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闭环？
君忒斯脸上满是茫然：“要去4.8亿年前吗？可是要精准地回到那么久以前，需要坐标。”
“坐标是有的，”唐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用游戏系统。”
“既然游戏系统出自那个幕后之人的手，它肯定会携带坐标。”
君忒斯的眉头依旧纠结着，他从未尝试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跳转时间线，甚至不确定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之前尝试过回到死遁那个时候都失败了，现在世界融合，连半个小时的回溯都做不到。
但是看唐笑的表情，君忒斯还是决定试一试，菌丝蔓延到唐笑身上，精准地捕捉到了藏在他身上的游戏系统。
游戏系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时间穿越……开始。
对于唐笑来说，这只是眼前突然开始天旋地转，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洗衣机里，和以往任何一次回溯都截然不同的体验。
等好不容易重新平静下来，唐笑睁开眼，这一眼就陷入了呆滞。
眼前出现的，是一颗早在很久以前就看见过，像是树，又像是琉璃，通体碧绿，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密密麻麻的金色脉络，诡异而神圣，两端像是根茎的延伸，连接了天与地。
他……不，他们之前就看见过。
在第一次报告会结束，以及君忒斯在火山口进化的时候！
唐笑下意识去看君忒斯，君忒斯却抓住唐笑的手腕：“笑笑，这边的生态环境和你们生活的时代不太一样，等我给你……”
【没关系】
一个声音突然在一人一菌的脑海中响起，是温柔而知性的女声。
【我已经把这附近的生态环境调整为人类适合生存的，不然我的合作者可没有办法在这里待那么长时间。】
唐笑和君忒斯同时转过头看向那颗‘树’，君忒斯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母亲？”
啊？
唐笑愕然地看向他：“母亲？”
【用人类的关系图看，可能说我是祖母更加合适吧？】那女声温和地道【不过从种族来看，确实只有你和我是同族，嗯，你可以叫我母亲】
祖母？
唐笑：“果然是你孕育了君忒斯和上一任菌之王？还有合作者到底是……”
话音刚落，唐笑和君忒斯都看见一个身影从古菌后面走出，逐渐靠近这里的时候，无论是唐笑还是君忒斯都陷入了呆滞当中。
因为他……和唐笑长得一模一样。
不，应该就是。
他就是未来某条时间线上的自己。
来人身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比唐笑的年龄更大，下巴有点胡子拉碴，眼下有浓重的仿佛消除不掉的黑眼圈，但那张脸，确实就是唐笑无疑。
“很惊讶吗？我以为你已经猜出来了。”‘唐笑’说。
好半天，唐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确实猜出来可能是你，那个游戏系统很可能是未来的人类送来的，但没想到真的能够见到未来的自己。”
现在他稍微有点理解那些有见到同位体的心情了。
眼看着面前的‘唐笑’浑身散发着颓唐、冷淡的气质，那双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渊，令人忍不住会去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到底，又是怎样的经历，让他选择杀死过去的自己。
‘唐笑’笑了笑：“说说看，你是如何猜到这一切，又是如何知道要来到这里，我看你也并没有向你的同伴做更仔细的说明吧。”
‘唐笑’的目光看向君忒斯，君忒斯皱着眉，明显是不太理解现在的情况。
唐笑收回视线，直视着君忒斯说：“很早以前我就怀疑游戏系统的身份了，首先可以肯定它站在人类阵营，而怀疑幕后的人就是‘我’，是因为存档读档这个机制，只有熟悉我的超能力的人，才能那么巧妙地用游戏机制作为掩饰。”
“这个世界上掌握回溯这个能力的，只有我、菌之王和君忒斯，菌之王和君忒斯不可能会布置那种任务，最后能够设想的，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从未来回溯到这个遥远的过去的人，就只有未来的我了。”
‘唐笑’笑了笑：“仅仅是这样就认为是我吗？”
“还有，大哥曾经提过，游戏系统给其他玩家发布的任务，是无比适合他们的，并且能够为人类存亡做出贡献的任务。”
这个时候唐笑的目光转向了未来的自己：“这是不是因为，你当初重复了很多次回溯，为的就是寻找人类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你回溯了多少次？”
