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周末，唐笑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宿舍的天花板。

原本今天是打算去实验室的，但一觉醒来已经是12点了。

最近精力消耗太多了，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玩游戏都是为了放松，但到了唐笑这里截然相反，他在游戏里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只有回到现实，才能偶尔从那种喘不过气的环境中脱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因此，周末不小心睡过头了。

唐笑捂着额头坐起来，感觉太阳穴还在一突一突地隐隐作疼，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偶尔玩游戏熬夜过头就会出现这种副作用。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唐笑看了一眼来电人，闭着眼接通：“喂？”

“嗯？实验室开会？”

唐笑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都来齐了，令人惊讶的是萧柏居然也在，坐在主位上，见他来以后点了点头：“坐下吧。”

唐笑坐在离萧柏比较近的位置，疑惑地问：“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柏奇怪地看向他：“你没有收到邮件通知吗？”

“额，我没注意看……”唐笑有些心虚，实际上他最近一直忙着游戏里的事，只是偶尔在现实的实验室露面，替萧柏处理一些其他人堆积的问题。

还好萧柏这个时候也没有计较这些，目光看向会议室的投屏：“那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时会议室的屏幕亮起，屏幕亮起萧柏事先打开的远程视频会议的图标，屏幕还是黑的，但声音已经从对面传过来。

“萧博士，听得见吗？”

“听得见，全员已经到齐了，开始吧。”

“好的。”

会议室的其他人议论纷纷，他们也是突然被通知过来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唐笑，猜到了一些，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已经有成果了？

屏幕亮起，上面显示出现了一个视频窗口，对面是一群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只不过从背景建筑来看，他们应该是医生。

“萧博士，首先在这里再度感谢您的成果，”为首的医疗团队负责人微笑着说，“临床试验第一期已经结束，成果良好，那接下来我们来一起在线上看看患者的情况。”

“我这边没问题。”萧博士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时候会议室的众人终于知道了今天萧柏把他们叫来的目的，一个个惊讶地张大嘴。

萧柏调整了一下摄像头，把它摆在能够看清所有人的位置，随后新的视频窗口出现，一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努力微笑着看向镜头。

她还插着鼻饲管，面容苍白而瘦削，脸颊也微微凹陷下去，但眼神却是亮的。

“萧博士，是萧博士吗？萧博士您好。”

“您好，”面对病人，萧柏惯常冷酷的表情也略微放缓了，关切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好、很好。”女人声音哽咽了，“多亏了您，我、我原本以为没什么希望了，真的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萧柏摇了摇头，略微退出屏幕，让摄像头拍到他身后的实验室的众人：“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他们一直在实验室辛苦钻研，才能那么快赶出成功，还有医疗团队的努力。”

女人看着屏幕里这些年轻的面孔的，眼神里还带着懵懂新奇的面容，声音不由得放柔了：“也谢谢你们！”

“啊，不用谢不用谢。”

“我们应该做的。”

“天哪，你们都跟我弟弟妹妹一个年纪，已经那么了不起，太厉害了。”

“没有没有。”

“大部分是萧博士和唐笑的功劳。”

一直在发呆的云励飞、喻南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道。

说实话，一直到今天为止，云励飞他们都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实感，他们待在实验室，一复一日做实验，也只是为了积累资历，为了毕业，或者为了保研，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相比起来这个实验本身代表的意义，治病救人，离他们太远。

一直到这个时刻，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努力叙说着自己的感谢，看着她憔悴却又充满希望的神色，云励飞他们才略微恍惚的发现：

啊，原来他们迄今为止的努力，已经拯救了一个生命。

并且之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人因此得救。

在场的除了萧柏都是没出过象牙塔的年轻人，一想到这，就忍不住浑身发热，疲惫好似都消失不见了，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到实验室里，再多做出一点能够救人或者改变世界的成果。

