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殷的这句话一出,李昭漪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他顾不上自己纠结的心绪,赶紧开了口:“……不是的。”
“我不后悔回来。”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殷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昭漪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我在这个位置上,也帮不上你什么。”
虽然不是全部,但这也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他最近这一段时间最让他困扰、焦虑和担心的来源。
相处得时间久了,他们也愈发了解彼此。
他渐渐地知道云殷的底线。
虽然云殷已经生气了,但只要给出合理的解释,对方也不会蛮不讲理。
果不其然,他交代了原因,云殷的脸色和缓了些。
他说:“不需要陛下帮忙。”
“臣能应付得来。”他低声道,“陛下不用操心这些琐事。”
李昭漪说:“……可是你很累。”
是真的累。
主要还不是事情的繁琐,而是人心。
这宫里宫外,惧云殷的不知凡几,但惧不代表服从。
总有人想着要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即便不能,也想给他使点绊子。人人都说云殷是乱臣贼子,但人人都想做云殷,这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
李昭漪突然被拽住了手腕。
紧接着,他落入了一个略带了些凉意的怀抱。
云殷抱着他,闭着眼,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声音很轻地说:“别动。”
“给我抱会儿。”
李昭漪眼睛惊慌失措地眨了眨,看着不远处迅速低头的影卫,乖乖地没有动。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辰,他才被放开。
云殷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说:“刚刚弄痛陛下了吗?”
李昭漪摇了摇头。
他说:“……云殷,我是认真的。”
“我没有后悔过回来。”
他顿了顿,福至心灵地补充,“就算没有师父,只有你,我也会回来的。”
云殷怔了一下。
随即,他笑了。他说:“陛下现在好会哄人。”
顿了顿,他道:“臣知道。”
他当然知道。
知道他在李昭漪眼里是个好人,知道李昭漪恨不得把命给他。
当然,这些都和情爱无关。
他有些后悔刚刚因为李昭漪的一句话而露出那样的神情,李昭漪可能不爱他,但至少上面的这些,他不应该怀疑。
他只是……云殷想。
他从前从未想过,他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患得患失。
李昭漪应当吓到了。
这么想着,他愈发放轻了声音:“回去睡觉?”
李昭漪:“……嗯。”
他被云殷牵着,两人一起回了澄明殿。
刚刚的话题,自然也默契地就这样揭过不提。
-
他们这天没有做。
李昭漪以为会做,因为从前就是这样。他有一句话说得不对了,云殷会用这样的方式罚他,他都准备好了,但是云殷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睡吧”。
真的就什么都没做,抱着李昭漪哄他睡了。
等睡醒。
李昭漪的情绪也缓和了些。
他觉得自己昨晚的问题的确有些冲动了。
他确实帮不上云殷的忙,但云殷也知道这一点。况且,从前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云殷也都过来了。是他有私心,总想着要快点跟上云殷的脚步,所以才会觉得云殷应付不来。
云殷已经够忙了,这样的问题,反而是给他添乱。
他心里有些愧疚。连带着云殷对他为什么那么好的问题也不再去想。
他想,云殷本来对亲近的人就都很好。常梓轩、颜珩舟,甚至于陆重,因为跟了他几年,云殷对他也没有下死手。
他和云殷又没仇。
而且……
而且他们又是这样,这样亲密的关系。
云殷对他好点,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样想了,李昭漪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不再纠结于这些折磨他的微末情绪。云殷有时间跟他讲朝事,他就认真地听、认真地记。云殷没有时间,他就跟着蔺平学习。
