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宴的梦向来是黑暗混沌的。
自从崇明之乱, 母妃被乱军斩于马下,自己被从躲藏的桌下拽出去,拿军棍打断了双腿, 赵宴的梦境都像日复一日重演的那天战乱。
就像是在永无明日的黑暗中行走,漆黑幽闭的浓雾之中,远远的如灯塔般挂着一点萤火似的光,他为这光奔走了很多年。
十年来, 只要闭上眼, 他永远在寻找这束光的路上。
赵宴总觉得那是瞎子临死前眼皮感知到的一点蜡烛光,并不是什么灯塔, 更不是天光乍泄的曙光。
可今天的梦境, 似乎和以往不同。
赵宴见到了幽暗的内室, 火红色的纱帐在风中幽幽飘荡着, 若轻火, 似艳阳高照下粼粼水波。
其后坐着一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脸被层层叠叠的纱帘笼罩起来, 轻雾一般地透出一点五官艳美的轮廓。
“她”黑漆漆的眼珠似乎正安静看着自己,火红色的衣袍逶迤落地, 像是连绵的火。
赵宴的心异样地跳动起来,他忘却了自己腿脚不便的事实, 掀开纱帐,缓缓“走”到了“她”面前。
她的脸上盖着一层轻纱, 声音从后轻轻传出——
“长珺……”
赵宴死死盯着她,嗓子干, 口也渴,浑身不对劲极了, 像是揣着一团火,就要把自己烧着了。
赵宴触碰她,却又被她躲开,那副模样越发惹人爱怜。
“别怕。”赵宴嘶哑道,“让孤、让孤来看看。”
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那张面纱。
轻纱掉落,露出那张如梦似幻的美人面,面颊羞红,唇瓣湿润,香气如兰。
赵宴感觉自己被她身上的味道给俘虏了,甚至想要再多一些、再近一些……
近,有多近?
火气无处发泄,他开始焦躁起来。
南解乌的眼尾凹陷下一个上挑的弧度,如同钩子一般,“她”唤道:“夫君。”
赵宴的双目微微睁大,血液在四肢百骸流动的声音如同鼓噪,又若惊涛拍岸,霎时间激起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惊潮骇浪。
他猛然扑上去,将南解乌压在身下,伸手扯下纱帘。
“爱妃刚刚叫孤什么?”
“夫君……”南解乌直直地看着他,笑道,“陛下不仅是臣妾的夫君,也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赵宴捧住她的脸,喃喃:“是,孤是爱妃的夫君,也是爱妃的男人……”
南解乌环住他的脖颈,献祭似的仰起头。赵宴吻住她的嘴唇,尝到了那春.药般引诱人的香味,他如兽般撕开美人的衣物,在火焰冲击理智的疯狂燃烧中彻底堕落。
*
“……陛下,陛下?”
不断有声音焦急呼唤着他,初始听不清楚,直到赵宴宠爱爱妃累极,才听到了这声音。
赵宴从梦中惊醒,猛然呼出一大口气。
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绕了过来。
“陛下怎么了?”南解乌将赵宴转过来,道,“臣妾方才听陛下在梦里一直叫臣妾的名字。莫不是魇住了?”
赵宴愣愣地看着她,微弱的烛光下,南解乌尚且带着困倦的脸柔和而遥远,眼中带着盈润的光。
赵宴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那一切……居然都只是梦吗?
巨大的失落包裹住心脏,还来不及伤心,南解乌吸了吸鼻子,微微蹙起眉:“什么味道?”
室内熏香依旧,其中却混杂了一股……并不常见的味道。
赵宴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来。
他动了动身子,耳尖蓦地红了。
南解乌悄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很少做那等事,少年的身体却需要排遣,因此偶尔会在梦中遗落。但身上干干净净的,却是并无异样。
“孤……”
这时,赵宴抖着唇,垂下眼帘不去看淑妃:“孤唤高越去净室,爱妃先行睡下。”
南解乌也发觉到哪里出了问题,心里倏忽冒出一个可能性,他立刻扣住赵宴的肩膀:“陛下稍等。”
他的鼻子很灵,对味道非常敏.感,完全可以断定这是雄性特有的味道。
看赵宴这副强装镇定的可怜样子,在双腿残疾前,他甚至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南解乌索性把被子推开,赵宴只以为自己是如玩火的幼儿般在床上遗溺了,正羞耻得紧,又见南解乌要检查,着急忙慌道:“住手!”
