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因为梦境的打扰, 显得很漫长。南解乌看见了一些小时候记不清的事。
他记起自己同母妃吵架,偷偷跟随使臣的队伍来到了庆朝。还是长官发现不对劲仔细检查后,才发现队伍里多了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公主。但为时已晚, 南解乌执意要跟来,便也只好半路带着。
由此可见,南解乌虽然记性不好,但小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叛逆。
至于来到东京后经历的一切, 南解乌本来已经没有多大的印象了。他只依稀记起好像找到了一个年龄差不多的玩伴, 那是一个颇为清秀的男孩,他那时还羡慕对方能够正大光明以皇子的形象出现。
至于更后来的事情……
是南解乌要走了。小男孩似乎舍不得他, 临行前给他送了什么东西, 南解乌随手塞进了香囊里。
那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 好像很焦急。他说了什么?
南解乌在梦里很仔细地回想, 试图从吉光片羽的回忆里找出那一段消失的对话, 那只是很寻常的交谈。
“缇儿,我们还能相见吗?”
“你为什么想再见到我?”
“……因为你很漂亮?”
“不要用疑问句来回答疑问句啊, 笨蛋。”
以往的梦境往往到此为止, 但南解乌今天这一觉转了个弯儿,让他想起那之后的后续来。
回路中, 他托人要了几根红银彩绳编了一个普通的手串,在自己身上找到几颗名贵的宝石, 送了过去。
小时候的回忆已经彻底模糊不清了。南解乌努力回想,他最后似乎在宝石内部雕刻了几个文字——不, 那不是文字,他那时候也不认识几个字, 所以那是图画。
小人双手捧心,是为“愿”。
小人手指指向自己, 是为“吾”……
小人作出各种的姿态,最后组成一句——
【愿吾少年,长命无忧。】
……
梦消失之后不知多久,南解乌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才发现,肩膀有点重。转头一看,赵宴躺在他身边,脑袋枕着他的肩膀,睡得正香。
察觉到动静,赵宴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是贵妃后,才缓缓放松下来。低低问道:“怎么不继续睡了?”
南解乌替赵宴把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去,“因为臣妾睡饱了?”
赵宴捏住他的手,“不要用疑问句来回答疑问句。”
南解乌定定看着他,直到赵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摸了两下,南解乌突然就笑了。
“别摸了,什么都没有。”南解乌说,“臣妾只是在透过陛下看另外一个人。”
“什么?”赵宴愣了两秒,马上就炸了,“谁?除了孤你还想看谁躺在你床头,放肆!”
南解乌:“哇,生气了。不过是想看看陛下,回忆起小时候的模样罢了。既然陛下不喜欢,那便算了。”
赵宴:“……”
趁着赵宴僵硬,南解乌翻身下了床,边整理衣襟边问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
“哦。”南解乌表示知道了,“方才让陛下尽兴玩,陛下有没有对臣妾做什么?”
赵宴保持住了矜持冷淡的表情:“孤岂是那般在床第间肆意欺压他人之人?”
南解乌:“……”
好像被骂了。
但不确定。
南解乌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细细梳理长发,一边慢腾腾说道:“分明是臣妾给了陛下机会,陛下又不珍惜。下次再想要臣妾给机会,可不能了。”
他那幽怨的语气弄得赵宴一点也不自在,想训斥两句,抬眼又见南解乌往脖子上的痕迹上了香粉。
贵妃的皮肤细腻如玉,赵宴刚刚饿鬼缠身时只觉得香气四溢,如今再看,那冷玉般的皮肤被蹂·躏得烂红,吻痕映在皮肤上,远远看去像是梅花、又像草莓似的。
那训斥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悻悻地收了音,又不经意瞥见铜镜,里面映出来一个五官生辉的美人,一双莹莹的眼睛正透过镜子含着笑意与他对视。
赵宴:“!”
偷看被发现了。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要避闪开目光,结果又是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让他硬生生地顶着南解乌的眼神继续回看过去。
对视了两秒,南解乌率先说道:“陛下,臣妾是不是很好看?”
赵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尚可。”
也就一般的祸水级别吧。
南解乌:“只是尚可?”
赵宴绷着脸:“太美不是好事。”
南解乌:“那臣妾刚刚还想夸陛下好看呢。”
赵宴瞬间改口:“你夸便是。”
“不行。不好的事臣妾不说。”
“……”赵宴实在没办法了,红着耳朵,索□□代,“爱妃是孤见过最好看、最善良也最可爱的人。”
南解乌:……
好看能理解。善良和可爱,四个字,有哪个和他搭边?
完蛋,怀孕不会真的让人变傻吧。
“陛下,说说正事吧。”南解乌放下梳子,“这几天可有什么感觉?也怪臣妾,临走之前还对陛下做了那样的事。那次对皇儿有影响吗?”
那一次也不算特别激烈,但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无碍,喝点药的事。”赵宴道,“张三和说极有可能是双胎,所以身子会艰难些。后面军队的事,孤会全权交给誉国公。”
“陛下知道这次孤军深入,若是不赢下这场仗,连自己的命都会搭上吧?”南解乌蹙起眉,“早知如此……”
他却没了后音。
赵宴:“早知如此,你能如何?”
