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原本是想要把陆凌风接进自家庄园严密看护的,但陆凌风执意在医院。就算这样,秦秋也将大小事情都一一把揽了,派了许多保镖在那边,自己也每天必去医院一趟。陆凌风在接受秦秋的安抚后,身体已无大碍,整个住院的过程无非休养而已。秦秋每天都来照顾他,事无巨细地过问,似乎要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痕。父亲来过一次,哥哥嫂嫂们也来过。孟非桐和傅西骁经常来陪他解闷,或者带工作过来。连宁家的人都来看望过一遍了,唯独宁素从始至终没有出现。
在陆凌风昏迷的时候没出现,在他因为信息素紊乱而痛苦,需要秦秋不断安抚的时候没出现,在他孤独地住在医院,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没出现。宁素没来,陆凌风也没有提过他。好像这段婚姻关系并不存在。陆凌风病房里,只有陆家人和孟非桐频繁过来。
陆凌风在医院的花园里翻着一本书,秦秋穿过花园来看他。
“今天怎么样?”
“还好,你怎么来了?”
“说得好像你不欢迎我一样。”
“你不是一向很忙吗?”
陆凌风无聊地翻着书本。
秦秋一笑,拿着蛋糕盒子给他看。
“我做的栗子蛋糕。现在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秦秋将蛋糕切了一块递给他,小时候他最爱的。
陆凌风果然喜欢,接了过去。小时候他等秦秋给他做,可惜Omega很忙,罕少有机会做给他。他在国际学校外面等秦秋来接,秦秋也会晚到,后来少年就不等他了,自己让司机开走。秦秋好不容易抽出空去接他,结果扑了个空。本来还算亲密的两人,因为Omega汲汲营营投身于权力的世界,而渐渐疏远。
难得的温馨时刻,只是吃一份栗子蛋糕。
陆凌风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秦秋温柔地笑着:“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陆凌风看着他那薄雾般的笑容:“没什么不开心,但总要工作。”
秦秋道:“宁家的公司不需要你那么费心。”
陆凌风看着他:“不是你们让我去收购整合的吗?”
“你觉得宁家愿意割舍吗?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云臻集团‘国企’的底子和背后的人,这些宁老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凌风,回来吧,回来帮我。你知道我需要你。”
陆凌风从大学起就自己创业,这些年在外面扩张着自己的版图。有市场风口,有资金和资源人脉,陆凌风的事业风头正盛,却一点都没碰陆家的产业。
秦秋知道,他不喜欢权欲的漩涡。然而他是陆家人,他怎么逃得过呢?
陆凌风道:“你知道我的想法。”
“凌风,在外面不是长久之计,陆家才是你大展身手的地方。我需要你,陆家也需要你。我不会看错人,你的哥哥们……”秦秋蹙眉。
“怎么了吗?”
陆凌风翻着书道。
秦秋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公司被围攻的紧张局面:“你养好身体,这些事等你回来再说。”
秦秋拍拍他的脸,将蛋糕盒子又完美地系好。待他走到门口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个Beta没有来吗?”
陆凌风将书合上,准备去睡了。
“没有。”
秦秋道:“等宁家的事结束,你最好和他分开。他不适合你。”
秦秋的语气不似往日的温柔,反而带一丝强硬。他不是在商量,是在裁断。
秦秋走后,陆凌风让护士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在医院住了整整十四天,他和宁素没有见过一面。
在雪山上,两人寻找信息素,痛到晕厥的时候,那人钻到他怀里,紧紧靠着他,险些一起死在山上的热烈,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陆凌风回家的时候没有看到宁素,家里整整齐齐,和往日没有什么分别,也似乎有了很大的分别。太干净了,没有生活的气息。
第一天上班回到公司也没有看到宁素。这才发觉,虽然都在同一家公司,但不见面还是很容易的。Beta似乎在忙,他也忙。两人中午餐厅没遇到,开会的时候没在一起,下午陆凌风出门谈事。直到傍晚,他从外面回来,带着成蕊匆匆进电梯。
电梯里,宁素穿一身黑西装,戴墨镜,正拿着文件夹去楼上。程嘉元也在。
相隔十五天,漂洋过海两个城市,一切已是沧海桑田。
原本以为是夜来幽梦忽还乡,如今却是相顾无言。他们隔着生死,在这间电梯里再次相见。
他的目光在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孔上扫过,短短的几天,宁素就瘦了一圈,神色也有些疲惫。而宁素没想到他们会进来,也望向他们。
四个人在狭窄的电梯间里等数字变换。
成蕊说:“陆总,接下来是不是要定一下晚餐?”
陆凌风看着宁素:“不必了。”
成蕊瞧了一下宁素的神色:“……那安排车送您和宁总吗?”