俗称，热血沸腾了！

唐笑也是如此，原本游戏内被绝望侵染的沉重心态，在这一刻也被抛在脑后。

基因编辑技术应用成功！这个消息比任何强心剂都要效果拔群。

这证明了，他们的方向没有错，基因编辑也没有错！

唐笑脸上终于忍不住绽放出笑意，和萧柏一起和病人交流着，时不时倾听目前医疗团队对患者的建议，以及对其身体状态目前的描述。

这都是宝贵的第一手资料，目前基因治疗就算放在全世界范围，他们也处于领先地位，可以更直观地看到基因治疗的利弊。

“……要多听医生的建议，知道吗，目前还处于观察后遗症阶段，饮食也要注意，多吃点蔬菜水果和菌类，多喝水补充□□。”萧柏细细嘱咐着患者。

其细心程度连实验室的人都惊了，至少他们从来没看到过萧柏有那么温柔的时刻。

但唐笑却知道，萧柏有多了解这个病。

也知道，他现在真正想嘱咐的人。

连带着那双冰冷的眸子都如同冰山融水，盛满了希望。

*

“唐博士，你来看看这份资料。”

两张面孔在唐笑眼前重叠，只不过游戏里的萧柏眼下带着青黑的眼圈，眸光也是黑沉沉的，把一份资料递到唐笑眼前。

“经过多个实验样本提取，我们终于在感染者的突变基因中，找到了几个关键细胞组，僵尸蚂蚁AK-38细胞、AS-2细胞、MLK08细胞中共同存在的一种融合基因KOU2。这种融合基因通过上调表达KOU，激活loip信号传导，进而促进人体细胞的耐药、抗凋亡和进化，最终导致真菌感染。”*

“因此我们尝试抑制loip信号通路，但是不行，在这个信号通路被抑制后，僵尸菌立刻会产生其他方向变异，分裂出新的信号传导细胞。”

唐笑回过神，也迅速投入到了目前的研究里：“寄生在人体中的真菌果然也是具有一定意志的么……那么是否可以尝试先麻痹人体内的真菌？”

“欺骗或者感觉让它惰化下去吗。”萧柏沉吟，“或许可以尝试，只不过得控制惰化剂的量，如果太过可能会导致人体受损。”

“这个课题就麻烦萧博士了。”

“我知道了。”

萧博士点了点头，就要继续去投入工作，这时唐笑却说：“老师……请务必保重身体。”

萧博士转过头，只见唐笑认真地指了指他的眼下：“您也不想研究到中途倒下吧，路还很长。”

“这句话我也想送给你，”萧柏低笑，“你今天的睡眠时间有几个小时？”

唐笑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习惯少睡了，放心吧，我不会倒下的。”

其实他有回现实休息，只不过其他人不知道而已，而且他有游戏面板，任何人在研究过程中倒下他都不会的。

萧柏不置可否，只是说：“大家都很着急，有时候往往负责人的态度也会影响到下面人。”

说罢，他就离开了，而唐笑留在原地，在想，是在说因为他看起来很忙碌焦虑，所以底下的人也跟着一起不顾身体工作？

唐笑苦笑，这也没办法，他们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半年了啊。

哪怕他几乎24小时泡在实验室，只在现实里休息，这点时间也是完全不够的，让人不由自主就焦虑起来。

“他说得对，唐博士，”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唐笑一转身，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唐辰？”

他下意识向拉近距离，但随即想起现实里大哥说的，游戏里的他不是他，于是又停下脚步，克制地站在原地：“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紧张，”见唐笑的神情不复之前的亲近，眉宇间还闪过戒备，唐辰只好待在原地，双手抬高，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是被派来保护你的。”

“你……”唐笑拧着眉，想起之前的误会，心下有些尴尬。

之前他以为唐辰是大哥，所以428来和他说唐辰有问题的时候没放在心上，以为是现实里的特殊部门。

但既然游戏里的唐辰和现实里的不是一个，可能是类似两个世界的萧柏的情况。

那之前他为什么要对他那样做？？

唐笑后知后觉，剔除哥哥滤镜，那天的举动好像，有点……

不对劲。

所以其实是美色陷阱？？我把你当哥，结果你把我当成任务目标勾引？？

唐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连带着看向这个世界的唐辰都是黑脸：“保安呢？放那么大一个可疑人物到处溜？”