南解乌沉默了。他们所有的时间太短,选择太少,力量太弱,对于赵宴来说,当下的选择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赵宴摸了摸肚子,这点弧度还不明显,所以他也没有多大的实感。
“若皇儿们能像爱妃,便是最好了。”
南解乌:“像陛下,也很好。”
赵宴摇了摇头。
还是像贵妃好。
南解乌坐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有点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肚子。
“别的不说,臣妾还真是想保护小时候的陛下呢。分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南解乌笑了笑,“这么点高的时候,就知道给自己找情人了,风流还得属陛下风流。就是不知道,那样的钥匙,给几个姑娘家送过呢。”
话虽感叹,却有一股凉意在赵宴脖颈荡漾,他立刻道:“没有别人,只有贵妃。”
南解乌笑得更灿烂了,那股凉意也消失了。他把头搁在赵宴腿上,道:“看吧,臣妾就知道陛下最好。若是孩儿能继承陛下的英明神武,一定会像陛下一样成为举世明君。”
赵宴对此持保留意见。
就算南解乌敢说,这个明君他也确实没脸认。
不论如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南解乌负责照顾赵宴的起居,两人几乎再也没有机会分开。
*
赵宴对外的口风是养身体,所以一概不露面,但并非不管政事。肚子还只有四个月的时候,他的肚皮已经被双胎撑得很大,并且伴有极为严重的孕吐现象,几乎吃一顿吐一顿。
南解乌找来不少药方和食补,但只能缓解一点,赵宴还是没过多久就疯狂开始吐,以至于日渐消瘦,却还要强打精神处理积压的政务。
椅子偏硬,贵妃给他找了软靠背垫着,赵宴得以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批折子。后来,腹部的弧度已经不能让他长期低头了,全身腰酸背痛,他只能在床上办公。
不仅如此,他还患上了贵妃饥渴症,只要南解乌不在身边,闻不到南解乌的味道,就会从梦中惊恐起身,四处寻找,有几次甚至从床上跌落,南解乌怕得不行,只能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佣人执行,自己负责安抚赵宴的情绪,顺便帮他处理一些简单的折子。
久而久之,赵宴越发依恋南解乌。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他钟爱把南解乌当作抱枕塞进怀里,可怜的贵妃只能一边苦笑一边注意不去压到两个孩子。一开始这样还不算太难,但月份越来越大的时候,南解乌爆发了。
“说了多少遍了,不能抱着臣妾睡,陛下怎么说不听呢?”
床上被推开的赵宴眼睛顿时红了,听着贵妃抱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形日渐消瘦、肚子却不合时宜高高隆起的他在美丽的贵妃前就像个怪物。
他努力地把自己缩起来,又碰到了肚子,一阵疼痛传来,赵宴忍不住呻·吟出声。南解乌顿时停下教育,蹲下来着急问道:“怎么了?又疼了?”
赵宴身体虚弱,所以怀得很艰难,从刚开始就有流产的迹象。后来靠药物稳住,但所有孕期会出现的症状他几乎都碰见了。腰酸背痛和其余都是小事,他三天两头就会宫缩,疼得把嘴唇咬破出血,浑身汗涔涔,脸色惨白一片。
南解乌把剩下所有的气运点一个没留都加在了赵宴的身体上,但005只能保证他的身体不会流产,其余的它也没办法,南解乌只好亲力亲为,把系统库里能看懂的医书都翻了个遍,练就了一手按揉的好功夫。
只是他这功夫碰上赵宴的疼,也只是缓解,不能根治。南解乌把赵宴放在自己腿上,按他身上的穴位,赵宴把头抵在他的腹部,时不时按到肚子才会闷哼一声,又默默抱紧贵妃的细腰。
“我只是想抱着点什么。”这些天下来,赵宴几乎不会在南解乌面前用帝王自称了,他更像是一个有些疲惫又小心翼翼的丈夫,低声说道:“我只是想抱着你。”
他似乎有些委屈,说了两句又不愿再发声,南解乌顿了顿,心疼又头疼,这种情况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了。
“那以后让我抱着你吧。”南解乌道。
这样操作空间比较大。
赵宴:“不要。你睡觉不老实,若是被你抱着,第二天咱们都得睡到床尾去。”
南解乌:“……”
南解乌:“那咱们分床睡好了。”
赵宴:“不行!”
南解乌到底是个少年性子,见状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臣妾看陛下另请高明好了。”
赵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南解乌尖锐无情的下颚,似乎隐隐诉说着抗拒。
霎时,赵宴的委屈与害怕将理智冲撞得一干二净,语无伦次地哭道:“你嫌弃我了,我就知道……一个男人居然能怀孕,我是怪物的身体——你肯定厌烦照顾我了,你——”
“……”南解乌,“真没有……臣妾刚刚只是说气话呢。陛下不喜欢,臣妾这辈子再也不说了。”
赵宴的眼泪默默沾湿他的衣物:“不信。”
南解乌帮他擦去眼泪:“……臣妾百口莫辩。”
“那你便不要再辩。”赵宴找回一点理智,抓住南解乌的胳膊,咬牙道:“你只要记住,永远不要离开。也永远不要把我推向别人……永远不要。”
“陛下想多了,臣妾怎么可能会这样做?”赵宴如此认真,南解乌却有点想笑,“陛下心甘情愿亲自诞育皇嗣,于情于理,臣妾又怎么会弃陛下于不顾?况且,就算是陛下想去找别人,那也晚了。因为您现在,已经完全离不开臣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