宁素道:“送先生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他的声音都是那样的客气与疏离。
陆凌风看向宁素,宁素穿着那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黑色西装,一双淡然沉稳的眼睛掩在镜片后面,严谨刻板的,剥夺了所有的柔软、甜美和依赖,湮灭了这段日子以来的光,充满冷静与克制地拒绝了他。
一切回到最初他回到家的那瞬,这期间的所有热情和暧昧都抽走了。
陆凌风道:“回家。”
陆凌风在下一层下电梯,直接从那层坐总裁专用电梯下车库,由成蕊开车回家。
他回去洗了澡,处理了一会工作,坐在窗边喝咖啡。往日的晚上,是带了一丝客气的暧昧的。宁素用咖啡机做两杯咖啡,成对的骨瓷杯子,自己一杯,递给他一杯。Beta穿着睡衣会陪他坐在一张沙发上,消磨着夜晚的光阴。
陆凌风尽管在外面杀伐决断,游刃有余,但在家却是极为喜静的。男人喜欢独处,享受独处,独立、优秀、高智商,厌恶一切虚伪的东西。门槛高的只有极少的人能进入他的世界。宁素常常不懂他在想什么。
陆凌风也不知道宁素晚上怎么能有那么多的事情做,他经常会鼓捣他那些花木,收藏一些盘子,会喂溜达到窗外的流浪猫,会研究煮东西,甚至会修水管……生活里一些细微的小事在他做来也透着闲情逸致。而宁素不懂男人的时候,便唯有陪伴。两人晚上会玩一种棋盘游戏,宁素才开始每次都会输,表情懊恼,男人下完都会心情很好。后来下得久了,宁素又会赢,这时候男人看他的目光都会变了。
而现在,男人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咖啡的苦涩香气。
夜深,他回卧室去睡。一个人躺在床上,才觉出这婚床的空旷。而这张婚床,这栋房子,能保存多久,现在也成了一个未知数。床的枕头一侧是青年那件烟紫色的睡衣,柔软的料子似乎还残存着熟悉的温度。他看了会书,等到零点,宁素还没有回来。昏昏欲睡的时候,床的那边一沉,有什么东西上床来了,躺在了一边。
两人之间隔着遥远的一段距离,风从窗外吹进来,珠帘沙沙作响。
去Beta社区之前,他们还在这个房间温存。他将他从浴室抱出来,Beta不防备被抬高,浑身无力地看他,带一丝甜蜜地搂着他的脖颈。被抱上床之后,Beta一直黏在他怀里,两人不断地接吻。
陆凌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和宁素都很忙,也没有时间见面。往日再忙,那道仰慕而热烈的目光都在跟在他身上,而现在却没有了。
忙到晚上回家,陆凌风疲惫地进门,房间里有温暖的光,他在。
陆凌风在玄关换鞋,领带抽下来,装作不经意地进餐厅。
然而餐厅里没有人,厨房没有开灯,一切都是干净又空旷的模样。
他回过头,正想找人,宁素从卧室抱着一床被子和枕头出来。两人在走廊遇到,宁素有些愣住,又冷静地:“最近有点事情要忙,怕打扰到你,我先去客房睡。”
陆凌风看着他,目光如刀片一样刮过宁素的身体。
宁素被堵在男人和墙壁之间,而他就那么让他看着。一起过夜的夜晚太痛苦,一次就够了。
Beta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愁绪、疲惫和倔强。
两人对峙良久,陆凌风最终让开来,放他走了。
两人的关系一断再断,原以为回到过去,客气疏离就算了。然而还能想办法,再一次躲避、远离。白天,在公司根本不会遇见;晚上,在一栋房子里,两个房间,隔着墙生活着,关系跌落谷底。
到最后,陆宁两家给陆凌风办一个接风宴。秦秋大肆张罗,邀请了许多的人,便是要陆凌风走出来,以乐天汽车最大股东和掌门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自己也是鼎力支持,长袖善舞。
宁素也出席了,全程扮演好陆家三子新婚夫人的角色,和陆凌风一起应酬着客人。只是这一次,比起上一次更为客气冰冷。两人全程没有什么交流,也没有目光的接触,皆是繁忙的交际场合的应对,一丝情意也无。
孟非桐觉出两人的冰冷,陆宁两家人也都似乎看出来了。没人过来打扰他们。
自从上次在陆家闹了一场后,卢英奇他们就不和Beta一起说笑了。沈筠只最开始和他们说了会话,秦秋则全程没有理。既然秦秋不理这位Beta,那么整个陆家乃至交际场的人也就没再与Beta有交集。那杯幽蓝色的液体依旧分发给每个人,但再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说什么。
一晚的忙碌之后,喧嚣繁华后的落寞。宁素还要和陆凌风一起坐车回家。回去的车上,密闭空间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客气地相对坐着。新的司机开车很稳,两人再不会试探地触碰着彼此的双手,再不会像两个小动物一样被陆家赶出来后相依为命,再不会有那种灵魂触动、彼此靠近,暧昧心悸的感觉……在有着那么多热烈回忆的空间里,两人还在,却好像什么都变了。宁素望着窗外掠过的影子,忽然是那么的难过。
他们一起下车,还要一起进那栋冰冷的房子,一起隔着墙生活在同一个空间。
宁素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窒息。
而就在这样窒息压抑的婚姻生活中,宁臻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