‘唐笑’依旧是笑着的，眼神里却没有透出一丝光亮：“谁知道呢，我数不清了。”
唐笑还想再问，却被‘唐笑’打断了：“好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你还没有说完吧。”
唐笑抿着唇：“……反正，你最后找到的办法，应该就是让我死在那里，被君忒斯吞噬，所以就有了那个主线任务。”
君忒斯恍然：“所以你之前说的。”
“嗯，我应该死在那次死遁里，因为在那个幕后黑手的计划中，那应该就是一切的终点了。”
君忒斯犹豫道：“因为你的死亡，后面的世界融合就不会发生？”
“没错，游戏系统是从未来回来的，而根据它一系列的任务，目的毫无疑问就是培养你，打败菌之王，消灭人类灭亡的危机。”
唐笑死在那里，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世界融合，君忒斯会因为他对那边的人类手下留情。
只有唐笑，会死在那里。
按理来说这样的行为会引发时间悖论，也就是著名的祖父悖论，‘我’回到五十年前杀死祖父，那么‘我’的父亲或者母亲就不会出生，那么也就没有‘我’。
但随即，君忒斯说的‘莫比乌斯环’提醒了唐笑，他还是在以人类的角度看向这件事，但对于君忒斯的种族来说，祖父悖论其实是不存在的，他们是合法的时间穿越者。
就和唐笑之前所做的一样，发生了不好的结局，那就回到过去，改变选项就可以了。
未来的时间线是人类灭亡的结局，于是回到过去，让‘自己’被君忒斯吞噬，促成如今人类存亡战成功这个结局。
只要过去的自己顺利被吞噬，‘唐笑’就已经达成目的了，后面也不会再出现世界融合，但是出现了意外，导致他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唐笑活下来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偏差？”唐笑忍不住问，“那个时候，死遁前的时期，我的身体从现实消失，所以君忒斯吞噬的，应该是完完整整的我，但是我活下来了。”
“是啊，你活下来了，”‘唐笑’低喃，目光看向了君忒斯，“因为他不想完全吞噬你。”
“真令我惊讶，原本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完全油枯灯尽，被存活的本能支配了才对。”‘唐笑’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情真意切的诧异，“为什么你还能克制自己？”
君忒斯的身体抖了一下：“我……”
所以他那个时候没有完全吞噬唐笑？
他……
【狮子强忍着不去吃肉，也改变不了它的食谱有肉类的事实。】
上任菌之王这句话，曾一度成为君忒斯的梦魇，他在基地内感受着‘消化’的每一分钟，都在被浓浓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憎恨折磨。
他那个时候憎恨唐笑的无情，也恨抗拒不了营养，吞噬了唐笑的自己。
他想报复那个时候抛弃他的唐笑。
也想要报复……那个吞噬了唐笑的自己。
突然，垂下的手一紧，君忒斯偏过头去看唐笑，发现他也在看他，他们垂下的手紧紧交握，十指相扣。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答案仿佛已经在不言当中。
君忒斯为爱克制了本能。
“……”‘唐笑’，“总之，虽然我及时利用游戏系统把你剩下的部分转移到现实，但可惜还是被发现了，后面的事你自己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君忒斯为了寻找唐笑加速了融合，唐笑为了救人发动了回溯，才会再度出现危机。
“但我还有问题，”唐笑紧紧皱着眉，“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君忒斯，上一任菌之王到底是如何去到那个宇宙的？”
“这个……”
【这个问题，可能由我来解答更加合适。】一道温和的女声再度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那闪动着金色琉璃光辉的古菌上面，不，应该叫她最初的莫比乌斯环菌，4.8亿年前造访地球的高维生物。
【我们一族，是在宇宙不同维度穿行的流浪者，同时也是宇宙的生命数据库，我们以‘信息’为食，信息可以是生命的密码，同时也是文化、智慧，我们称之为灵魂的代谢物。】
说话间，无数金光从没有树叶的枝条下挥洒而出，环绕在三人周围，唐笑脑海中不受控制闪过了种种画面，类似于之前君忒斯做过的，却比他更加熟练和流畅。
【我们造访一个个荒芜的星球，为其播撒下种子，培育出能够顺利孕育生命的环境。】
原本一片荒芜的星球，因为一个高维生物的到来逐渐从寂静变成热闹。
真菌是莫比乌斯环菌的眷属，它们遍布大地，是一切诞生的基础，生物界大爆炸的奇点，也是生命的终点。
