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静静地和那些橙黄色的竖瞳对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赌约，是我赢了。”

虽然他可能会死，但是这一次，只要428在武装部队追捕中展示出进化后的能力，第三只眼只要不傻，就会注意到428。

所以，那个赌约，还是他赢了。

就在青年闭上眼睛那一刻，428感觉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就像是某种重要至极的东西，即将离它而去。

可它分明从未拥有过。

【428好感度：50】

武装部队和更多的面具人终于赶到，他们来的时候只看见428高大诡异的身影和大厅里被绑住的感染者，下意识用枪|口对准了428.

“开火！”

428身上的菌丝瞬间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牢牢地护住唐笑，弹丸打在看似脆弱的真菌身上，却发出了金戈作响声，所有危险却被看似诡异的血色菌丝挡在身后，硬生生隔离出来一个安全地带。

428低下头看青年的手臂上的伤口，那一道划伤已经在它分泌出来的某种物质的作用下长好，但却没能唤醒青年的意识。

“笑笑……”428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它茫然地凑近青年的脸，想要唤醒他，就像是之前在宿舍那里做的那样。

可是这一次无论它怎么触碰，身下的青年都没有醒来，它还有很多事想问他，很多事想做，很多事想说。

但青年都不会再给予它回应。

身体很痛，后面的攻击还在继续，高温、电击各种攻击砸在428身上，菌丝断裂，又长出新的，其他陌生人类不知道在大呼小叫什么，428全然不在意，只是死死护住青年，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喊‘笑笑’

唐笑白皙的皮肤已经爬上诡异的青筋，里面仿佛有什么在蠕动。

这是即将进入第二阶段的征兆。

428之前并未见过僵尸真菌，却在这一刻福临心至一般，知道等青年再度睁开眼，驱使这具身体的就再也不是它等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庞大的、几乎要将它燃烧殆尽的怒火几乎要毁灭428的理智。

血色的怪物缓慢低下头，埋在青年尚还温热的颈肩，在唐笑的下巴开始浮现出墨绿色的青筋时，用菌丝入侵皮肤。

它无法忍受青年睁开眼后变成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个体，也无法忍受他完全被其他真菌感染、掌控。

但428不知道该怎么做，它并不想伤害唐笑，哪怕他的存在就如同一盘绝世美味的珍馐摆在眼前，甚至是吃到了嘴里，却硬生生压制住了那种进食的欲望，不想伤害青年半分。

菌丝深入到肌肉、骨骼甚至细胞，两者不同的真菌相互抢占地盘，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两种真菌的战场。

互相吞噬、互相融合，就在这过程中，428的菌丝不自觉越来越深入，直至细胞深处，在触碰到某个界限的瞬间，它突然感觉体内似乎解开了什么东西，刚才还打得激烈的局面顿时一变，僵尸真菌如同遇到天敌，又像是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菌丝迅速褪去。

与此同时，现实中。

在场所有的武装人员，同时停下攻击，捂住了脑袋。

好似草原上的兔子面对暴怒的雄狮。

从基因的最深处，不可避免地被食物链上绝对的压迫感所侵犯，惶恐不可终日，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逃离此地，以躲避狩猎者的滔天怒火。

“咯吱——”面具人死死闭合自己的牙齿，却发出了颤抖的细响，他狠下心扭了一把大腿肉，才勉强从这种因为恐惧动弹不得的状态中挣脱。

“那是什么东西……我可不知道组织里还有这种怪物。”

耳机对面传来轻微电流声，封书韵的冷静的声音传入耳内：“出了什么事吗？”

“很难描述。”面具人死死盯着这一幕怪异的画面。

那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妙的怪物，死死地护着什么东西，简直像是巨龙守护财宝一般，极具占有欲地不肯泄露出半点光芒。

周围所有人都捂住了脑袋，但不少武装人员还能勉强拿起武器，面具人们却几乎无法保持站立。

为什么？它是怎么做到的？

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种影响依旧在持续，哪怕面具人用疼痛暂时压制，耳朵却不停泛起耳鸣，像是求生本能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招惹了怎样的存在。

突然，他们看见怪物动了。

那血色的菌丝突然爆发似的延伸、再延伸，刹那间席卷了周围的感染者，菌丝串联起来，如同捕获猎物的蛛网，甚至还向如潮水般朝面具人他们的方向袭来。

那菌丝实在蔓延的太快，武装部队下意识开枪，但以往奏效的子弹却像是打在了金属隔板上，发出金戈相撞之声，还在愕然状态下的男人来不及逃走就被淹没在红色的洪水里。

面具人立刻试图用念动力拉回来，但无往不胜的超能力此刻遇到了菌丝就像是石沉大海，面具人愣了下，以为是菌丝太重没有拖动，又加大了输出，大脑却一阵阵刺痛，眼前一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下，果然那里流出了黑红色的血。