他最近胆子大了些,经常会主动提问。
蔺平虽说意外,但每一次都会不厌其烦地解答。
他们原先只是纯粹的教导和被教导的关系,近些日子,较之以往,反而亲近了些。
*
这一日,文政殿上完课,已是日落。
李昭漪看天色太晚,便留了蔺平用饭和留宿。
换做往常,蔺平总会以规矩为由拒绝,但是不知是不是和李昭漪熟悉了,他答应了李昭漪。
饭后,李昭漪扶着他在御花园散步,蔺平难得露了点笑意,道:“陛下,不用扶着老臣。老臣虽年迈,但也还有些力气,走得动。”
李昭漪抿嘴笑了一下,依言放开了他,只是依旧走在蔺平身侧。
两人慢慢地走着赏景,蔺平开了口。
“陛下近日似乎格外刻苦。”他温和地道,“但辛苦之余,也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他的语气不像是对君王。倒像是对晚辈。
换一个人,说不定还会因此不悦。
但是李昭漪只会心存感激。
他知道蔺平是真的在关心他,小声道:“知道的,先生。”
顿了顿,他道:“最近,朝事繁多,都压在云……平南王身上。孤也想多学一点,看能不能多帮上一点忙。”
蔺平怔了一下。
他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什么嚼舌根的人。
最近平南王频频留宿澄明殿的事已经传得满宫皆是,也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但他仍觉得李昭漪这话有些问题。
片刻后,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陛下。”
“陛下有这份心是好的,忧心朝事也是应当的。”他缓缓地道,“只是……”
“陛下是君,平南王是臣。现如今,顾次辅告假,平南王总理朝政,是辛苦了些。但这也是为人臣子的分内之事,他也有这个能力,陛下……”
他想寻找合适的措辞,却一时找不到。
李昭漪的话里话外不止是忧虑,更多的,是愧疚,和心疼。
但真正说出口,却又总觉得不对劲。
难得遇到这样的情况,蔺平顿了几秒。李昭漪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乖巧地道:“孤知道,谢谢先生提点。”
……显然是没听进去的样子。
蔺平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琢磨着找个时间,和云殷谈一谈。
他从前想着,两人虽说差了些年纪,但终究是同辈人,说不定能谈得来。又存了私心,想着两人亲近些,也按着些云殷叛逆的心。
现在想想,两人似乎走得过近了。
到底是君臣。陛下如此依赖一个臣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
李昭漪并不知道蔺平已经把他和云殷的关系放在了心上。
他和蔺平逛了一会儿花园,又聊了些天,就将他送往了住处。等回到殿里,云殷已经在了。他批着折子,李昭漪进来了,就被他搂进怀里。
李昭漪乖乖地坐在他怀里看着他批了会儿折子。
休息的时候,他把刚刚和蔺平的对话告诉了云殷。
他道:“先生表面上不说,但其实还是很认可你的。他觉得你很厉害。”
蔺平和云殷,如今都在带他。
但每每一起上课之时,却常常唇枪舌剑,互相嘲讽。
李昭漪是天生操心的命,总想着他们之前的羁绊和渊源,想缓和他们的关系。
明明蔺平这话的重点是让他不要心疼云殷,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认可云殷的能力。他故意模糊重点,但云殷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觉得这个样子的李昭漪太乖了。
很乖,又很甜。
他亲了亲李昭漪的侧脸,低声逗他:“是吗。”
“那陛下呢?”
李昭漪:“……”
“我当然也觉得你很厉害。”他说。
又忍不住道:“你三岁吗?”
一个夸了不够,还要一起夸。
云殷就笑。
笑完,他道:“先生的意思,也是让陛下不要和臣走得太近。也不用太体恤臣,毕竟君臣有别。”
其实蔺平还有一层意思。
他没意识到,但云殷很清楚。
身为君王,应当勤政爱民。李昭漪现在很勤奋,他当然也很体恤心疼百姓。
但他的出发点,云殷敢说,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想获得他的认可,以及,想给他助一份力。
能说不好么?
不能。
君子论迹不论心。
无论李昭漪出于何种目的,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对于天下来说,目的如何无所谓。
但对么?
