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走进来后，随意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后也都站在那里。

“凌风，我们谈谈吧。”

陆凌风紧握着宁素的手，无意识地挡在Beta面前：“沈哥，别伤他。”

“怎么会呢？只要你们和我合作，我肯定会好好待阿素的啊。”

陆凌风道：“沈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筠整理了一下衣服，笑道：“凌风，只允许你来抢夺别人的胜利果实，不允许别人反抗吗？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自以为是。”

“阿素的爷爷是你通知的吧？”

“不错，老人家听到消息，很快就回来了。”

宁素捏紧了自己的手，盯着这个男性Omega。他没法想象，老人听到消息那时的震动。苍老的手紧紧握着他，瞪着他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攥进了肉里，又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拉住，一点一点揉开。

“那N市的山林里也是你在跟踪我？”

“对啊。”

“送阿素离开那段时间的几次遇险呢，也是你了？”

“我已经敲打过你好几次了，可你还是很不听话。”

“沈哥，为什么？”

“真的很可笑，凌风。你今天来问我这句话。陆家不就是一个猎场吗？只是成王败寇，我没有拦住你而已。”

“如果是因为大哥，你可以早和我说。”

沈筠笑了一下，向宁素无奈道：“他们陆家的人就是这样。”

“陆雪昭是陆雪昭，我是我。乐天物产不只有你们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吧？难道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吗？”

陆凌风看着这个从小就对他非常温柔的人，小时候，沈筠便常常来家里玩；待他高中的时候，沈筠已经和陆雪昭结婚了。他几乎看着他一路长大，对他总是很好。在陆雪昭和秦秋之间，沈筠一直费心两边周旋。他懂陆凌风最开始的避世，和陆凌风一样，也从不介入陆家的纷争，一直是清淡飘渺的样子。秦秋交给他事做，他便帮忙做。无事可做，他也没什么所谓。陆凌风曾以为沈筠是陆家唯一清醒的存在。

“凌风，你知道在S市有多冷吗？我很讨厌那里的天气，每天都在下雨，黏湿湿的。可我也喜欢那里，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几年。我要谢谢秦秋，让我们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生活。在S城的那几年，日子真的过得好简单啊。”

他有些怀念地说道，然而又有些伤怀。

“回来后，我就不开心了。在这里，每一天我都不是很开心。凌风，你能明白的吧？”

在陆凌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时间里，一直是陆雪昭和沈筠在支撑着公司。大哥和秦秋斗得如火如荼，后来大哥败走，被派遣到S市从头开始打拼，得到了父亲的认可才又回来。他都知道的。

陆凌风也知道沈筠的Omega信息素很低阶，经常要补充信息素，在AO的世界里他是不同的，身为老财阀家族的掌上明珠，陆家继承人的伴侣，却是一个有缺陷的Omega，他的处境，陆凌风不是不懂。

“所以，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偷走我好不容易拼下的一切呢？那可是我唯一的东西了哎。”

可就是因为他懂，他才要改变这个世界。

“沈哥，我要解决的就是这件事情。”

“你是说偷偷让Beta都入驻到新区吗？”

宁素猛地扭头看向陆凌风。

沈筠笑道：“你们真的太幼稚了，以为真的能瞒过那群人吗？”

陆凌风道：“未尝没有一搏的机会。”

宁素听着，脑袋极速地转动，所以，陆凌风是要用新区二期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沈筠道：“你就不要和我说以后的事了，我只相信眼前。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上一次，是我没有能力拦住你；这一次，不一样了，凌风，你已经动到上面的根基。想要新区二期来改变这个世界，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如果不做，永远都没有可能。”

“我尊重你的理想，不过你现在可没有什么条件和我讲哦。”

所以呢？所以陆凌风到底要做什么！

“等一下！你们到底有没有人和我说清楚，你们在干什么？”

宁素再也忍不下去了！

沈筠笑了一下：“阿素，你不知道吗？你的Alpha丈夫，要把所有的人都拉上新区这条船上来，上到议员，下到市长，各区政府部门长官，部长、局长、科长，把他们全部喂饱，绑在一艘船上；要掌控和垄断这个国家绝大部分的国有资源和资本，和政府相抗衡；要让自己成为‘铁打的财阀，而上面是流水的政府’，明目张胆地插手政治，修改法令呀。”

