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都不会照顾人。
别墅里这些被养废了的怪物们更是如此。
昨天江与临昏睡时,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来看望,却没一个人注意到阳台门没关,直到孙念洄下楼,才把那扇呼呼灌风的门关上。
下雨天还一直吹风,江与临理所当然的着凉了。
自从他生病开始,别墅里的气氛就怪怪的。
更奇怪的是,孙念洄的治疗异能居然无法对江与临生效。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江与临戒备心太强,即便在昏迷状态下,体内能量也无意识地对抗外来异能,只好采取传统的治疗方式。
喂退烧药、输营养液、多喝热水、盖被子闷汗。
江与临身体底子很好,在众人一番操作下,短短一个下午就退了烧,只是因失血产生的后遗症不可避免,主要表现为虚弱无力,乏懒困倦,抵抗力下降。
平时吹风,他可没这么容易感染风寒。
用异能治疗感冒本该是件极简单的事情,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即便江与临已经醒来,可孙念洄还是没办法治疗他。
孙念洄受到了极大打击,盯着指尖异能迸发的滢滢绿光,满眼不可置信:“你是A级异能者,不应该这么容易生病,难道是因为附近的磁场太乱了?昨晚电闪雷鸣,雨又忽然停了,这很诡异。”
江与临:“……”
他既不能讲出自己会着凉的真正原因,也不能告诉大家昨晚雨为什么停。
毕竟受到怪物蛊惑,一时心软答应用自己的血喂怪物这种事,无论怎么组织语言,总归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赧然,十分难以启齿。
可若不讲缘由,在肖成宇、孙念洄、荆鸿三人眼中,就是原本身体强健的江与临一夜之间无故虚弱,且忽然无法接受异能治疗。
两种诡异状态叠加一起,从哪个角度分析,都很容易得出‘江与临可能不行了’的结论。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各种意义上的不好。
因感染风寒,纵然不再发烧,江与临还是浑身发冷,盛夏四十度的高温里,肩上还披着毯子。
一个寒冰系异能者,在高温天气里,竟然觉得冷。
见状,众人表情皆是十分凝重,好像江与临不是感冒,而是马上要死了。
江与临本人倒是很无所谓,混不在意道:“别太紧张,我就是单纯的没救了。”
众人:“……”
肖成宇哭丧着脸:“林哥,你千万不能有事。”
江与临抿唇沉默几秒,说:“我在开玩笑,你别一副要哭的样子。”
肖成宇泫然欲泣:“昨天一整天我只吃了一碗速食面,祁哥还打我。”
江与临惊讶道:“啊?”
御君祁踹开蹲在床边的肖成宇:“我没打他。”
肖成宇委委屈屈地告状:“林哥,你发烧的时候冷得发抖,我就窝在你身边给你取暖,祁哥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了下去!”
江与临:“我确实记得我摸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你踹他干什么?”
御君祁看了眼江与临:“你想想他身上哪里有毛,肖成宇把你的手放到了他后腰上,这不是骚扰吗?之前你们教我的。”
肖成宇说:“我才不在乎呢!林哥对我那么好,我要是能变成兔子,整个钻到林哥怀里去都无所谓,摸腰算什么。”
御君祁面无表情:“肖成宇,谁说你林哥骚扰你了,我是说你骚扰他。”
肖成宇气得跳了起来,和御君祁互掐道:“可昨天你把我们赶走了,自己却躺在床上,从后面抱着林哥!”
御君祁挑眉歪头,嚣张地与跳起来也没祂高的兔子对视:“那又怎样?”
肖成宇眼睛几乎滴血,恨不得咬御君祁一口。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太过分了!
肖成宇大怒:“林哥!你看他!”
江与临头痛道:“别吵架。”
他分别给御君祁和肖成宇安排了不同的任务,强行把两只怪物分开了。
荆鸿本体意识在线时长达到上限,只有七岁智商的荆小鸿接管了他的身体。
趁旁人不注意,荆小鸿悄悄对江与临说:“你能别死吗?”
江与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水杯,压低声音道:“楼下有餐边柜上有一个金色的玻璃瓶,大概这么高,你从里面给我倒杯水端上来喝,我就不会死了。”
荆小鸿眼神单纯:“你直接说给你倒一杯气泡酒就可以,我是七岁,不是三岁。”
江与临:“……”
他也只能骗骗七岁的荆小鸿给他倒酒了。
自从他生病开始,御君祁就谨遵医嘱,不仅要求他卧床静养,还只许他喝温水,别说是气泡酒,连往水杯里加点冰都要偷偷摸摸。
荆小鸿很隐蔽地用茶杯端上来一杯气泡酒,忧心忡忡地说:“你千万不要死。”
江与临终于喝到了酒,病都好了一半,心情极佳:“为什么?担心我死了没人养你吗?”