“抱歉，唐博士，”唐辰看唐笑的反应，以为他已经从莱昂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满脸歉意，“请别误会，我是联盟的人，但现在这个情况，联盟已经和第三只眼达成合作，所以我依然会在这里正常履行自己的使命。”

“什么使命，挖墙脚？？”

“不不不，只是正常地保护你，”唐辰连忙说道，“现在各位科研者都是人类的希望，不分阵营，不分势力，我们是联盟、第三只眼之前，也都是人类啊，这种状况下，我也理应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且我的能力比较万能，在保护人方面更能发挥优势。”

唐笑激动的情绪也逐渐缓和，看向唐辰的眼神依旧有点复杂，在触及唐辰的脸后，下意识偏过头，以免自己会对这张大哥的脸心软：“所以你是联盟的人？”

“是的，”唐辰苦笑，“我再度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

“算了，反正你也没做什么，”唐笑努力缓和心情。

既然唐辰和现实里的大哥不是同一个人，唐笑也会努力把他们分开看待。

“对了，既然你是联盟的人，应该还和联盟有联系吧，现在那边怎么样了？”

近段时间，就连联盟的新闻，科研者们也看不到了。

据说是信号塔出现了点问题，食堂的新闻节目也中断了，现在大部分研究员已经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第三只眼也有意不给他们施加过多的压力，以免造成混乱，毕竟部分研究员在联盟那边也是有家人朋友的。

当然作为项目负责人，唐笑是知道一点的，但也有限，毕竟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了，得到的消息也只是类似于又有多少基地沦陷这一类，但是对于目前联盟的策略和处境知之甚少。

现在逮到一个和联盟有特殊联系方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这个……”唐辰犹豫了。

这段时间他也知道希望计划里的科学家们顶着多大的压力。

目前人类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僵尸真菌，原本这种真菌病的传染力就很广了，一旦感染只能等死，没有特效药。

原本人类还能顶住，因为感染者就像是影视剧里的丧尸，已经失去理智到处咬人，把他们当移动的尸体对待，时日久了打丧尸之类的大家也都习惯了，为了活下去他们只有这一个选择。

但是现在不同了，感染者恢复理智，这种事简直给了人类一记当头喝棒，无形之中告诉他们，之前杀戮的‘丧尸’都是活生生的人类，他们还活着，还能感知到，还有意识，只不过换了一种形态。

有多少人能毫不犹豫对同类下手？当做无意识的丧尸也就算了，现在所有人都无法自欺欺人，一度亲手干掉亲人朋友的战士更是当场崩溃。

最重要的是，这给了人类第二种选择。

被感染者传染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还能恢复意识，从此不再惧怕兽潮和真菌病，说不定还能和亲朋好友团聚。

至于作为人类的骄傲和自由意志，在生存这个现实的问题面前，又有谁能坚持呢？

破解僵尸真菌，研制出疫苗，或者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显得格为重要，甚至是唯一的希望，因此对科研人员的保护力度前所未有的大，连唐辰也被派来贴身保护唐笑。

“联盟现在情况还行，”唐辰看着唐笑憔悴的脸色，终究不忍心把坏消息告诉他。

“封博士的发明很管用，现在大部分基地都已经在各个出入口安装上，提前揪出了很多潜在感染者。”

基地内的巡逻和排查更加频繁，但也因为感染者恢复了智慧，比以前更加难发现，他们知道自己感染后就会想方设法躲藏起来，实在不行就前往野外，甚至还出现了感染者的聚落。

“联盟公布了真菌控制人类的真相，成功控制了舆论，获得大部分人的理解。”

雇佣兵里部分人在知道感染者可以恢复理智后当场叛逃，就连执法队伍里也不免有人背叛，人类被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联盟处理回归教派很及时，没有引发太大的骚乱。”

‘反对人类政府，人类理应与真菌共生！’