宁素呆呆地愣在那里。

这是与虎谋皮，一旦失败，粉身碎骨。为什么？为什么不和他说？

只有站在最顶峰，拥有最高的权力，才有资格改变这个世界，所以，他是一直在往这条路上攀登的吗？得到陆家的权力是，在Beta社区多年的布局是，处理掉金洺、往他最不喜欢的权力漩涡中渗透也是，而得到陆家的权力仅仅只是第一步，他不得不联合宁臻、傅西骁他们不断地壮大着新势力，拼命蚕食着周围旧有的一切，直到扩张到新区二期，这个能够惊动整个国家的项目！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不知道这样，一招不慎会万劫不复的吗？

沈筠道：“新区二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试点而已。我们凌风，很疯狂吧？”

陆凌风道：“沈哥，其实你也不是不得已吧。大哥不过是你的遮掩，是我动手的时候，你已经快得到乐天物产的控制权了吧？”

一得到乐天物产的控制权，在一环套一环的股权结构中，沈筠将掌控整个陆家。

他们抱着不同的目的，却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沈筠一直隐藏在陆雪昭身后，资源和能力都不如他强大，最终落败。而失败后的沈筠，则一直隐忍至今，被他逮到新区二期的机会，才又重新出现。而这也是Omega仅有的机会了。

陆凌风忽然说出这句话，扯下了Omega最后一丝伪装。

沈筠愣了一下，长久的沉默之后，淡淡笑道：“的确，陆雪昭算什么呢？他当然还不配。”

在最困难的时候，这个Alpha只会从他身上索取，他们就是一对猎人和猎物，只不过猎人被反噬了。

“凌风，其实回来后，我想了很多办法让自己开心。有时候，不得不说，秦秋是对的，权力的确让人感觉开心。”

最后，沈筠也变成了秦秋。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变，秦秋在变，沈筠在变，连宁臻也隐约在改变。所有人一碰到那个漩涡，都会变成另一种他无法辨认的面目全非的模样。权力真的有那样好吗？

宁素拉着他的手：“走了。”

陆凌风被他拉了一步，看到Beta温热的身影。

“陆凌风，走了。”

他随便地说了一句，拉着Alpha的手，将他慢慢地从七岁的那个阁楼里拉出来。外面诡谲多变的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可怕，因为他在，孺慕之思的母亲变了，彼此相知的大嫂变了，一路陪伴的好友变了，那又怎样呢？他面前有一个从来都不会变的Beta，就像扎根在深海的一只锚，一颗常绿长青自由生长的树，永远不变地横亘在他面前。陆凌风眼底发热，被Beta牵着手往门口走。他好像终于从阁楼上走了下来，逃出了那个困囿他一生的华丽的笼子，从冰天雪地不断攀登的疲惫焦虑中挣脱出来。他跟着Beta走，看着Beta在晨光下的发尾，是那样的温热感动。

然而，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保镖们拦了下来。

宁素拧着眉回头，看向沈筠。

“你已经得到了，到底还要什么？”

沈筠道：“把这份合同签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宁素看了一眼，不只新区二期弃权，连云臻机械厂和陆家的股份他也要得手。

宁素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只好拖一拖你们了。拖到明天，一切都会过去。”

陆凌风被Beta拉着手，潮湿的眉目看着他：“阿素，救我。”

“闭嘴。”宁素皱眉。

陆凌风拉了一下Beta的手，求他：“阿素，把你的项目都给我好不好？”

沈筠道：“找宁素合作，你也拿不到新区二期。”

陆凌风道：“阿素，他威胁我。”

宁素冷声道：“我知道，给你，然后呢？”

陆凌风笑道：“阿素，对我真的好大方。你和我的部分如果还不够的话……那么，喻总呢？”

