台莲州生气起来,这张貌似无辜的脸实在是让他遏制不住地生气,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以为我复生是为了什么?澹台莲州,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救世之人,你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你要做人王,你至少要比周王做得更好。”

“你又在气什么啊?”澹台莲州不吵反笑,“怎样才算是有出息,我现在累死累活,连我最喜欢的剑都不练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我尽力了。我是凡人,是俗体泥躯,我是会死的。我从没想过要做人王。更别说要跟周王比。我跟周王比的话,你当自己是乾渊真人吗?还是昊风?这几天以来,你就没想过,昆仑的预言说不定是假的,又或者其实预言所说的人另有其人。可能是若椰,也可能是别人,他们死了,所以只剩下你我,修真界和凡间界依然毁灭了。你也放松一些吧,你忘了吗?如今你也不是仙君了。”

岑云谏不解地问:“你就不觉得气恼吗?你把情魄给了天道,把转世轮回给了天道,最后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也……”我也忍辱负重,做了十几年自己最厌恶的妖孽,才换来你的重生,他心里如此想着,却说不出口,“我也将一些重要的东西给了天道。我不甘心,你就甘心吗?”

说实话,是有点不甘心的。但他生性懒惰,不爱去追逐失去的东西。澹台莲州脑子清醒,也没有被他绕进去,摆正话题说:“原本不是在谈我们要不要做朋友,你不愿意就不愿意,骂我干嘛?我好声好气地说要和你做朋友。你今天又没喝醉酒,发个什么疯?我看你这个疯病还是没治好。你做不做仙君与我何干?你没做仙君还要怪我了不成?”

岑云谏气得心口疼,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就要起身离去。

刚起来,就听见澹台莲州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坐下。还没说完。”

他跟澹台莲州早就没有言灵咒术的束缚了,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听从了这句指令,在一刹那间又坐了回去,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澹台莲州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听,会照做,于是也怔住了:“……”

这也太听话了吧?

澹台莲州喝了口茶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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