在联盟，回归教派的阵营前所未有地壮大，原本就因为宗教信仰问题而游行的队伍更加狂热，哪怕遭到执法队伍的抓捕也不改天性，拒绝佩戴口罩，朝执法人员吐口水：“来啊！你猜我有没有感染，你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游行队伍得到了某些未知的援助，每天给他们发钱发物资，里面还会有人打扮成已经被感染过的样子，混淆视听，发动自杀式袭击。

“灾难面前，人类已经团结起来，努力渡过这次劫难。”

政府内部，政客和资本家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教派，他们最擅长两头下注，甚至琢磨着，既然感染者恢复了意识，是否迟早也会发展出一个运转完整的社会？

他们现在换阵营，又可以抢占到多少利益？

唐辰尽量把一些负面消息缝缝补补，生怕唐笑会对人类失望：“总之，我们还有时间，别急，人类一定会挺过这次灾难的。”

唐笑听完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轻轻笑了笑：“我知道。”

唐辰心里一突，忍不住揣摩唐笑的眼神，他是最顶尖的特工，此刻却难以分辨，刚猜唐笑的那句‘我知道’，是在说他赞同人类会胜利，还是已经分辨出他说的是假话。

唐笑没有再问，沿着走廊去其他实验室，唐辰跟随左右，一路上，他们看见有好几位研究员徘徊在一个行政办公室外面，似乎急切地恳求着什么，这时有人看见唐笑经过，朝他的方向指了指，说了句‘是唐博士’，那群人调转了方向，朝唐笑跑来。

“停下。”唐辰放下手臂挡在唐笑面前，他戴上了超能力者部队标志性的面具，一眼就能看出其身份。

研究员们闻言停下了，站在离唐笑几米远的地方，不再再靠近。

“唐博士，我是乔纳．布罗姆，你还记得我吗？”瘦高个子的年轻人焦急地指了指自己。

“我、我是鲍勃，我们以前待过同一个实验室。”

唐笑对这几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但是看着他们的脸，倒是隐约想起来了一点：“巴德实验室的新人？”

对了，好像是当初跟巴比特一起孤立他的人。

“是、是的。”见唐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那两个和他同一批次的新人反而有点心虚了。

他们当初并没有和唐笑交好，甚至还和巴比特一起敌对他，而如今唐笑已经是第三只眼的一级学者，重大项目负责人，他们大多却还在二级研究员徘徊，甚至没有把家人接进基地的权限。

现在才来求人帮忙似乎有点厚脸皮，但想起家人，乔纳还是咬了咬牙，拉下脸道：“之前实在对不住，巴比特要求我们无视你，我们也不敢反抗，对不起。”

唐笑早就不介意了，倒是好奇他们刚才在干什么：“你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实际上是这样的……”乔纳有些不好意思，鲍勃比较心急，推开他说，“我们想接外面的家人进来基地，马上春天了，待在外面太危险了，唐博士，您能否帮帮忙？”

“春天，是在担心僵尸真菌吗？”唐笑说，“你们不用担心这个，莱昂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防护措施。”

在联盟乱的时候，唯独第三只眼基地内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大部分研究员的日常和之前都没有变化。

这种不变，恰好就能看得出来莱昂的手腕，而且第三只眼势力没有联盟那么复杂，也更好管理。

“不是……”鲍勃焦急地说，“我们不担心这个，但是，我们担心兽潮！”

这些敏锐的聪明人，已经从希望计划，僵尸真菌的异变中嗅到末世危机，既然僵尸真菌都发生了变化，那仅次于传染病的灾难——兽潮，怎么可能不发生变化？

每当春天，异兽们就会被真菌操控冲击人类聚集的地方，这算是常识了，之前唐笑也遇到了类似小兽潮的事件，第三只眼给予了高度重视，毕竟这可是动辄可能被踏平基地的灾难。

唐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每年都会有数个联盟基地因为兽潮而覆灭。

更何况现在那么紧张的局势。

这会是压垮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作者有话说：

*引用自《CRISPR/Cas9系统在疾病研究和治疗中的应用》当然里面的细胞啥的名称我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