沈筠脸色瞬间变了，陆凌风这段时间惊动的上面，争取的变量，他已经早有预感。所以，才这么匆促出手，将他留下！然而，陆凌风是没有把握的，与他成仇的宁素和滑不溜手的喻总，他都无法控制。

而眼见着陆凌风和宁素的联系变多，陆凌风失踪，沈筠急了，一边透过沈局和宁素合作，一边暗中盯着他们。他找不到陆凌风，便一直跟着宁素，抓到了宁素便抓住了陆凌风，控制到两个变量，剩下的喻总独木难支，过了今夜，一切都会过去。

“既然你们这样不合作，那就等到天亮吧。”

沈筠带着人出门，继续将他们关在了工厂里。外面的天就快要一点一点变亮，破晓之前的夜是深沉的，一点星光都不见了。其他也就无所谓了，而宁素好不容易拿到的爷爷的工厂不能再失去。

宁素转头对着陆凌风：“所以，你在这之前还没有想到办法？”

只有喻总，没有宁素，陆凌风的第二次计划依旧失败。

陆凌风点头：“嗯。”

“那你还要出来——”自投罗网。

“你来找我，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陆凌风从未这么开心地笑着。

陆凌风这些天和喻总行踪过密，就是为了将沈筠引出来。然而，只有喻总一个不可控的变量，和宁素还是敌对的情况下，他就敢挑到上面，惊动沈筠，面对两方虎视眈眈的背后力量，险自己于危险之中。他难道每次都是在刀尖舔血的赌徒，疯了吗？宁素沉默。

“只不过连累了你。”

惊动了沈筠后，他连忙奔回本市，一直在这边活动，想先拿下海港。然而，沈筠却不出现了。

本以为有沈局和宁素合作，宁素是没什么危险的。但他又隐约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便一直跟在宁素身边。

昨天，各方领导来海港考察，招标的结果也开始公布。他和沈筠在暗中的博弈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宁素和宁臻误以为他也在海港这边来找他，他和沈筠同时在暗中动手，他赌赢了宁素会来，宁素会靠向自己，却也连累Beta和自己困在这里。

“算了，都给他们吧。只要你在就好。”

陆凌风将Beta搂在怀里，亲了一下Beta的脸。宁素靠着他，全程没有讲话。

剩下的，不过是听天由命。而陆凌风真的还有退路吗？

在Alpha怀里看着窗下面泄漏的晨光，才开始是有些深的，浓雾一片。海港这边的气候潮湿，长时间的处在闭塞的空间里，让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们相互紧靠着，坐在世界末日里，等待着清晨的宣判。浓雾潮湿的水汽始终凝结在窗口，隐约的霞光透过水汽照进来，然后是漫天遍野的红光，红到将整个窗口都淹没，红到侵入到这个闭塞的空间里，红到吞噬掉他们的毛发和衣服。然后，宁素在那种漫长眩晕的窒息中，看到辉煌炫紫的狭小天空，陆凌风一直在喊他，叫他的名字，给他渡气，他也没什么知觉。感觉要淹没在那片红光里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日光照在两人身上，铁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

宁臻和方知觉都站在了门口。

宁素从陆凌风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往外面望去，中午强烈的海边日光将他和陆凌风照得透明，刺人眼睛。两人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身上的血迹和脏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宁素从那间地狱的房间里走出来，陆凌风想喊他，却眼看着Beta向方知觉的方向走去。

虚脱、沉重，结束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所有压抑的情绪，愤怒、爆发，知道真相后的惊恸、飘忽、委屈、不甘，经历救赎的亲密、伤怀，以及濒临危险的焦灼、恐惧、死里逃生，好像在一夜里经历了一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情绪放到最大，抛向高空体会到最极致浓缩惊天动地的快乐，也坠入最孤寂危险的无望海底，淹没在一片红光中。

