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唐笑还是没杀428，倒不是他对428突然心生怜悯，而是太累了不想再回溯到白天上班的时候了,直接把428踢出了房间。

之后的唐笑，一度非常后悔今天的手软。

428似乎了悟到顺杆爬的奥义,自从那一天后,怪物对人类的食物似乎变得异常感兴趣，经常把唐笑给他的血液混进人类的食物里，美滋滋吃完。

不仅如此，因为唐笑供给的血液是有限度的,吃不够的情况下,唐笑屡次从睡梦中惊醒,看见428正悄悄把奶油涂在他手心里。

“……428！”

唐笑本就很难的睡眠时常因为428而再度雪上加霜,到后面一被手环惊醒，就满脸杀气提着枪满屋子追杀428。

从此他开始习惯保持浅眠，一有动静就立刻醒来。

但可能是一开始的心软，让428察觉到了这并非不可突破的底线，从那一天开始,原本唐笑保持的安全距离就数次被突破，可偏偏他拿428没什么办法。

在没有和428完全撕破脸的前提下，唐笑不会直接用第三只眼的武力来压他,而个人武力上他又打不过428,顶多利用陷阱反击,428可能也是发觉这一点,才一天比一天肆无忌惮。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

某一天，再度被428的突然靠近从梦中惊醒,唐笑眼下已经出现了深深的黑眼圈，眼里充斥着血丝，严重的睡眠不足，已经影响到了他，白天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做实验，晚上还要警惕428的偷袭，在这样下去，身心都要崩溃了。

‘也许他改变了策略，打算利用这个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磨掉我的戒备心，’唐笑沉默地看着舔掉他手心里的果酱的428，心想，‘又或者打算等我过劳死。’

‘那他还蛮聪明的……虽然我的手环上有预警，在过劳死的前一秒我会回溯。’

‘又或者是为了摄取更多的食物变强吗？但人类身体代谢部分，比如汗液的营养价值应该极低，至少不如实验室平常喂的异兽血肉才对，更别提那些人类的食物了，对428根本没有一点帮助。’

唐笑在头脑风暴，428在专心致志舔果酱，事实上，真相非常单纯，也非常简单。

428只是觉得这样更下饭而已。

‘试探一下吧。’

唐笑闭上眼，放缓呼吸，毫无防备地露出了满是空门的白皙胸膛。

睡着了？

428舔舐的动作突然放缓下来，目光直勾勾盯着唐笑的胸口。

机会。

就像是猫科动物看见了背对自己的猎物，哪怕原本没有这个意思，但看到猎物露出明显的破绽，基因深处的狩猎欲在此刻被唤醒，菌丝顿时化作了锐利的刀刃。

然而，刚一刺破唐笑的皮肤，他就看见唐笑猛地睁开了眼，眼神里哪有困倦之色，似笑非笑，好似在说‘抓到你的破绽了’。

周围的景色猛地天旋地

转，等428回过神来，时间已经再度倒退到白天，他回到了实验室里，而唐笑平静地站在观察室里面：“再加两组电力。”

“啊？您确定吗？”研究员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实验体会不会太虚弱了。”

“虚弱？他好得很呢。”每晚都有精力折腾。

唐笑看向实验室里的428，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长长记性。”

研究员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唐笑的话去做了，大量的电流把菌丝电的焦黑，428茫然无错地倒在实验室里，大半的菌丝都断裂了。

428从未体会过人类世界的险恶，但此刻，他小小的菌生，充斥了一种大大的震撼。

名为‘钓鱼执法’的震撼。

*

他们再度恢复了一开始的距离，唐笑严肃警告过了428，从此他只能望笑兴叹，没滋没味嚼着冰箱里掏出来的食材。

人与菌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自认为想清楚了428的目的后，唐笑就在大脑中删除了之前的推测，给研究资料多留点地方。

每一次回溯，唐笑都会记住当前进行的项目，以便下一次他们不需要从头开始。

这样庞大的资料库，原本唐笑以为是行不通的，一开始也确实如此，光是僵尸真菌的项目资料就足够让他头疼欲裂，但可能是压力逼人进步，通过锻炼他做到了类似影视剧里记忆宫殿的事，甚至触类旁通，知识范畴从生物扩展到其他学科，学习知识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敏锐地察觉到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就如同他不清楚为什么只有自己那么特殊。

失败。

失败。

又是失败。

在和428达成基本的默契后，唐笑依旧是失败了好几次，又重新回溯到刚进入基地的时间点。

因为唐笑对428摄取的血控制极为严格，且每一次他出现变化都会详细记录数据，428虽然成长飞速，却依旧没有超过实验室的掌控，毕竟在找不到具体控制方法前，他们还没有蠢到给自己再找一个敌人。

428目前对唐笑提供的最大用处是通过研究它来寻找菌之王的弱点，毕竟他们严格意义来说应该是同一种族。

但失败的回溯次数，显然不如人意。

“到底怎么样才能杀死菌之王？”