荆小鸿摇摇头:“大荆鸿会照顾我们的身体,不过你如果死了,我们也都活不了了。”
江与临失笑:“为什么?”
“我都知道了,”荆小鸿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凑在江与临耳边小声说:“祁哥不是人类,祂是真正的怪物。”
江与临眉梢微动,转头看向荆鸿。
荆小鸿半伏在床边,红色长发迤逦,眼神雪亮:“大荆鸿发现的,他没有告诉别人,但瞒不过我。”
江与临放下水杯,声音微凉,听起来如寒泉击玉般冰冷:“你哥哥没有说谎,你真的很聪明。”
荆小鸿趴在床头,歪着头的样子很像一只无害的小动物,可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因为你活着,祂把自己假扮成人类,混迹在人群中,一旦你不在了,祂会成为世间最宏伟鼎盛的……王。”
江与临下意识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正在和孙念洄学习如何扎输液针。
因为生病,江与临每天要输三瓶营养液,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四十分钟,连输三天。
孙念洄要走了。
她要回去照看她的实验。
江与临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并未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
御君祁个子很高,手掌也大,双手指骨分明,握着小小的输液针违和感很强,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和孙念洄灵巧的小手放在一起对比强烈。
江与临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不想御君祁的身份泄露。
然世间之事,多与愿违,一路以来,御君祁数次显露行踪,每次和异监局交锋都险之又险,可最先发现祂神级怪物身份的却不是异监局。
顺便说一句,异监局真的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总之,发现御君祁身份的先是人鱼,再是荆鸿。
人鱼是神级怪物最忠实的信徒,不会泄露御君祁的秘密,那荆鸿是怎么发现的?
他会告诉别人吗?
江与临神色不动,眼底暗暗凝聚风暴:“你怎么知道的?”
荆小鸿抓起江与临的手,放在了自己右眼上:“我的异能,全视之眼,运气好的时候,我能窥见怪物原本的模样。”
江与临指尖冰凉:“祂是什么?”
荆小鸿生怕被发现了一样,只敢用气音小声回答:
“现在看不到,雨停的那晚,我从缝隙中窥见了一点点,祂的真实形体雄伟而壮大,不可名状,蓬勃如山岳星空,是陨石磁场最强盛的具象化,巨大电磁能量交错围绕,像是扭曲闪烁的线条。”
江与临说:“所以你也没看清祂到底是什么。”
荆小鸿睫毛蝶翼般颤抖:“是恐惧之源,万物的终结。”
恐惧之源、万物的终结悄然出现,拍开江与临与荆鸿交握的手,不悦道:“你俩干嘛呢?”
江与临&荆小鸿:“……”
御君祁动了动鼻子,环顾四周,锐利如鹰的眼眸定格在床头的水杯上:“气泡酒?”
神级怪物对于其他怪物有着天然的压制力。
荆小鸿身为融合体怪物,在知晓御君祁真实身份后更是敬畏有加。
在人类与怪物的阵营中,融合者的位置可以摇摆,他们既可以隶属于人类,也可以隶属怪物,也正因如此,国际上才不敢轻易赋予融合者人类身份。
对于智商超群的融合者荆鸿而言,他还需要在观望一段时间在确认立场,毕竟人类对融合者并算不友好,而且人类本性奸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不如怪物好掌控。
荆鸿是红鹮基因融合者,如果选择加入怪物阵营,那么御君祁就是他唯一的王。
所以,面对未来的顶头上司的质问,荆小鸿用一种很拙劣的方式推卸掉了责任。
要是大荆鸿在线,他的处理方式会更加高级。
但荆小鸿智商只有七岁,能在神级怪物的直视下说谎,已经非常伟大了。
荆小鸿:“林哥说这是药,他喝完就会好。”
江与临:“……”
御君祁放过了荆小鸿,转而去审视江与临:“连小孩子都骗,你能有点人样吗?”
江与临勇于担当,用实际行动为某只狡诈的小红鹮做出榜样,主动承担起责任:“是我让他拿的,一天没喝酒了,头疼。”
闻言,御君祁立即把其他人赶出房间,并将江与临头疼的原因归结于他们太吵了。
肖成宇和孙念洄对此表示:
F……U有#>%病GP)Y吧θ<*DF。
虽然没说话,但荆小鸿能看出来他们心里骂的很脏。
罪魁祸首荆小鸿暗中撤离,贴着墙边往外蹭。
一个沾着酒渍的水杯凌空飞来。
荆小鸿接住水杯,无辜地抬起眼睛,可怜兮兮地看过去。
御君祁板着张冷峻的脸,完全不为所动:“再让我发现你给他倒酒,我就把你的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吃掉。”
荆小鸿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头发:“不要!红鹮羽毛很硬,不好吃的。”
御君祁板着脸,俯身威胁:“我什么都吃。”
荆小鸿吓得眼泪汪汪。
江与临忍不住笑。
御君祁冷漠地将荆小鸿推出门外,反手关上房门。
祂走回床边,盯着输液的吊瓶看了一会儿:“江与临,你不听话,都说了不许喝酒。”
江与临撑手去看御君祁,姿态闲适慵懒:“你还管上我了?”
