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广播正在播报这位伟大科学家的一生，但可能是他的年龄过于轻了，做报道的篇幅都不够长，于是记者还专门采访了与唐笑一起共事，或者相似领域的学者，请他们分享对唐笑的看法。

“他是一位足够天才的学者，不，应该用惊才绝艳来形容他在科研上的天份，”巴兹尔说。

“说实话，我至今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这一切，按照我们原本的预计，哪怕能破解僵尸真菌的不可逆机制，也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时间，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这过程中死去。但是他研究出来了，是他拯救了人类。”

“我对他唯一的评价是天妒英才，因为他的才能太过，所以上帝看不过眼，把他收走了。”莱昂说。

记者：“我听说你们在第三只眼曾经发生过矛盾？”

“嗯？你听谁说的？好吧，就算我们有一些小摩擦，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只有同一个立场，不是吗？我是真心替他的离去感到可惜。”

封书韵：“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那个少年人，对危险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感知，但是为什么这种感知在他自己身上就不起效果了呢。我时常感到痛苦，或许我们平日里更关注唐笑，更细心一点，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没什么好谈的。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如果他还活着，他将来的成就也会在我之上。”

符奕辰一边干活，一边听着广播，心想这个名字真是耳熟，和他之前遇到的玩家朋友的名字一样。

他们的基地比较远，收不到电视信号，所以符奕辰还没看见这位鼎鼎大名的学者的脸，只是心想，怎么可能呢，那种时刻，这种级别的学者肯定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属于人类毁灭也是最后一批死亡的人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么危险的战场呢。

况且如果有这种能耐，早在现实里扬名立万了，何必要在这个游戏世界消磨时间。

这么想着，他又低头开始干活，突然，敏锐的神经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猛地回过头。

“你是……君忒斯？”符奕辰花费了几秒钟，才从记忆里挖出了一点印象。

主要是现在君忒斯变化太大了。

几个星期过去，他的肤色开始逐渐变浅，深色的皮肤开始逐渐过渡到小麦色，周围的气场却危险了不止一点，符奕辰差点把武器抽出来，还是和那双诡异的金色竖瞳对上视线后，才猛然回忆起这号人物。

这短短一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贼像游戏boss啊，符奕辰差点就没忍住开枪了！

“唐笑呢？”符奕辰左看右看，却没看见唐笑的身影，奇怪地问。

君忒斯的身形一僵，随后抬眸看向符奕辰：“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符奕辰一愣，明白过来什么，表情复杂：“这样啊……节哀。”

“为什么？”君忒斯死死盯着符奕辰的表情，轻声道，“他只是离开这个世界了，又不是死了。”

符奕辰的眼神这下终于变了，变得有些慌乱，干笑两声：“……你在说什么？离开这个世界不就是死了吗。”

君忒斯静静地看着他：“你的呼吸加快，瞳孔在0.1秒内放大。”

说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你在撒谎。”

周围的景色和声音似乎在这一刻慢了下来，符奕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动了。

明明之前看君忒斯还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长相过于俊美，眼睛有点古怪的npc，但是这一刻，他的表情、语气明明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几乎令符奕辰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眼前的光景微微扭曲，喉咙发干，符奕辰看见游戏面板弹出来提醒。

【理智鉴定中……失败】

【意志鉴定中……失败】

？什么鬼东西？

符奕辰大感震撼。

但更令他震撼的还在后面，只见君忒斯非常自然地走过他的身边，符奕辰的身体自然地就动了起来，像是傀儡一般一步一步跟在后面，亲眼看着君忒斯打开他家的门，走进去，坐在了沙发上。

符奕辰跟在他身后，像是客人，同样坐在他对面。

“你们到底是什么，是如何进入这个世界的？”君忒斯平静地问。

【意志鉴定中……失败】

符奕辰不受控制地开口：“我们是人类，是通过游戏设备进入这个游戏，也就是‘玩家’。”

“……如果在这个世界死去的话，你们玩家会在现实复活吗？”

“当然。”符奕辰说，“不过在游戏里死亡后，就再也不能登陆了。”