他的速度还是比不上南解乌,这会儿借着烛火,已将情况看得七七八八,心下有了判断,见赵宴拼命地扯被子遮盖自己,忽而又起了些玩心,笑道:“陛下是梦到何物了?竟如此激动。”
赵宴自然不会与他多说,只侧过脸去闭上眼。耳朵连同脖颈一片全是通红。
他哑着嗓音,低低道:“孤从前未有此事。今日是例外。莫要再言。”
南解乌看了他半天,忽然转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宴紧紧捏着被子,死闭着眼睛,任由南解乌笑倒在他身上:“哈哈哈……陛下,陛下……你怎的如此天真。陛下该不会以为自己如七岁小儿般尿了床吧?”
见他如此直白地说出口,赵宴被压到极致的自尊心爆发了:“休要再说!你真以为孤不敢割了你的舌头!?”
“为何要割了臣妾的舌头?”
南解乌在愤怒的赵宴耳边低声说道:“臣妾方才的药汤和刺激有了效果,陛下这是梦.遗了。”
赵宴原本怒到极致的脸呆愣了起来,欣喜、激动、兴奋霎时占据了五脏六腑,心跳如鼓般在胸腔一声声跳动:“爱妃、爱妃说的是真的?”
“自然。”南解乌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传唤医者。”
“好、好好……”
赵宴连声道,立马唤了高越等人送他去净房。南解乌也睡意全无,一路上被赵宴紧紧抓着手,就像是离不开他似的。
上次的黑衣医者被半夜唤进宫中,为陛下诊断。说来也怪,他上次回家都买好了棺材,结果陛下那边居然半点消息都没有,那南贵人也好好地活着。
如今来到宫中,见到陛下抓着南贵人不放的模样,医者更是叹息一声。
美色误人啊。
这些年他一直身为陛下诊脉,但陛下吃了许多汤药,仍不见好。如今诊断一番,医者也只以为是例行检查罢了。
但当他把手指按在赵宴脉搏上时,原本恭敬平和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诊脉再三,确定在这淤堵的脉象中,摸到了一丝细细的通路!
“如何?”
赵宴连同一众人一起盯着他,神情也有些急切。医者立即掀开衣袍跪下:“陛下的脉象确是有所好转。”
赵宴终日阴沉的脸终于是笑了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南解乌,才将脸转回去,“此事,还要多亏爱妃为孤分忧。”
居然是她。
这回不是美色误人,而是美□□人。南贵人果然不负美貌盛名,连不举的帝王都能创造医学奇迹勉强为她举一举了。
实乃吾辈楷模,医者心服口服。
“依你看,孤还要多久才能行房?”赵宴的笑容褪去,又恢复过往那严肃的模样。
子嗣为大,他身体孱弱,更应该早立太子,稳固江山才是。
名为张三和的医者拜了一拜,认真道:“需服用汤药固本培元,外加贵人帮助,不出半年,陛下便可恢复雄风。”
赵宴对这个答案不能说满意,也不能说不满意。他摩挲着南解乌的手腕,又看了她一眼。南解乌立在他身边,体态修长,若有所思,赵宴不经意想起她今晚拿鞭子鞭笞自己的模样,那般美丽又富有生命力……浑身又是一热。
南解乌不知赵宴的想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已经非常好了,陛下。”
赵宴:“爱妃可愿长伴在孤身侧?”
南解乌:“自然如此。”
有这句话在,赵宴松了口气,嘴角又是微微一道笑意,晃得在场其余人神色各异。
陛下最近笑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
封妃的旨意很快被送到了锦绣宫。
不过,并不是赵宴先前所承诺的淑妃,而是贵妃,封号“炎”。
“恭喜贵妃了。”
掌事太监恭敬地将诏书递过去,来前陛下便吩咐贵妃可以不必下跪接旨,南解乌便站在那里玩鞭子,那黑亮的长鞭看得掌事太监心里一阵发颤。
听说贵妃在南迦时便骄纵,他生怕这鞭子抽到自己身上来。
看这鞭子如此狰狞,若是被抽,不死也得掉层皮吧?