此刻，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他知道了一直梗在心口的真相，足够了。

宁素默默地走在前面，向方知觉的方向走去。

方知觉等在门口，面色沉重。

宁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陆凌风望着Beta的背影。

昨夜的一切都像是个梦，都像世界末日里偷来的一点时光，再怎样亲密在白天的阳光下也被晒成了泡沫，一切回归到现实。

陆凌风眼看着Beta远走，心中焦急地想喊出他名字的时候，却突然看到Beta破碎的衬衫里露出的那道鲜红的血痕。它向一道裂开的空洞赤裸裸地显露在那里，带着过往伤痛的肿痕，在阳光下变得愈发鲜红跳动，一片赤红刺伤了Alpha的眼睛。

他感觉心脏被某种什么东西攫住，紧紧攥着，无法呼吸。他被Beta从阁楼上救下来，却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心脏绞痛到他站不起来。他知道，他和宁素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在离开那家废旧的工厂后，沈筠被检察院调查带走。一切恢复到往常，陆凌风和宁臻分刮了新区二期。云臻机械厂和周边所有的用地保持不变，成为园区的一处工厂博物馆，原封不动地永远保存在那里。

生物医药成为时下最热门的产业席卷全国，强势崛起。科技在不断的更新迭代，Beta不需要拥有信息素，也能很好地生活在有AO的世界。新区一期完工的时候，新发布了政令，Beta也可以入驻。Beta社区陷入一片狂欢。

某大厦高楼上，一位Beta高层戴着眼镜，挂着工牌，在透明的电梯中上行。方知觉慵懒地看着自己的大鱼缸，身后的Beta道：“再喂就死了。”

方知觉摆摆手：“不要咒我。”

方知觉喜欢海洋生物，喜欢体验各种有趣新奇的生活，却每次养鱼必会死。

宁素和方知觉在那之后，依旧保持着联系，却不再是恋人了。两人关系又延续了一个月，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便考虑重新做回朋友，还是合作的关系最适合彼此。

在Beta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方知觉在海边的餐厅遇到了他。宁素看到这个曾经合伙骗他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想揍他。方知觉却握住他的手，对他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还会见面。”

宁臻对方知觉说有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但是很危险，问他是否感兴趣。方知觉最喜欢危险，他最开始不过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将公司交给宁臻来管，自己失收利益。最后，却意外地被宁素联系，见了一面。他眼看着这个Beta被丈夫和哥哥联手欺骗，堕入深渊。本来觉得他是再也爬不起来的。然而，Beta当时却在经营着一家小的医药公司，虽然颓然，却没有死。而且还处心积虑地想拿回爷爷的东西。

方知觉将所有的真相告知于Beta，静静地观察了他几天。没想到，Beta却来要求他合作，合作，拿回爷爷应有的一切，他会让他得到想象不到的收益。

危险，又一次的危险。

而且是一次不可能的，以小搏大的危险。

却再次引发了方知觉的兴趣，除了危险的投资之外，让他感兴趣的还有Beta。

Beta一无所有，满身伤痕，当时的无感都没有恢复，却投入到忙碌的征途中。他急迫地想知道真相，急迫地想追回一切。

让人无法抗拒的生命力啊。

方知觉最后答应，但是收益，他却是很贪婪的。

在与Beta相处中，方知觉愈发为对方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生命力而着迷。Beta好像不曾受伤一样，除了工作之外，过着简单有趣的生活。他来到Beta单元楼的房子，看到那个狭窄的小屋，小小的鱼缸里翩跹的游鱼，便喜欢上了。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桃花源般的，楼下下棋的老人，花园里的石榴花树，夜晚遛狗的人，单元楼里温热的烟火气息，Beta请他吃了顿饭，自己做的饭。

之后，他便经常来吃饭，在巷子里拍照，去Beta社区简陋的海洋馆。

两人渐渐熟悉，在电视上看到，陆凌风要出席新区二期发布会的时候。方知觉忽然对Beta道：“做我男朋友吧？”

晚上，Beta做的鱼，鲜香的鱼汤很可口。Beta却拿着筷子没了动作。

“你也可以看作是合作，如果我帮你拿回你想要的，在这段合作关系结束前，你觉得可以，我们就交往；如果你觉得不好，就当体验玩玩，也没什么损失。”