生命越是强壮、长寿、稳定，他们就注定会诞生出璀璨的文明，而高维生物就像是星球上的园丁，维护自己的菜园，等到星球上的生命逐渐出生、成长，随后又死亡，被真菌分解成‘信息’传输到莫比乌斯环菌上，成为祂的食物。
但是这个高维种族也有一个特点，只有一个个体死去，后代才会诞生，并且继承前者的生命数据库，继续在宇宙间穿行。
而这一位在来到地球上以后，就厌倦了近乎永久的生命，她已经存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时候陷入一场长眠。
她原本打算把一切留给分裂出来的个体，也就是菌之王，但是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宇宙间刮起的风暴，不慎在地球附近出现了一个虫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个体流落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
【我发现这件事已经是三年多以后了，尝试了回溯，但是依旧没能阻止他去到另一个宇宙，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新的因果轮回已经出现，而被命运选中的莫比乌斯环菌不是他】
【那个时候我已经分裂出了‘进化钥匙’，活不到那么久了，所以我把它放进了当时刚出现的生物体内。】
“c24超能基因？”唐笑喃喃。
【你说的基因应该是我在一开始编辑的生命密码中的一个，不过‘钥匙’确实也藏身其中】女声平和地道，【为什么会在你体内，是偶尔也是必然。】
‘钥匙’，也就是莫比乌斯环菌最关键的时间穿梭的能力，它藏于基因中，历经了上亿年的基因漂流，最终在一位人类身上觉醒。
“你难道不担心后代会继承失败吗？”唐笑问，他看向‘唐笑’，从刚才的话看来，毫无疑问在未来那条时间线上，‘唐笑’并没有被君忒斯吞噬，人类灭绝，‘唐笑’绝望之下才开始了回溯。
【不会，你们不是来到我身边了吗？从因种下开始，就必然结果，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命运洪流。】
【而在贯穿了4.8亿年时间线上，两条交错的时间线形成的莫比乌斯环，就是新的莫比乌斯环菌的诞生礼。】
这一刻，金光仿佛在他们面前闪烁，成为了两条时间长河，形成代表无限的符号交错。
这就是……高维生物。
这就是莫比乌斯环菌。
唐笑和‘唐笑’在这一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哪怕后者已经知晓，但在直面这种奇特的、远比人类更加高级的生命时，依旧忍不住灵魂的震颤。
“但是还差一点。”
“但是还差一点。”
两个世界线的唐笑同时出声，互相看了一眼。
【嗯，所以你不就是来完成这个循环的吗？】古菌轻笑，【好了，给我们彼此一点空间，你叫做君忒斯，对吗？】
君忒斯闻言看向了面前的‘母亲’，神色间有犹疑、忐忑，还有藏在极深处的一丝丝好奇。
【跟我来吧，我把数据库交给你，以后要去哪里播撒生命，就看你自己的了】
君忒斯的身影顿时从两个唐笑面前消失。
‘唐笑’知道，这是给自己的空间。
空间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两个相似的人面对面站着，像是在照镜子，但现实里认识唐笑的人，绝度不会把他们弄混。
因为比起唐笑，未来的‘唐笑’的眼神更加沧桑，也更加深沉，他身上没有年轻学者的锐气夺目，像是已经被现实打磨，洗尽铅华。
见唐笑沉默，‘唐笑’扬起嘴角说：“不问我问题吗，这可是难得的，未来和过去交流的机会，你应该还有很多疑问吧。”
“那个游戏……”唐笑终于开口了，“只有最后一次是真身上阵，那之前呢？”
“噢，那个是灵魂实体化的技术，简单来说之前的你只是一团信息，当然以那个时候的技术是检查不出来的就是了，”‘唐笑’耸了耸肩，“其他玩家，我是抽取了他们的灵魂，放在同位体已经死亡的身体上，加点的功能也只给你做了。”
这种科幻一样的黑科技居然是未来人类可以达到的吗？
不对，按照‘唐笑’之前的话，人类应该在那个人类存亡主线的时间点灭亡了才对，那这些技术……
唐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唐笑’：“你现在多少岁？”
‘唐笑’：“你认为我多少岁？”
唐笑皱眉：“三十多，或者四十。”
“不，我现在……嗯？其实我记不太清了，”‘唐笑’捏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低喃，“抱歉，时间旅行太多次了，忘记了，反正远超人类的岁数吧。”
“我原本也很意外，因为我曾经放弃过拯救人类，我逃走了，然后那个讨厌的菌之王追过来了，追到现实世界，想当然，我们的世界也在努力研究阻止两个世界融合的办法，但是失败。紧接着现实世界也沦陷了，我和几个宇航员加入了‘火种’计划，乘上白骏号逃走了。”