南解乌接了诏书,不见有多高兴的样子。身旁的婢女给了掌事太监一大袋银子,太监便喜笑逐开,夸了几句贵妃的美貌与贤德,便匆匆离开了。
后妃没待够年份就封贵妃的确实少有,足以见赵宴对南解乌的宠爱。只是他并不算高兴的点在于——凤印也被赵宴送给了他。
虽然权力大了起来,可以更好地完成任务。但这也代表着,他要去协礼后宫,管那一大帮子人了。
晚上来到锦绣宫,赵宴一眼便见到南解乌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本书,鞭子垂在手侧,似乎正在睡觉。
他举了举手,示意轻声靠近。但南解乌何等敏锐,几乎他一踏进锦绣宫,南解乌便掀了脸上的书,也没从摇椅上下来,懒洋洋道:“陛下安。”
当了贵妃之后,他倒是越发不守礼数了。
赵宴:“孤给爱妃带了葡萄,一同用膳吧。”
南解乌同意了。
当了贵妃,吃穿用度便大不像从前,桌上摆着各类珍馐美酒,以及一盏圆润饱满的紫葡萄。
南解乌剥了颗葡萄,正要放进自己嘴里,余光却发现赵宴一直盯着自己。
还有他的葡萄。
南解乌想了想,倾身靠近赵宴,将葡萄喂进他嘴里,赵宴即刻便咬了,似乎早就等着这一遭,嘴唇无意识含了含他的指尖。
甜到掉牙。赵宴心想。
不过,若是贵妃执意喂他,他倒是不介意勉为其难吃一口。
南解乌便回去又剥了一颗葡萄,又要放进自己嘴里,发现赵宴不吃饭,还是在盯着自己。
和自己的葡萄。
大馋小子,想吃不会自己剥啊?
南解乌觉得赵宴怪怪的,哪里都怪,便装作没看见,把葡萄塞进自己嘴里吃了。
赵宴眸光一暗,这才拿起桌上的碗筷,开始用起膳来。
……
晚上。
南解乌忽然道:“陛下,臣妾今日清点宫内财产,听闻宫中有一豹房,是陛下平日休闲娱乐之处,不知是否可带臣妾前去一观?”
赵宴顿了顿,“你一女子,去那地方做什么。”
南解乌的鞭子在手心里点了点,发出“啪啪”的响声,赵宴喉结滚动,被抽打过的部位隐隐作痛。南解乌道:“陛下去得,为何臣妾去不得?”
赵宴仍然坚持道:“不可。”
那地方太过血腥残暴,是他欲望不得以发泄的排解之处,赵宴并不想让南解乌见到他面具下的另一面,哪怕双方心知肚明,揭开面具也需要勇气。
南解乌蹙起眉头,显然有些失望。璎珞在头上晃动片刻,若轻波荡漾,忽而道:“若是臣妾能够伺候好陛下呢?”
没等反应,他上前一步,蹲在赵宴面前。手掌忽然按上,赵宴浑身一震,握紧横梁,又去看周围的小侍。在场众人无不垂头,装作不会呼吸的死人,一眼也不敢乱瞥。
赵宴已服用过汤药,只觉燥热,那物却无更多动静,一时又是着急。
南解乌勾起唇角,自下而上地望着他。他知道,男人在这种时候,什么话、什么承诺都说得出口。
“去内室。”赵宴急促道,“只要伺候好孤,孤什么都答应爱妃。”
南解乌轻轻笑了一声。
纱帘被急快地掀开,婢女们羞红着脸退下。南解乌只脱了外袍,相比之下,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那身高贵的龙袍,却被垫在了他身下。
赵宴的手被贵妃绑在床头,红衣的美人拎着根让赵宴又爱又恨的鞭子,微笑着走近他。
哪怕有过先例,赵宴也有些退缩。然而唯一能够反抗的双手,已在鬼迷心窍下被贵妃亲手捆住,双腿照样还是废物。这一番失地沦陷,整个人如同露出腹部的豹子,只能任由笼外的驯兽师落下奖惩。
暗卫大多数已经被屏蔽在外,毕竟赵宴也不想自己这番模样被别人看见。贵妃也是好意,若是要害,早就害了他。
“陛下不要害怕,今天和昨天不一样。”南解乌想起防火图的教诲,道,“今日不会让陛下疼。”
鞭子不光可以鞭笞,还有别的用途。既然这招是有用的,一鼓作气便为最佳。
赵宴虽然已经能够在梦中*,但距离能用还有相当一部分距离。若是进不去,那举起来也是白搭,照样是没用的废物一个。
因此这一次,南解乌决定亲身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