显然是不对的。
别的不说,他日,云殷要是起了反心。
以李昭漪对云殷的依赖,这对他自己,对燕朝,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
道理云殷都懂。
但是他也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纠正李昭漪。
李昭漪活得很辛苦。
他被迫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面对的都是他不擅长的东西。他没获得过多少人的关心,也没有过得很好,现如今身上的责任却是沉甸甸的。
云殷不想再苛求他什么。
比如,一定要心怀大义,一定要高处不胜寒。
他甚至在认真地考虑,如果李昭漪真的不喜欢,那么来日,或许换一个,也不是不行。
左右他和李昭漪不可能有孩子。
趁早定了。
他们也可以轻松些。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近几日忙完太后的丧礼,他便让影卫秘密地开始调查宗室旁支的孩子。如果合适,时机成熟了,他便打算征询李昭漪的意见,看看能不能抱在身边养着。
当然,前提是……他和李昭漪已经说开。
想到这,云殷就又顿了顿。
李昭漪已经开始在他怀里犯困了,眼神迷糊。
云殷的眼神柔和了些。
他又想,他不想纠正李昭漪。
或许也有私心。
他知道李昭漪对他的依赖非比寻常,也是不应当的。从前他避如蛇蝎,但此时此刻,他总想着,李昭漪能清醒成长得再慢些。
毕竟,若李昭漪不爱他。
这便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和联系。
-
最终,云殷还是抱李昭漪去睡了。
李昭漪被洗完放到床上的时候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
云殷替他换了寝衣,又擦干了湿发,少年清瘦白皙的手指就勾住了他的袖子。他捏了对方的手指拎开,那段白得晃眼的腕子落在锦被上,又露出那点鲜红的痣。
李昭漪性子清纯,眼神也纯,长相和身体却都艳得勾人。
云殷从没想着欺负他,但总是事与愿违。
他觉得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明日难得没有早朝,云殷许久没有亲近李昭漪,俯下身去亲他的手腕,又顺着手腕往上亲到脖颈。李昭漪终于被他弄醒了,湿漉漉的眼睛里干干净净。
云殷最受不了他看自己。
他遮住李昭漪的眼睛,俯身亲上去。
这一晚,因着对弄醒李昭漪的愧疚,云殷没让他太累。
李昭漪全程躺着,脚踝被架得很高。
他仰着脖颈,云殷俯下身,温柔地亲吻他的眼睛。恍惚间,李昭漪看见他动了动唇。
李昭漪说:“……什么?”
云殷深吸了一口气。
他抚摸了一下李昭漪的脸庞,更用力地撞进去。
李昭漪被撞出一声泣音,余韵过后,他终于听清楚了云殷的话。
他哑声说:“陛下。”
“臣可以等。”
等到李昭漪长大,等到李昭漪想通。
他可以等。
只要李昭漪留在他身边。
无论多久。
他都可以等。
*
这一年,燕朝度过了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多事之秋。
京城内,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万象更新,重新洗牌之后,便是寻找位置,站稳脚跟。京城外,天灾频频,所幸朝中何地方还有能臣。
到了岁末,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这一日,宫内一辆马车悄悄驶出。
马车外,护卫森严。惹得街上众人频频侧目。
只是,看到车身醒目的标记,众人便都纷纷识趣地收回了目光。
刻着云氏标记的马车悄然停在后门,门口已然站着一个面目清朗的公子,他站在车边,明明是非富即贵的模样,却主动给马车上的人撩着车帘。
不多时,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搭在了车沿。
面容秀丽得惊人的少年踩着脚踏下了马车,一旁的公子稳稳地扶住了他。
不过,只是一下。
少年站稳的瞬间,男人就放开了他。
他笑着道:“陛下,云珑和梓轩都已在里面等着了,我们现在进去?”