游戏和玩家的概念，君忒斯通过学习人类文化已然知晓，之前不确定，但在符奕辰‘亲口’承认后，他垂下的手指抖了抖。

现实世界、玩家。

所以唐笑，很可能还活着，只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

随着君忒斯情绪的激荡，空中弥漫着正常人看不见的纯白菌丝，它们在空中游曳，似乎在采集什么，时而没入虚空当中，以至于房间内的时空都在微微扭曲。

在场唯一的人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游戏面板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跳出【意志鉴定】和【理智鉴定】，他的精神值正在不断下降啊啊啊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唐笑招惹的这个npc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等等，玩家唐笑，和科学家唐笑。

他们死去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过于接近了？

符奕辰表情僵硬了片刻，对了，广播里播放的那位科学家的年龄有多少岁来着？好像也年纪不大。

不会吧？

大家都是玩家，怎么只有你那么秀？

“……你们玩家的任务又是什么？”

他听见君忒斯问道。

【意志鉴定……失败！】

符奕辰已经摆烂了：“所有玩家的个人主线都不一样，我是探索野外区域，听说有人是阻止兽潮降临，有人是在联盟政府内往上爬，只有世界主线，也就是拯救人类是一样的。”

“是吗。”君忒斯吐出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词语，然后继续问各种有关于现实的情报。

符奕辰已经整个人麻掉了。

有没有人来救一救啊！在这样下去他什么都要说出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君忒斯问，“像你这样的玩家有多少个？都是谁？”

你想干什么？？？

符奕辰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他知道这里不只是游戏世界，所以对这类问题格外敏感。

这不会是要把玩家一网打尽吗？唐笑怎么得罪你了？？

就在意志鉴定再度弹出来的时候，符奕辰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就在这时，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中年妇女从外面走进来：“咦，门怎么没关紧？啊，是有朋友来玩吗？”

妈！

符奕辰情绪立刻激动起来，死死地盯着中年妇女的身影，试图用眼神叫她快跑。

中年妇女笑呵呵地走到沙发旁边，似乎是认出了君忒斯，亲切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诶，这不是小君吗，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符奕辰脑海里某根弦似乎崩断了，等他回过神，已经挡在中年妇女身前，喘着粗气警惕地盯着君忒斯。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辰？”

君忒斯对此没什么反应，他看着这对母子，眼神从两人脸上的神情轻轻扫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

人类真是一种有趣的存在，明明之前还无法反抗他，在某个瞬间却突然爆发了一样，摆脱了影响。

随后站起身，走出这件屋子大门。

离、离开了？符奕辰呆住了。

“你不问了吗？”他下意识说。

君忒斯走到门口，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问完了。”

在问话的中途，菌丝已经成功解析完成对方身上某种奇怪的东西。

按照这群玩家的说法，应该叫……游戏面板？

反正，他已经能通过菌丝分辨，人类之中都有谁具有这种游戏面板。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不问也没关，反正他会一个个找出这些‘玩家’。

君忒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情报，已经确定了唐笑玩家的身份，对方肯定在那个现实世界还活着。

这就够了。

更多的疑问，他会自己去找唐笑，获得答案。

“噢，对了，”君忒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符奕辰。

这个瞬间，符奕辰的游戏面板再度弹出提醒。

【灵感鉴定成功！】

白色，漫天的白色充斥他的整个视野。

白色的菌丝，犹如白色天灾，从君忒斯身上延伸出来，却不受任何物质的束缚，他看见母亲尖叫着挡在自己身前，白色菌丝却根本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没入了符奕辰的头颅，犹如精巧的外科医生，改造其中的海马体。

把玩家对自己的记忆全部删除，看着两人倒在地上昏厥，君忒斯想了想，随手把两人放在沙发上，这才重新转身离开。

嗯，得小心‘玩家’之间互相联络才行。

君忒斯想，他想要捕获的猎物那么聪明、狡猾。

他必须小心地、谨慎地布下陷阱，才有可能让那只敏.感的小鹿自投罗网。

君忒斯的肤色在太阳下逐渐变得苍白，非人的金色竖瞳存在感愈加强烈，明显异常的姿态，却没有引起周围哪怕一个人类的注目，犹如太阳底下的幽灵。

离开的路上，一大批人类和君忒斯擦肩而过，他们手里捧着打印出来的唐笑的黑白照片，似乎是要去哪里为他祈福，满脸哀切，像是看不见君忒斯的存在，方向没有丝毫变动。

但在即将撞上君忒斯时，人群自动从两边分开，就像是磷虾无意识避过了深海中的庞然大物。

君忒斯没有去看他们手捧着的遗照。

一刻也没有。

*

现实。

被一个世界缅怀的学者正在无聊地打着游戏，和直播间的水友吹牛聊天，但可惜他实在是不擅长陪聊，之前直播的时候也一样，手头上技术在一众主播里名列前茅，但偏偏舌头不行，再加上技术流需要专注，因此一直不温不火。