这是超能力使用过度的征兆，面具人见势不妙低吼道：“所有人，撤出去！”

心态已经接近崩溃的武装人员听罢立刻朝后面出口跑去，但即使这样，最后也只有部分人能顺利逃出大厅范围。

“救救我！”落在最后的男人绝望地伸出手，他的脚踝已经被后面的菌丝裹挟住，甚至来不及说出第二句话，就被后面席卷的红色潮流淹没。

面具人他们头也不敢回，心跳快要跳出胸膛。

不幸中的万幸，菌丝没有继续蔓延的趋势，在占据这个不小的大厅后就停在了出口。

确认安全后，面具人得以停下，立刻向对讲机呼叫救援。

“22号大厅请求救援，这里出现了疑似逃离的实验体，子弹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再重复一次，22号大厅请求救援……”

“明白，请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待在原地。”

获得了回复，面具人微微松了口气，还能迅速派出救援就好，这就说明其他地方局势没有那么艰辛，往好处想或许第三只眼已经控制住了混乱。

“长、长官，里面还有人。”

“嗯？”面具人诧异地回过头，看见那人指了指大厅的方向，什么意思？刚才那个人没有死吗，那个怪物居然没有立刻杀死他们？

他接过身边的人递过来的望远镜，看向大厅里面，里面的景象让他愕然地长大了嘴。

很快救援到达，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就是你们呼叫的救援？”

不等其他人回答，他的目光从出入口仅剩的缝隙环视里面，可以看到大厅里面全部被血红色的菌丝占据。

“这种规模……看来得申请火力覆盖，这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

“不，等等！”面具人拉住了男人，把望远镜递给他，“你看里面！”

男人疑惑地接过望远镜，通过望远镜往里面看，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人活着，被菌丝缠绕着费力朝门口挥手。

“居然还有生还者吗……但救援难度太大了，而且都已经被卷进里面了，迟早会死，你们还是放弃吧。”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面具人深呼吸一口气，好似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让他勉强冷静地把剩下的话语吐出，“那个朝我们挥手的人是之前的感染者！”

此言一出，黑色风衣的男人面露惊愕，眉头一皱盯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确信自己没有眼花。”面具人深吸口气，“我觉得，事态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控。”

僵尸真菌感染者，从来、是从来没有恢复理智的先例。

哪怕有初期感染者，用药剂强行压制了体内的真菌蔓延，也不过是拖延时间，最终还是会慢慢滑向活死人的深渊。

不仅是僵尸真菌，很多真菌病同样难以治愈，因为真菌的核糖体中存在有延长因子蛋白，而许多种延长因子蛋白的氨基酸序列与动物有极高的相似性。

真菌与人类的关系比想象中的近，正因如此，很难开发出对人体病原真菌有效而对人体无害的抗生素。*

这也是为什么第三只眼会寄希望于培养一个菌之王的‘翻版’，他们希望能借此干扰菌之王对真菌的掌控，也将428当做是一个深入理解真菌世界的钥匙。

因此在看到里面的感染者朝他们挥手的时候，震惊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面具人和黑衣男很快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事态，迅速又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高层。

第三只眼响应非常快，因为唐笑打乱了回归教派的计划，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感染，在感染扩散前被第三只眼控制了局势，现在大多数超能力者都腾开了手，接到上级命令后很快到达了大厅附近。

“呼，现在是什么情况？”

封书韵带着自己的检测机赶到，发现大厅几个出入口都已经被层层包围，刚听说了里面感染者疑似恢复理智的事情后他就立刻马不停蹄赶到，刚想冲进去，就被周围的工作人员猛地抱住：“您先穿防护服！”

“知道了。”封书韵勉强冷静下来，穿好防护服进到里面，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咦，你居然也来了。”

一个看上去不过35左右的年轻学者站在一群保镖后面，和封书韵一样穿着防护服，被武装人员保护得死死的，听到封书韵的呼唤，才勉强从手上的论文抬起头。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在附近捡的论文。”

“？捡的？”

年轻学者看向大厅的房间：“嗯，地上有很多，你可以看看。”

“给我也看看。”闻言，封书韵的兴趣也提起来了，从年轻学者手里接过论文，一目十行阅读起来，脸色表情微微变化。

“很有意思不是吗，如果上面写的是真的话，”萧柏看向大厅内，“而结果，我们也很快就能知道了，真想见见这位论文作者。”

“那估计你很快就能见到了……”封书韵已经认出了这篇眼熟的论文是出自于谁，忍不住看向大厅，“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不，是一定要活着啊……

年轻学者若有所思地看向大厅内部，此刻武装部队已经尝试进入大厅解救被困在菌丝里的研究员，但他们一靠近那些被困的人员，原本安静温顺的血色菌丝立刻开始暴走，张牙舞爪无差别攻击四周，黑衣男‘啧’一声，喊道：“把惰性剂拿过来！”