唐笑麻木地呆站在实验室里，重复着早就做了成百上千次实验。

越是研究428的数据，越是对现状感到了绝望，唐笑甚至怀疑，他们并不是地球上的生物，而是外星来的，至少比人类从生命层次上高级得多，不然无法解释他们的生命形态。

如果说人类的身体是笨拙的加减乘除计算器，428他们的就至少是量子计算机级别，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们的生命形态足以令所有生物学家惊叹，因为那太过完美了，如果地球上有能够适应所有环境的完美生物，但无疑这就是答案，如果是和平时期，估计唐笑也会对此相当感兴趣，但现在却只是加深了唐笑的绝望。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场看不见终点的轮回，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唐、唐笑先生？”来找唐笑的研究员战战兢兢地开口，在唐笑空洞麻木的视线转移到他这边后，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巴、巴德博士叫您。”

“……知道了。”

唐笑漠然地道，平静地路过研究员的身侧，径直离开实验室。

在他走后，实验室紧绷的氛围才终于松口气。

“好吓人啊。”和唐笑同一批次进来的新人小声对洛奇抱怨，“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新人？不会是什么怪物整容冒充进来的吧？”

“应该不会吧？”洛奇紧皱着眉头，但神色间也闪过一丝不确定。

哪怕是智性恋，崇拜天才的洛奇，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实在是唐笑表现得过于夸张，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围。

应该用怪物来形容才比较妥当。

巴德对他的看重几乎是摆在明面上，整个实验室几乎成为了唐笑的一言堂，巴比特原本还想要搞一些手段，却在第二天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实验室里。

据说是以往做过的压榨新人的事被捅出去，证据齐全，证人们也都站了出来，巴比特顷刻间名声扫地，看到他的下场，实验室对唐笑不满的人再也不敢摆在明面上。

而唐笑也丝毫没有新人该有的样子，反而和那些站在科研金字塔尖上的大佬们给人感觉没有什么两样，他很自然接过了实验室的控制权，非但没有手忙脚乱，实验室运转反而比原来更加流畅了。

甚至打心眼里，不少人都觉得，比起原来，还是在唐笑手下工作的体验感更高。

就是偶尔感觉……唐笑这个人吧，挺可怕的。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完全洞彻了人心一样，谁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不小心和唐笑对视的研究员回味着刚才那个眼神，感觉自己又要很久都不敢再和唐笑搭话了。

而此刻，唐笑已经来到巴德的办公室，刚一进来，巴德阴沉的表情一变，满脸堆笑：“大人，您来了。”

唐笑淡淡的应了一声，丝毫没有面对导师的学生该有的样子，直接在椅子上坐下：“找我来什么事？”

这一刻，两人的地位像是反了过来，唐笑才是那个掌握巴德生杀大权的导师，而巴德是学生。

事实上也差不多，唐笑很轻易就用成果喂饱了巴德的胃口，成功阻止他滑落五级学者的位置，又及时用之前回溯时掌握的把柄敲打他，成功占据了主动权。

虽然在外界看来唐笑是巴德新收的学生，但实际上，他们之间，早已经是唐笑占据主导权。

而唐笑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在428项目里占据绝对控制权。

如果巴德倒台，他作为一个新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直接控制五级项目的，

有莱昂的阻扰，更难以获得后面‘希望’计划负责人的位置。

但有巴德挡在前面，就不一样了，首先他的资历确实是够的，只要不跌落五级，无论是428项目，还是希望项目都能争一争负责人的位置。

巴德控制428、‘希望’项目，而唐笑控制巴德。

这样的模式，他已经重复好几次了，以至于刚才研究员一来找他，唐笑就能背出后面的发展。

“和大人您说的一样，”看到唐笑毫不客气的举动，巴德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随后又恢复自如，“城市的沦陷是有一定规律的，这是战争的前兆，菌之王正在形成一个针对人类的包围网，现在学术委员会已经召开了会议，估计很快就会确立项目展开了。”

又来了。

唐笑眼前一阵恍惚，久久没有出声，巴德没有得到回应，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事。”唐笑强装平静地回答。

只是每一次到这个时刻，都感觉是钟表的倒计时。

从以前的信心满满，到现在，唐笑麻木地发现，他好像已经逐渐默认了一个事实。

这一次也无法成功的事实。

脚步沉重地回到宿舍，唐笑闭着眼躺在床上，波涛般汹涌的疲惫好似在这个刹那齐刷刷涌了上来，把他的意识逐渐拖进深渊。

通风口再度传来了动静，428轻轻移动盖子，悄悄混进宿舍里，目光先是放在了唐笑身上。

以往他进来的时候，无论动静有多小，唐笑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坐起身冷冷地瞪视他，可能有时候还会拿上武器。

但是今天没有。

一直到428落地，躺在床上的人都没有起来，428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慢慢靠近，菌丝窸窸窣窣，悄悄突破了安全距离。

如果是以往，这个时候青年就该跳起来，拿着枪追杀他了，但今天依旧没有动静。

唐笑是侧躺在床上，正好背对着428，一节光滑白皙，透着浅浅的青色血管的脖颈就近在眼前。

好似只要菌丝轻轻一划，就能夺走他的生命。

428凝视了那脖颈几秒钟，随后移开目光，鬼鬼祟祟钻进了厨房。

一直到428糟蹋完冰箱里的食材，床上的青年都没有动过，甚至姿势也没有换一个，428目不斜视从通风口穿过，迅速地溜回实验室。

一直到他走后，唐笑才默默睁开了眼睛。

眼底划过一丝极浅的遗憾，快的好似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