现如今一样也不一样，不一样的是以唐笑如今的智力，已经不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打出精彩操作。

一样的是，在肚子里仅剩下的存活聊完后，唐笑又变成了个闷葫芦，只顾埋头打游戏。

随着唐笑展现出来的精湛技术，直播间终于按捺不住，连连打赏，直播间的人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好眼熟的账号，好熟悉的声音。】

【咦，我以前似乎关注过这个主播，居然没有印象了】

【主播你回来了？你之前干嘛去了】

【嘻嘻，主播之前干封闭科研项目去了！】

【没错没错，保密等级贼高的那种！】

不需要唐笑回答，直播间的新粉们就自动帮他回应，反正唐笑都是那一套，他们已经学会了。

【啊？科研？】

【真的假的？学霸游戏技术也能这么高？】

【告诉你个悲伤的事实，学习好的人学什么都快】

【……】

网友们也大多嘻嘻哈哈，只当做直播的设定或者开玩笑，但人数一多，较真的人自然就多了。

【主播以前真的是做科研的吗？】

【在哪个大学里做啊】

【能别用科研引流吗？不会真的有人相信游戏区主播能去做科研吧，水硕？】

李慕一看见这些弹幕就火大，还水硕？把唐笑的成果拿出去吓死你们！

哦不行，万一唐笑的身份被爆出去，肯定又要被网暴了。

那件事才刚过去不久，李慕强行忍了，只是以房主的身份给几个人发了禁言套餐。

但这一禁言，观众逆反心里就上来了。

【这房主好霸道啊，说都不让说？】

【本来都是人设，质疑一下怎么了】

【主播主播，既然你是搞科研的，你肯定知道pcr引物设计原则吧？】

【主播主播，既然你是搞科研的，你肯定知道最近超热门的FSCG-Spl技术基因编辑技术吧？】

【不会吧，不会吧，这都不知道，还说不是水硕？】

大部分本来是弹幕单纯的疑惑比较多，但是被房主一禁言，加上突然出现的阴阳怪气的言论，直播间风向有点被带偏了。

李慕封都封不过来，唐笑看不下去了，扫了一眼，平淡地回答：“pcr引物设计原则：一，应用核酸系列保守区内设计并具有特异性。二，产物不能形成二级结构……”*

“至于FSCG-Spl技术……”唐笑眼里闪过了一丝怀念，轻声说道，“FSCG-Spl系统由三部分组成：Spl、crRNA、tracrRNA。其中，crRNA和tracrRNA通过局部碱基配对组成gRNA(guide RNA)，gRNA与Cas9蛋白结合后引导Cas9蛋白识别和切割目标DNA序列……”*

唐笑对FSCG-Spl技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如同他的亲生孩子，每一部分他都经过彻夜的思考，每一组实验数据都是日日夜夜的钻研。

由此，在给直播间介绍的时候，他全然忘我，不知不觉就讲得深入了一点。

可把直播间等着看唐笑笑话的观众看傻眼了。

【查资料了？】

【大哥们，主播在打游戏啊，哪来的余地去查啊】

【提前背下来也太秀了】

【一边背一边宰boss才是真的秀，主播厉害了，真是做科研的？研究生？】

【感觉可能是，主播以前好像说过是生物系的】

【草，突然觉得主播说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各位指什么？生物研究生转行主播吗，那好像确实不是没可能（苦笑）】

【不是吧，托而已，各位真的信了？主播新人设不错啊，有bking那味了，但有这手技术，走这歪门邪道干啥呢。】

【……只有我觉得，主播讲得好好吗，我们生物课教授也说过这门技术，但感觉不如主播讲得好。】

【但是好地狱啊！为什么要来看直播，还要听这种东西啊！】

【是啊！太魔性了吧！主播……不，教授，我叫你教授还不行吗，球球了，别念了（捂脑袋】

【师傅，师傅别念了求求啦QAQ】

唐笑尴尬地停住嘴，不知不觉讲得太深入了：“咳咳，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叮

手机传来短信提醒，唐笑打开一看，发现是李慕发来的。

李慕：还说不碰科研？（狗头

唐笑嘴角一抽，迅速打字：不碰，说不碰就是不碰！反正这次直播只是回答质疑而已，你没见观众也不喜欢看吗？

李慕在实验室里‘嘿嘿’一笑，低声说：“这可不一定。”