正是至今仍留在京城的颜珩舟。
李昭漪点头。
轻声道:“多谢。”
为刚才的那一扶。
颜珩舟微顿,第无数次地眼中掠过遗憾之色。
他努力按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带着李昭漪进了府。
穿过长廊到了花厅,里面果然已经坐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见到李昭漪,他们起身行礼:“陛下。”
李昭漪轻声道:“不必多礼。”
下人上了茶,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垂了眼眸,坐在了主位上。
-
李昭漪今日来云府,却是为了正经事。
近日朝中出了桩贪腐的要案,是云殷一手在督办。
这事算是筹谋了数月,自最开始埋线到最后收网,期间经历了无数坎坷。最终的结果也令人震惊。起先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到了最后,牵涉了一连串人。
有人犯事,就得细细地审。
近些日子,云殷基本是泡在了刑部。
他忙,李昭漪也不闲着。除了刑部,这桩案子大理寺也在督办。
这一日,李昭漪就是来找常梓轩的。
有些事不适合朝上说,他要从常梓轩这听一些真话。
坐了会儿,两人就去了书房。
常梓轩先将正事跟李昭漪说了,一抬头,就见这位少年帝王撑着额头,面目平静地听着,末了,道“知道了”。
称不上不怒自威。
常梓轩却仍然不敢轻视。
一转眼,李昭漪登基已有近一年的时间。
在外人眼里,他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皇帝。只有常梓轩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才知道,相较于最开始,他身上发生了多少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的话依旧不多,眼神中却不再有畏缩和迷茫。
面对常梓轩、颜珩舟,从前他总是带着无措,这会儿,也能正常相对。
除了对云殷时,他还是原先的乖巧听话。至少在常梓轩眼中,至少在明面上,李昭漪已然有了君主的模样。
思及云殷最近愈发大胆的动作,常梓轩心绪复杂。
复杂归复杂,他面上还是带着恭敬。
他道:“陛下,臣安排人送您回宫么?”
李昭漪却道:“不急。”
他顿了顿:“今日是云珑生辰,对么?”
常梓轩一怔。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道:“是。”
李昭漪顿了顿,解释了一句:“云殷跟我说,往年云珑生辰,他都会带他去周边转一转,陪着他玩一天。今日他有事,便托了孤给弟弟带了礼物。”
他道:“回去给了再走吧。”
常梓轩道:“……好。”
他跟着李昭漪回了花厅,李昭漪让随身的小太监将东西送了上来。
云珑受宠若惊,看了眼,却是把打磨得精致漂亮的弓。
他的眼中又惊又喜:“谢谢陛下,呃……也请陛下代我谢谢哥。”
他捧着弓爱不释手。
李昭漪嘴角也勾了一下,道:
“那孤便走了。”
一旁的两人拱了拱手:“恭送陛下。”
待送走李昭漪,颜珩舟回到花厅。
云珑已经去院子里玩起了他的礼物,常梓轩独自一人立在花厅,手里拿了杯茶。
颜珩舟站在他身旁,道:“怎么样?”
常梓轩笑了一声。
他道:“颜珩舟,几年前你自京城全身而退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
空气中一瞬的寂静。
片刻后,颜珩舟开了口,语气轻松:“说了很多次了,我走,是因为不想卷进这皇权之争。这皇位上坐的是谁,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道,“倒是你,当初跟着云殷筹谋几年。”
“现如今,什么感想?”
他是再清醒不过的人。欣赏李昭钰的才华,却并不看好。
这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会匪夷所思。但事实却印证了他当年的猜想。当然,他没想到,最终的结果会如此惨烈。
若是能想到,他也不会走。
他这话出口,常梓轩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道:“还好吧。”
“与当年当然是不能比。”他道,“但也没我想的那么差。陛下……”
“挺好的。”
颜珩舟云淡风轻:“陛下或许非雄主,但必定是仁君。加上有云殷在,燕朝这气数,倒确实是未尽。”
他不说后一句还好,说了,常梓轩就抽了抽嘴角。
他说:“你也看见了吧?”
颜珩舟:“什么?”
常梓轩道:“装什么傻,就是给你看的。”
颜珩舟:。
他叹了口气:“我可以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么?”