宁素拿着手中的筷子，默认良久，答应了。

他明知道Beta或许对电视里的那位前夫有旧情，但还是刺激下，说出了口。

方知觉是Beta，却从来没有身为Beta的烦恼。因为他足够富有，选择太多，所以喜欢危险，喜欢挑战和体验。

现在在他面前的，或许是最难最危险的一次挑战。

然而，他跃跃欲试。他会让Beta的目光从电视转到他身上来。他会吸引Beta全部的目光。

他曾经信誓旦旦，最后却依旧失败。

他无法想象Beta和那位前夫之间强烈的感情，因为他从未有过，也不可能有那种感情。最后，也败于那样的感情。

有些挫败、没面子和不甘心，但潇洒了一生的Beta未尝不能接受。

换做朋友，他依旧可以夺走宁素的目光，还可能更长久。

宁素将一份合同放在方知觉面前，最近，他们的公司已经渗透到最顶层的圈子，每一步都很危险。

宁素坐在方知觉面前：“我想放假。”

方知觉翻看着那份合同：“又要放假？”

“我又不是工作狂。”

“啊……”方知觉挑了挑眉。

最棘手的工作交给了自己，最危险的漩涡一直避开，Beta始终贯穿如初，没有改变，只喜欢简单自由的生活。

“好吧，度假愉快。不过，Beta社区的部分，都交给你了哦。”

最近，Beta社区又掀起一番抗议浪潮，为自己争取权益，工作变得艰难繁杂得很。方知觉将Beta社区所有的部分都扔给了他。合伙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离压力！

宁素无奈地带回一堆工作，在忙了十几天之后，终于结束手上的事情，将剩余的部分交给林冰和程嘉元，踏上了出行的旅途。

手机叮地一声，进入一条讯息：“旅途愉快，把鲸鱼的照片拍给我看看。”

宁素会心一笑，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宁素飞跃几千公里，在海上漂泊了十一天，终于在一个凌晨拍到了鲸鱼的照片，给方知觉发了过去。

从海上回来，他已经晒伤了一些，急需要温泉水的滋润。他一个人背着包，搭了很久的火车，来到了曾经无数次梦回的雪山脚下。时至冬天，漫山遍野的雪，和蓝色孤寂的小房子。海港的海是澄净的，山峦映着雪光，人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航线的女声播报着站点，他一个人踩着雪进车站，又搭上旅馆的车，在一片黄昏的雪光中，来到一处山间私人汤泉的旅馆。落地窗，发旧的沙发和木地板，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着，外面下起了雪，房间里温暖如春。他卸下所有疲惫，在这里无梦的休息了一晚。凌晨的时候，忽然醒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山间森林里日出升起，有着一种眩晕的温暖，他换了衣服，拿了东西，一个人在日出下出门泡汤泉。雪被他踩得咯吱响，天地间安静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汤泉是自然设置在山林里，需要自己探索的。他一边赏雪景，一边散步，随意地推开一个木门，来到一处雪亭下，温泉水汩汩流淌着，他脱了浴袍，走进泉水里。温暖的水流瞬间包裹了他，在静谧的天地间，他一个人在清晨的阳光下泡浴，几乎被那泉水蒸腾得快睡着了。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阳光一点一点晒着他的眼皮，他昏昏欲睡，快沉入水里。在泉水里呛了一下后，感觉肚子有些饿，便穿上衣服出来。静谧的山间有了一点动静，雪又下起来。他忙着回去，却在森林里迷了路。他踩着雪的脚印找路，心里并不急，隔一段距离便是另外的汤泉，隐约有人的脚步声过来了。踩的雪枝发出轻柔的响声，是隔壁的客人吧，只有一条木栈道，他在这林间兜兜转转耽误了这些时候，是要给对方让路的。他正要给对方让开一点空间，回过头，便见一张清冷又温柔的面孔向他走来，阳光下那人穿着浴衣像是发着光，笼着一个即将吹破的梦，从山间精灵般地向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感谢一直追更的小伙伴！感恩包容，感恩长评。会有两人再慢慢和好的番外，会交代一些侧面视角和总体的时间线，但是主线就到这里完结吧！感谢追到这里，有缘下一篇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