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盟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独自一人来到北方后,他也赚过一些快钱,给人算命的时候故意说的模棱两可,等客人焦急地拿出钱来摆平的时候,他就心安理得地收下。
但像老瞎子这么没有良心的事,他是想都不会想的。
再看温罗那边,温家老夫妻得知他是一个‘天煞孤星’之后,也是犹豫了起来。
他们当初为了家族繁荣昌盛,算命得知自己的儿子是个丧家门的货色,大师提供的唯一解法就是在十年内断绝与他的一切往来。那可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感情自然是有的,可人一旦迷信起来,不管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都不觉得奇怪。
老夫妻真的赶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让他去往很远的南方,停了他的卡,只给他租了一个小房子,而且只有一年。也就是说,他们的儿子想要身无分文地在陌生城市活下去,就必须自己想办法。
按道理来说,这个养了没多久的孙子,感情还没有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深呢,要说犹豫是因为舍不得倒也没必要。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之前算过温家要断子绝孙,而现在又天煞孤星,老夫妻担心唯一的孙子真的被他们赶出去了,其母亲去世、父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外面出点意外真的没了,最终的结果不还是断子绝孙吗?
这期间他们也用了很多方法试图选择一条折中的路来走,但老瞎子见他们竟然不按自己说的做,立刻来了脾气,不让圈子里的同行接触老夫妻。
就在老夫妻无可奈何准备把温罗送走的时候,秦盟出现了。
他也是同行,他不畏惧老瞎子,温老夫妻不论求算什么,他就负责说温罗是个好孩子就行了。
起初老夫妻还不信呢,几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依赖老瞎子,现在冷不丁冒出个新人来,给出的结果还跟老瞎子不一样,他们当然是要怀疑的。
但秦盟也玩故弄玄虚那一套,你们不信,我也不再给你们解命,另外一边老瞎子还告诫在北方圈子里的那些同行不许接待温老夫妻,几乎可以说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老夫妻只能相信秦盟,一直养育温罗。
后来这件事,被温罗知道了。
这是秦盟和温罗第二次见面,是温罗主动的。
他从祖父母那里看到了秦盟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后,约了时间地点。
他们见面地方很隐蔽,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知道。温罗当时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一个小孩子,却表现的像个大人,端坐在秦盟对面,一眨不眨都盯着他。
半晌,他问:“是他在骗人,还是你在骗人?”
秦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的话,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如果是我骗人呢?”
“找个借口拖下去,让爷爷奶奶定时给你送钱,你会过的比现在好。”小孩冷静地说:“所以是老瞎子在骗人,我不是天煞孤星,对吗?”
惊叹于小温罗的超强逻辑,秦盟静默几秒,说道:“你知道这么多,爷爷奶奶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之前在路上,你提醒过我,现在又来帮我……”顿了顿,小温罗眸光微闪,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你是我妈妈那边的亲人吗?”
这句话就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秦盟心中那道还在缓慢结痂的口子。
差点就要哽咽出声,男人缓缓闭上眼,尽可能平复心中翻涌的悲伤。
而他的反应,也被对面的孩子看在眼里。
略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吧,我妈妈说过,她没有亲人了。”
秦盟缓缓睁开眼。
“我喜欢她,但我是一个胆小鬼。”
现在再回头来想想,秦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当时竟然在跟一个还没有小学毕业的六年级学生较真。
强调喜欢,强调自己是个胆小鬼……
其实完全没有用出。
小温罗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当时的他对感情这种事还不太理解。
总之,他没什么反应,直到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他要走了。
走出几米远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熟悉的人影,转身离开。
等那道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餐厅的角落里,秦盟现身,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曾离去。
……
“我和温罗就是这样认识的。”给夏稚倒了一杯果汁推过去,秦盟说:“没什么值得说的,但我觉得你既然在调查这件事,就应该知道我的立场。”
夏稚的手指轻轻摩挲玻璃杯的边缘,思绪渐渐飘走。
温罗童年的故事基本已经完整了。
一段完整的童年在几个人的述说中呈现。
夏稚深吸一口气,道:“他初中的时候就回来了。”
从北方回到这边来,因为祖父母去世了。
“他的爷爷奶奶飞机失事,除了庞大的家产,什么都没有留下。”秦盟说:“他回这边来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原来,温罗命中的‘孤独’是这个意思。
每一个人陪他走过一段人生的路,都会以各种方式消失。
“他回来的时候我还没回来呢。”秦盟笑了笑:“当时我还想在北方发展,再加上怕师父生气,所以在那边待了一年多,温罗有一次回来,联系我了。”
夏稚好奇:“他找你做什么?”
