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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生者生,死者死

师兄不正经 福蝶 3024 2024-01-10 10:22:19

“昔年无妄生与青君于安息山脉斗法,整整十五日日月无光,山摇地动,将那一片山脉硬生生拔去,打成了谷地,如今的安息谷便是由此而来。”

朱幸侃侃而谈。

听着灵台中不断传来的聒噪,殷停并未搭话,辗转略显慌败的街道之间,步履不停,穿过两边被乞丐流民堵塞的长巷,站定在末尾的一家卖桂花酿的铺子前。

挡板结满蛛网,门口的石阶因久久无人造访而长满了青苔,两边门柱上由墨笔书写的张记槐花酿几字早已褪色。

显然,主人家已经离去有些年月了。

殷停在石阶上略站了会儿,不时便有乞丐找上他讨食,他随手给了。

霎时街头巷尾黑压压一片的乞丐眼里冒着绿光向他看来,殷停眉头一皱,不想惹麻烦,遂隐了身形。

乞儿们见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下原地消失,纷纷吓了一跳,误以为白日见鬼,互相对了个眼,皆是惊疑不定,作鸟兽散地逃出了巷子。

“那无妄生一身魔功通天彻地,传闻中半之脚已迈入飞升之境,一击魔息下来,足以叫赤地千里,十年颗粒无收。”

朱幸继续聒噪个不停。

“而他的对手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青阳宗青君,彼时乃是天下无二的大剑仙,一剑挥下,足以移山海,斩大龙。”

朱幸说到兴上,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大,那酣畅淋漓,眉飞色舞的模样,好似自己正是当初屹立修士之巅的二人一般。

殷停找了许久,终于寻到了座人烟稀少的断桥。

他在周围布下迷雾之阵,薄薄一层雾气仿佛凭空出现般,将断桥从人世的画卷中遮掩了去。

他虽不精于阵法之道,但布下简单的阵法迷惑凡人,凭他粗浅的阵法造诣也是大够了。

“你说的这些都我都知道,话本子说的比你精彩一万倍,”殷停不耐烦地向朱幸传音,目光却紧紧锁着断桥前那一片朦胧的雾气,像是在等什么人。

“凭借这些远不能换你的舒坦。”

“殷兄弟,勿要着急,这才到精彩初哩。”朱幸打着哈哈。

殷停不耐烦道:“行了,你别想着耍花招,真拿我当三岁小孩哄骗?”

“这是何意?”朱幸的声音听起来分外不解,好似自己真是个纯真无瑕,有啥说啥的,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殷停已没了耐心和朱幸你来我往的敷衍,左右他命都握在自己手中,还客气作甚?

“看来你口中是没一句实话了,还当我不知?”他声音泛冷,“那无妄生死没死尚在两说之间,你回回必提他的名讳,莫不是想牵动他的灵觉,陷我于不复之境?”

话说完,殷停才发觉自己该死不死的又念了无妄生的大名,差点咬了舌头,对朱幸更恨了。

这死猪!

小心思被殷停当面戳穿,朱幸深怕殷停又给他来一套针灸伺候,忙舔着脸说自己乃是无心之失。

殷停懒得和他废话,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再有半句假话,呵呵。”

他冷笑两声,话里话外皆是威胁。

“明白,明白!”朱幸顿时点如捣蒜。

“第一个问题,青君道号为何,他的法剑又是何名?”

“青君尊号乐知,他的配剑唤作缘生。”朱幸有问必答。

果然如此,那梦中人便是作古多年的青君,殷停吐出口浊气,一个疑惑解答,更有数不清的疑惑泛起。

青君死了少说得有千年,自己怎会频频梦到他的少年时?

自己和青君莫非有什么联系?一个早早作古的死人,又有何能耐谋算自己呢?若真是有所图谋,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这等大能觊觎呢?

“你确定,那青君真是死了?”殷停又问了次。

“这……”朱幸的声音迟疑,并不果决,“那两位尊者皆是几近飞升的大能,以我的见识,如何能断定他们是否真的……”

朱幸似乎是在忌讳什么,如何也不肯开口了。

“青君确已仙逝,”

一道沙哑的声音隔着薄雾传来,断桥前,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殷停耳尖一动,神情瞬间如临大敌,背脊紧绷,死死盯着前方。

随着身影渐近,殷停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喉结滚动,咽下口艰涩的唾沫。

“殷兄弟,不是你唤我来的吗?为何瞧见我却像见了洪水猛兽?”

身影彻底拜托了薄雾,与殷停隔着两步之遥,隔空对望。

细长的狐狸眼,阴险的冷笑,不离身的折扇。

来人正是褚寂。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心下虽慌得不行,但殷停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心性已大有长进,不会再同从前一般,听见褚寂的风影便慌得夺路而逃了。

他勉强定住心神,负着手,装出副不动如山的镇定模样。

“字面意思。”

褚寂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目光落在殷停哆嗦不停的唇瓣上,故意往前踏了半步。

那一步踩断殷停绷得发颤得心弦,佯装的镇定瞬间破功,他的嗓音近乎破音,

“站着别动!”