御君祁顿了顿:“喝酒不利于恢复,你有点贫血,要好好休养。”
江与临无语道:“谁让你那么能吃?”
御君祁十分违心地讲:“那以后我不吃了。”
江与临挑眉:“真不吃了?”
御君祁坦白道:“假的,现在就想吃,可以吗?”
江与临手指动了动:“不行。”
御君祁:“那好吧。”
江与临眼角微微扬起,带着点莞尔与促狭:“好乖。”
御君祁沉默片刻,从另一侧上了床,躺在江与临身边。
江与临侧身看着御君祁:“别黏人。”
御君祁平躺在床上,姿态安详:“这不好吗?你是我监管者,离近一点才称职。”
江与临错愕道:“这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御君祁高深莫测:“怪物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江与临,我听说,你在北方基地只监管我一个怪物。”
江与临点点头:“嗯,如果没有意外,我会一直负责监管你。”
御君祁:“意外是什么?”
江与临叹了口气:“意外就是我受慕容煊的怂恿,忽然想不开去杀你。”
御君祁说:“你应该早点来。”
江与临给了御君祁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担心怪物体会不到其中深意,还贴心地翻译出来:“你有病啊。”
御君祁问:“你什么时候去揍慕容煊?我跟你一起去。”
江与临掀开被子搭在腰间:“等我再恢复恢复吧,现在没力气。”
御君祁手搭在被子上,试探道:“你又要睡觉了?我可以睡床上吗?”
江与临盖被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身边这只神级怪物,诧异挑眉:“你说什么?”
御君祁察言观色的本领进化到极致,只见江与临一挑眉,便熟练地翻上房梁:“我说我要睡在房梁上。”
江与临疑惑看了看头顶,掖下被角盖住半张脸,很快就睡着了。
*
今夜格外静谧,风清月皎。
银辉照耀大地,山川河流都被柔和的晖光抚慰,烦忧亦随之消融。
夜半,月上柳稍。
一条触手从高处垂下,无声地落在床上。
江与临似有所觉,皱了下眉。
触手霎时僵住,瞬间隐身,完全消失在视野内,和环境融为一体。
拟态,怪物的拿手好戏。
祂并非真的消失了,只是人的眼睛看不到了。
更多的触手相继垂下,在被子上压出清浅折痕。
祂完全下来了。
触手缓慢钻进被子里,悄无声息地接近江与临。
人类睡得很沉。
最开始,江与临对御君祁远没有这样信任,在歧矾山时,他们还经常打架,之后在外面也打了一次。
后来,御君祁再也没和江与临打过架。
即便江与临捶祂一拳,或者踹祂一脚,祂从不还手。
御君祁有自己的盘算。
只要祂足够无害与温驯,江与临就会完完全全的信任祂。
就像今晚,御君祁化为一团触手,将江与临完完全全地裹在怀里。
江与临却没有醒来,他的脸就贴在触手上,每一次呼吸都引起触手轻微颤抖,可他毫无所觉。
最顶级的怪物杀手,在怪物面前收起了戒备。
这个认知让御君祁感到快乐。
每次江与临夸祂好乖的时候,祂也会快乐。
御君祁紧紧贴着江与临,感受着人类温热的体温,触手缓慢蠕动,抚摸着祂的藏品。
这是祂精心饲养的人类。
人类只有两条手臂,这实在是太少了,无法完全将江与临裹在怀里,之前在泗州,御君祁第一次尝试用触手包裹江与临,从那天起,祂就迷上了这种感觉。
可那样的机会并不是每天都有。
祂想要时刻和江与临贴在一起,但又不想用毒素迷晕江与临,就只能采取更长久的计划。
用了近半年的时间,神级怪物终于捕获了祂的猎物。
触手在皮肤上滑动,无与伦比的喜悦充斥在怪物心间,连灵魂都微微颤栗。
和江与临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祂都想要这样做。
真的好舒服,江与临好香、好软、好好吃。
江与临对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安然地蜷在濡湿的触手中,睡得很沉,连眉梢都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