“来了！”

面具人伸出手臂，身后的数瓶黄色试剂飞上半空，然后在菌丝上面爆裂开来，里面的液体洒在地上、菌丝上，散发出一股对人体来说古怪的味道。

“这就是你的发明成果？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封书韵捂着鼻子，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菌丝体在接触这种液体甚至气体的时候，明显变得疲软了，攻击的频率也在下降。

这是一种特殊的针对真菌的试剂，能够使真菌活动变得迟缓、惰化，是野外探险者的标配，虽然无法根除真菌病，但把患者放置在充满这类气体的环境，可以延缓他们的感染速度，这项成果的发明者——萧柏也是凭借这个成果年纪轻轻就评选上了五级学者。

大规模的气体扩散开来后，菌丝已经基本不动了，武装部队立刻趁这个时间突入，冲入大厅解救人质。

一开始所有人都很谨慎，进入大厅的都穿着防护服，生怕被感染，面具人远远使用念力放下一个，也就是最开始朝他们挥手的，然后隔空朝他喊话：“喂，你还有意识吗？证明给我们看！”

那人艰难地点点头，脸色看上去像是大病初愈，面无血色，但脸上的青色痕迹确实褪下去了。

“我……还，可以，救我。”

初步确认了对方确实还有意识，但面具人并未直接救人，而是用念力控制检测机移到伤员旁边。

是不是真的已经痊愈，一试就知道。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在机器上，眼神里带着期盼，带着忐忑。

检测完成的光亮起……

是绿色的！

代表他没有被感染！

霎那间，黑衣男喊道：“把所有人救下来！记住，不要伤到这些菌丝！”

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神色间压抑着激动，一个个连动作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

在真菌专用的惰化剂作用下，那些血色的菌丝没有再展露攻击性，一个个懒洋洋的，轻易就放掉了被裹起来的人质们，直到表面看上去所有人类都被成功救援出来。

“诶，你们来看，这里！”

突然，有人朝救援部队挥了挥手：“这里还有一个人，被裹得很紧！”

闻言，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救援部队上去帮忙，发现还真的是被裹得很紧，如果不是有一片衣角暴露在外面，几乎看不见里面还有人。

“帮我拽一把，裹得太紧了。”

蛮力拽实在是难以拉出来，救援部队搬来了□□和刀，谁想到那人刚露出一条手臂，原本安分的菌丝突然开始暴|动，救援部队反应不及，手上的武器被菌丝打落，碾碎。

“不好，又开始暴|动了！”面具人立刻发出提醒，用念力把几个来不及逃离的人拉出来。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吓得够呛，骂了句：“草，把惰化剂拿过来！”

很多的试剂补在最中间的菌丝体上，428的动作肉眼变慢了，趁这个时间众人连忙把被困的人拉出来，因为太过着急，动作难免粗暴了点，小刀割断菌丝的同时好几次不小心划到这人的皮肤，好几个口子血刺呼啦。

“诶、诶你们慢点，别伤到他！”封书韵原本只是远远围观，但在里面的人露出脸后，顿时快步上前，在看到其他人粗暴的动作后急忙说道，“他就是那篇论文的作者，你们小心点！”

听到封书韵的话，其他人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萧柏也饶有兴趣地走了过来。

被菌丝包裹住的青年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几乎在刚刚脱离少年的范围，眼睑紧闭，面色苍白。

检测机显示他同样是安全的，没有被感染。

但是偏偏在分离这位青年的时候，远比其他人更加困难。

那些菌丝顽固地缠绕在他身上，像是一层膜，紧紧贴着每个角落，任何企图分离他们的行为都会遭到菌丝的攻击。

武装部队的人已经满头大汗地补了两三次惰化剂，可是依旧很难拉住青年，那些仿佛长在了他身上。

终于，菌丝被刀刃划开，青年大半个身体都已经看见轮廓。

等最后一点菌丝从唐笑身上剥离，所有人都松口气。

“等等。”

封书韵紧紧盯着突然又开始蠕动的菌丝，大喊：“小心！”

面具人和黑衣男顿时打起精神，武装部队的人把没有战斗力的伤员和两个学者护在身后，所有人都以为菌丝又要发动进攻，结果菌丝却反而在后退？

封书韵和萧柏在各自保镖的保护下探头观察周围，发现原本充斥整个房间的菌丝现如今正开始慢慢收缩，菌丝充满留恋地在唐笑脚边摩擦了一下，最终缓缓聚集，成为一个巨大的茧。

成茧后，整个大厅再无动静。

“结束……了？”有人迟疑地问出声。

武装部队的人此刻默契地看向全场智商最高的两位专家，却发现他们同样神色疑惑。

至少，之前对真菌的观察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某种隐隐的躁动在他们心间浮现，是期盼，是不安，又或者是能改变如今绝望局面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来自《菌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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