虽然这些知识门槛确实高，大部分观众肯定也听不懂，但是猎奇心理，肯定人人都有的啊。

而且虽然他们听不懂，但是装逼和Bking是人人都喜欢看的，就像刚刚，可能唐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心两用，一边念这些东西一边切瓜似的砍boss，这节目效果不就来了吗！

现在直播最看重差异性，有了这种旁人无法模仿的节目效果，还愁没有热度吗？

而且说不定还能重新激发唐笑对科研的兴趣，一举两得！

李慕是真的不希望唐笑真的因为情伤放弃科研，这对个人，对国家都是重大损失啊。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把唐笑直播间录屏剪辑了一下，上传各大平台。

*

血红色的菌丝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

阴暗的实验室，唐笑回过神来后自己穿着防护服站在门口，后劲汗毛竖起，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

“xiao……xiao”

凄厉、嘶哑的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但是这称呼响起的瞬间，唐笑下意识转过头：“君忒斯？”

映入眼帘的，却是不成人形的，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皮肤像是人体暴露出来的肌肉组织，擦在地上就会出现黏湿带着肉沫的血迹。

但唐笑知道，就算是变成原型，君忒斯身上看似是肌肉组织的地方，其实都是菌丝变成的，不仅没有血，而十分光滑，冰冰凉凉。

那这些血都是从哪来的？

唐笑晃了晃神，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君忒斯身后突然出现的尸山尸海。

第三只眼的人，联盟的人，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

在唐笑晃神的时候，菌丝沿着地面蓦然加速，抓住了他的脚腕！

唐笑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倒在地，一切像是一开始他们敌对时的场景重现，菌丝把他拉向君忒斯的方向。

“为什么要欺骗我？”

“为什么要离开我？”

唐笑想解释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是欺骗了君忒斯，还用那么惨烈的方式离开。

怪异的人形似乎也不想听他解释，祂的胸膛从中裂开一道缝隙，里面是中空的，仅有几根菌丝构成的管道。

唐笑下意识猛地蹬腿挣扎，手指扣在地上留下道道血痕。

“笑笑……”

那声音中似是含着哭腔。

唐笑挣扎的力度放缓了，他低头看着缠绕着他脚腕的菌丝，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还真是，栽了。

唐笑放松了力道，被菌丝一点一点拉入祂的体内，视野被血红色浸染，菌丝溶解了衣服，钻进皮肤里。

那怪物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

“啊！”

唐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噩梦？

他俯下身，胸膛不断起伏，被噩梦中的情景吓得喘不过气来。

月光透过窗帘轻洒在房间里，唐笑坐在床上慢慢抚平情绪，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他只是想睡个午觉，结果都这个点了？

唐笑捂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噩梦又让唐笑想起来那个世界，他临走的时候虽然已经布下了计划，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那个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世界的萧柏、封书韵还有洛奇他们……会不会真的像那个噩梦中的一样……

别想、别想，已经结束了，现在他又登录不了游戏，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唐笑强行把那些记忆按下，智力到了99的好处，在于他已经可以自如控制记忆宫殿，把游戏世界的记忆拧巴拧巴随便找个抽屉关起来，可以暂时隔绝影响。

就是在梦中的时候，可能是潜意识在发挥功效，唐笑藏好的记忆总是会不小心跑出来。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了。

唐笑走出房间，随便找点东西垫吧垫吧，又回到了房间，打开手机查看自己的账号。

……嗯？怎么睡了个觉私信99+

还有这个粉丝量，怎么多了那么多？

唐笑二丈摸不着头脑，看了私信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把他直播的片段剪辑成视频传到了不同平台，然后上了其中两个平台的热搜。

嗯，简而言之，就是视频火了。

增加的粉丝应该是从评论区摸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百度百科

*一文总览CRISPR-Cas9基因编辑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