怪不得殷停对褚寂畏之如虎,一开始他和褚寂的相遇便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在无有天时又被褚寂绑架,当时的身不由己与惊惧一直残留到现在,加之从朱幸口中得知的褚寂可能和无妄生有关的秘闻,更是叫他怕上加怕,恨不得转身即跑!

眼下的镇定不过是水中花,镜中花,纸扎的老虎!

至于褚寂所说的自己是被他唤来的,这话却也为真。

褚寂留了缕真灵在魂灯中,只消触及真灵,褚寂便能感知,进而寻来。

冷静点啊我!都是两只耳朵两只眼,有什么好怕的!

殷停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肉,疼得呲牙咧嘴,这招倒也有用,冲散了不少恐惧,清楚的说出来话了。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他问。

褚寂倒颇好说话,摇了摇折扇,解释道:“安息谷一战,青君积重难返,最后的修为与真灵皆渡给了缘生剑,助他开天门,接连天梯,举法飞升。”

这话中的信息量砸得殷停晕头转向,一时连害怕与戒备都忘了,口中喃喃道:“献祭……举法飞升……”

“一身的法力,世间所有存在的痕迹,包括尊者通透无暇的真灵,都做了助缘生叩开天门的薪柴。”

“世间再无青君,自是死得不能再死。”

褚寂唏嘘道:“倒是主仆情深。”

殷停心头莫名惆怅,但他很快把握到了褚寂话里的重点,目露惊恐之色,唰唰退出数步和褚寂拉开距离。

青君死了,那无妄生呢?他莫非真没死??

“那你……你……”殷停话不成句。

“这不正是你唤我来的缘由吗?”

褚寂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摇晃的折扇合上,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怕在掌心上。

“啪啪”富有节奏的响声激得殷停出了层层白毛汗。

他不错眼的紧盯着褚寂,提心吊胆的等着他的回答。

“自然是……”褚寂轻启唇角,“没死了。”

回了殷停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娘的,中头彩了!

殷停想也没想,唤出木剑,就要御剑跑路,方离地三尺,衣领突然被无形的力道拽住,生生从天上扯了下来。

殷停“咚”地摔在地上,只觉被一块巨石压住了,天和地将他夹成了中间的肉馅,分毫动弹不得。

欣赏够了他的狼狈,褚寂这才迈着步子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

“我却不是他。”

殷停瞪圆了眼。

既然不是,那方才你故作高深地在干嘛?

他心里咒骂,把褚寂上头十八代的亲戚全从地里薅出来问候了一通。

“你放在我家中的那只猪妖来头并不简单,他的话,你最好少听,少信。”

家中指魂灯。

褚寂俯身,用折扇挑着殷停的下巴,说:“你们在我家中说的话,我可全能听见。”

殷停自是料到他能听见,因此同朱幸说话总是谨慎异常,言辞间从未提及过自己外魔的身份,就怕这个要命的把柄被褚寂抓了去。

“殷兄弟若有事相询,褚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伸手将殷停拽了起来,说:“像那虚为天中事,你大可问我,何必听那猪妖信口胡诌?”

信你个鬼,殷停心中翻了个白眼,随口敷衍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客气了,褚大哥能否说句实话,将我师兄弟送至虚为天是不是你的手笔?”

“褚大哥手眼通天,闲隐门中又是否有你的内应?”

殷停连珠炮似的说完了,压根没指望褚寂回答。

谁料,褚寂沉吟片刻,竟真真直言不讳起来,

“殷兄弟猜得不错。”竟是直接认了。

接下来的话,更让殷停吃惊不已。

“在下不才,正是虚为天主,特邀兄弟前去陋室做客,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虚为天真的是褚寂的手笔,而不是白莲教,那明水法王想也不用想,定是和褚寂有脱不开的关系。

殷停思绪如电,电光石火间明白了过来。

难怪初见褚寂时他便在明水法王的地盘兴风作浪,屡次在白莲教的围剿下逃出升天,耍得白莲教团团转。

难怪啊……

难怪!

可不是抓不住吗,贼喊捉贼,捉得住才真是见鬼了!

明水法王那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背叛魔教和魔教叛徒搅和在一起。

多荒谬啊!

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殷停转而想到,虚为天中那群追兵,故意放走他们的举动,眼神惊疑地望向褚寂,

“那队追兵,难道也是你?”

“正是在下,”褚寂爽快承认,看起来倒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邀了人做客,不得将客人全须全尾的送走,才算是待客之道?”

有你这样待客的?

殷停险些气笑了,三番五次落入险境,几乎没了命,这样的待客之道再来几遭,他孟婆汤都下肚三碗了!

不过再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和褚寂呛声,只好压下不满,强行挤出笑脸,试图从褚寂口中探听中更多的消息。

“敢问褚大哥,将人皇玺残片塞给我们是为何意?依我看,那宝物如此贵重,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还有我门中,又是何人与褚大哥交情如此深厚?还有元应春……”

褚寂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殷停立即识相地住嘴,生怕惹怒了魔头。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不该说的,自然是时机未到。”他笑得神秘,“至于人皇玺,区区见面礼,殷兄弟收下便是。”

殷停:“……”

说好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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