他缓缓地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两人都看到了。
年轻的君主衣衫矜贵,规矩而肃穆。
只是严实的遮掩之下,手腕、后颈、以及锁骨,暧昧的痕迹若隐若现。像是标记。
昭示着他曾经历过怎样不温柔的对待。
*
李昭漪并不知道他身上那点痕迹早就被人尽数看了去。
云殷在他身上留痕迹的时候他试图抗议过,但最终还是随他去了。云殷就这样,他已经习惯了。或者是麻木了。他总喜欢在李昭漪身上留标记。
像是隐晦地宣誓主权。
这半年,他们的关系很稳定。
稳定的默契。
该做就做,该处理正事也不含糊。
李昭漪原先觉得云殷会腻,但是时间久了,云殷看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有的时候李昭漪都怀疑自己是不知情的时候给对方下了什么蛊。
想不明白,他决定不去想。
这是他最近学会的。那就是不因没有发生的事庸人自扰。
当然,有些事还是要想的。
最近李昭漪跟云殷小小地闹了些别扭。
原因很简单。
他最近开始逐渐上手朝事,有的时候看折子看到很晚。云殷催他一次两次,时间久了,似笑非笑地问他:“陛下,不然臣走,让折子陪着陛下度过这漫漫长夜?”
李昭漪才恍然,他忽视了云殷。云殷不高兴了。
现如今,他们周围所有亲近的人都知道,李昭漪再怎么成长,对一个人始终如一。
那就是云殷。
他对云殷永远无条件地乖巧听话。
为此,他还和蔺平有过矛盾——蔺平单方面地训斥他。
蔺平说他糊涂,气得睡不着觉。
他羞耻得耳根通红,却仍要解释:“……先生,是孤自愿。”
他自愿以君王之身委身于臣子之榻。
自愿成为笼中雀。
他与云殷,原本就是各取所需。
云殷想要一个听话懂事的枕边人,他……
他想靠近支撑着他过了十七年的,那个冰湖边的影子。
他们都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也不算是单方的侮辱。
他是这么想的,却说服不了蔺平。
那日,蔺平拂袖而去。
虽说后头勉强被劝回来了,但李昭漪知道,蔺平仍然反对他和云殷目前的关系。
想到蔺平,他又垂了眼眸。
只是很快,帘外就传来了声音:“公子,小陆子回来了。”
他回过神。
身着常服的小太监身手灵活地钻进来,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李昭漪。
“主子。”他道,“都买到了。”
李昭漪:“……嗯。”
他还在想蔺平。
蔺平只知他俩关系非同寻常,却不知道细节。若是他知道,李昭漪为了哄跟奏折吃醋的云殷,还主动去买风月话本和一些……用具。
怕是当真气得要晕倒。
李昭漪心里虚,手上却攥得紧。不是没用过,是第一次自己买。
他耳根通红,却强装镇定。
他说:“人多么?”
这小太监是陆重的人,单纯又嘴严。他也是宫里少有的不知道李昭漪和云殷关系的人。
所以李昭漪才敢找他。
小太监挠了挠头:“还挺多的。”
“就是大家说话胆子都挺大的。”他道,“听了京里好多官员的轶事。”
李昭漪恍然。
他倒是不意外。燕朝民风开放,民众尤其喜欢皇室和世家的八卦,不说别的,京中就流传着他和云殷的风月话本。
虽然隐秘,但确实是有。
至于怎么知道的,李昭漪不太想回忆。
本着大家一起丢脸,他就不算丢脸的原则,他道:“……都有谁的?”
“好多呢。”小太监老老实实地道,“说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虽说喜欢寻花问柳,但其实有不举之症。”
李昭漪:“……”
这……
“还有……柳家老太爷。”小太监费力回忆,“年过五十了据说在床上还龙精虎猛的。家里十八房小妾,个个娇艳动人。”
李昭漪:“……”
老爷子身体挺好。
“哦还有。”小太监道,“平南王。”
李昭漪被呛了一下。
……他就知道。
他已经做好了羞耻的准备,就听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据说,平南王有断袖之癖。和他相好的,不是别人,正是……
前朝的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李昭漪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