“我一次也没有再回溯，我已经很累了，但是因为一股仇恨不肯让那个菌之王吞噬，只想逃得远远地，最好死在某个黑洞或者恒星里，让太阳的温度把我的尸体完全融化。”
“很失败吧？”
唐笑没有回答，‘唐笑’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道：“但最终，经历了那么多次跃迁，穿过虫洞，降落到另一个适合人类生活的星球，他们都因为时间老死了，我却依旧和年轻时没有两样。”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诅咒，时间留在我身上的诅咒，因为过于长的时间旅行，它和我逐渐融为一体，我知道了我未完成的使命，知道了莫比乌斯环的含义，也知道，如果我想结束这一切，我该去往哪里。”
唐笑的眉毛抖动着，他想说什么，却被‘唐笑’轻描淡写的话堵回去：“哦，那个感觉倒也没有逼迫我，我是自己活腻歪了，我发明出了很多技术，在来到这里之前也做过各种尝试，但是都失败了。”
“去找君忒斯也失败了吗？”唐笑终于忍不住出声，他紧盯着‘唐笑’，“你分明可以自己回到那个时间点，为什么会是我？”
‘唐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我不行的，因为我把他丢掉了。”
“这是我在他身上失败的第二次。”‘唐笑’拍了拍唐笑的肩膀，站起身，“不过也不会有第三次了。”
“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的任务已经完全结束了，君忒斯已经成为莫比乌斯环菌，虽然吞噬还不完全，但是这段时间线已经固定下来，因果循环也已经接上，错误的未来自然也就会消失。”
‘唐笑’说着，拿出了一个U盘：“喏，拿去吧。”
“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拿到这个东西，不是吗？”‘唐笑’微笑道，“在你们那个世界来不及完成的研究，阻止两个世界融合的技术。”
唐笑微微一怔，随即沉默地接过了这个U盘。
是的，在意识到游戏系统可能是未来的人类放的，而那个未来的人类很大可能就是‘自己’后，唐笑就联想到了萧柏。
哪怕是在母亲死后，萧柏也没有停止研究。
那他自己呢？如果在未来的时间线，人类已经毁灭了，那他会停止研究吗？
他不会。
一秒都不到，唐笑就得出这个答案。
于是唐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真相，也是为了赌这个可能性。
u盘冰冷坚硬，膈着唐笑的手心，轻轻小小的一个，却莫名感觉到了沉重。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吞噬的还不完全的话，会影响到他吗？”唐笑问。
“噢，剩下的部分，其实可以通过你们做.爱，被他慢慢吸收的，”‘唐笑’漫不经心，“虽然过程可能需要上千年吧。”
“我活不了那么久。”
“哈哈，说什么傻话，你看我活了多久。”‘唐笑’笑着说，“而且你觉得，他像是会让你死的菌吗？现在得到了真正上一代的传承，他的手段可远超乎人类能想象的边界。”
说着，君忒斯的身影再度出现，他似乎有了什么改变，气势幽深而神秘，但在抬起头看向唐笑的那一刻，原本充满神性的眸子顿时折射出一抹浓墨重彩的爱意，走下了凡间。
君忒斯朝他挥手：“笑笑~”
“你该走了。”
唐笑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他踉跄两步，回过头看了一眼未来的‘唐笑’，最后转身走向了君忒斯。
君忒斯的右手放在背后，握成拳，小心翼翼藏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牵住了他的，看了一眼‘唐笑’但是眼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转过头弯着眼眸注视着他的笑笑：“我现在完全知道了自己的种族和能力，别担心笑笑，我们能够阻止融合的。”
“嗯。”唐笑紧了紧手中的u盘，喃喃低语，“我知道。”
我知道。
琉璃般美丽的古菌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光泽，像是油枯灯尽，上面有了裂缝，任谁都能看到她正在逐步走向死亡。
唐笑和君忒斯站在一起，他看向站在和逐渐死去的古菌站在一起的‘唐笑’，却发现‘唐笑’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但他的表情却充满了平和与期待，死亡对他只是终于到来的长眠。
在君忒斯发动能力回到原本的时间线前，唐笑看见‘唐笑’用口型说了一句：
‘向着未来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