“他让我教他。”秦盟看向夏稚:“他想要学习我们这行的东西,但他没有天赋。他跟你几乎是一样的,你是气运奇差容易招鬼,他是气运爆棚,永远都不可能摸到这一行的门。两种极端,都不适合干我们这行。”
夏稚有种被排挤的感觉。
秦盟笑了一下:“你别生气。”
“没生气,就是无语。”夏稚撇了撇嘴,“他气运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学习这些东西?”
“他想要见见他的妈妈。”秦盟说:“这是我猜的,他没有告诉我。后来我想到,他母亲的灵魂或许还在这座城市,而他应该是感受到了什么,才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次之后,秦盟抱着即使被师父打死的风险,也跟着回来了。
出于私心,秦盟教了温罗一点东西,比如说什么阴阳眼,或者通灵类的仪式,大多都是不危及生命的,而且目的是简单沟通,像他们这种懂行的,有的时候为了生存,给人家算命的时候也会用上这类灵法,所以从秦盟的角度来看,即使温罗学了、用了,也不会出事。
他放心大胆地教,温罗就敢学,但每次学习后的结果如何,他都没有告诉过秦盟。
秦盟也不问,在他看来,温罗有目的,在没达成之前,一定会反复来找自己。
他想的是温水煮青蛙,等温罗自己忍不住那天,说不定什么都说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小小年纪的温罗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后来我就在这座城市的周边找活做,当然,这行暂时不能做了,毕竟圈子就那么大,次数多了容易被师父发现。”秦盟喝了一口茶,抬眸看向夏稚:“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跟我说说到底要做什么吧?”
夏稚想了想,摇头:“暂时不说。”
秦盟轻笑:“你这么提防我?怎么,拿我当免费的老师?”
“不是,我是怕你动恻隐之心。”夏稚神色凝重道:“你有良心,是个好人,万一相处几天后,你的想法跟秦老师变成一样的了,我岂不是白忙活?”
秦盟:“……”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夏稚瞧了半晌,皱眉:“所以真的有危险。”
“……对。”夏稚坦诚地点点头:“不过我只想自己做,有危险也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现在的小孩胆子还真是大。”秦盟哼了一声:“你想送死我不管你,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要是顺利联系到了温罗妈妈,一定帮你带话!”夏稚笑眯了眼,“秦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跟阿姨说呢?”
秦盟本来想了一肚子的话,现在见夏稚笑眯眯的模样,再加上两人刚谈完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他的喉咙里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之后,他别过头,淡淡道:“没事,你想知道什么,我教你,成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夏稚跟着点头,“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温罗玩的通灵游戏,是秦先生您教的,对吗?”
秦盟:“……”
失策了。
教温罗通灵仪式是他干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没想到夏稚这孩子一开口直接拿捏他的命门。
现在怎么办,大话放出去了,夏稚要真的想学,他是教还是不教?
他的沉默让夏稚心里发虚。
思考几秒,他再次开口:“秦先生?你……”
“是我教的。”秦盟长呼出一口气,“但我不想教你。”
夏稚大惊:“……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不教就是不教。”秦盟有些心虚地别开头,“另外,不论哪一种法术都不简单,你考虑清楚,再决定是否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