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扭曲沉默而赤诚鲜明。
有人以“吻你万千”这样温和的话表达自己的爱意,就有人以野兽撕咬般的吻表达自己的爱意。
唯一的相同点是,唇舌交缠之间渡入对方口中的热气。
温演按着凌存的腰,以推举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按倒在厕所冷冰冰的镜子上,忘情地吻着。指尖掐压腰腹的力度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对方全部融入自己的血肉一般。
凌存环着他的脖颈,主动纠缠他的舌。吮吸,轻咬,血的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泛着细微金属的气息。
呕吐感究竟是因为缺氧窒息而翻涌,还是因为有太多、太多想说却说不出的话而上浮呢?
……凌存想不明白。
他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拼命想抓住浮在眼前的稻草,扑腾,水花四溅,肢体冰凉,只为了争取一口能够呼吸的间隙。
那种从很早之前的幼年时代开始就如影随形的温吞窒息感,从那个暴雨倾盆的十二岁生日开始就无法言说的出离苦闷,从闷热的蝉鸣夏日中剥离而去的灼热痛苦,都在此刻越过时间的缝隙,再次将凌存笼罩。
他之前说:我想要重新呼吸。
即便那可能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托词,也的确出于本心。
所以温演配合地退让,成长,撕去令他窒息的蛛网,让他能够在抛却一切世俗之事的松林旅馆里短暂喘息。
可现在,明明他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想要鼓起勇气迈出最后一步,去握对方的手,却再次被密密麻麻的丝线阻拦。
“呼……”一吻终了。
凌存注视着温演深如潭水的黑色眼瞳——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他总是这副神情,平静,无波,能够将一切磅礴的情绪吞没。
只是微蹙的眉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混乱、炽热,剪不断理还乱的灼热情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温演冰凉的手顺着他白衬衫的边缘伸入,抚摸着他因为血液加速而泛着热气的小腹。
并不刺激,身体早已习惯对方的触碰,甚至像被驯养的动物一般主动配合对方抚弄的节奏,自顾自地煽情起来,仿佛和他此刻满心的悲伤割裂。
凌存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温演的眼睛,眼睫毛扫在指腹上的触感柔软而轻痒。
温演不再说话,只是钳着他的手,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手腕。
一下,两下……无数下。
涎液浸湿掌心和手腕上薄薄的皮肤,仿佛要和其下奔腾的血液融为一体。
这样的沉默,让温演恍惚间回到了几个月前。
器材室那次失控后,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接吻之后,凌存都会露出如现在般冷漠又悲伤的神情。
——这是拒绝,是分手,是假借爱之口吐露的绝情。
温演扯开凌存那件白净衬衫的领口,这次没有纽扣崩落。凌存白皙的皮肤被冷色的厕所灯照得快过曝,泛着莹莹的光泽。
温演欺身而上,平整的牙抵着细腻的皮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烙下一圈齿印,激得腺体都发烫抖动。
皮肤蒸腾着粉色,血液不断奔流。凌存的喉中溢出难以抑制的喘息,细小的疼痛像电流在他脑中奔走。他收紧手指,勒着温演的脖颈,让他的牙齿和自己的皮肉更加贴合。
一滴,两滴。
温热的血珠从牙印处渗出,顺着凌存的胸膛一路下滑到小腹,沿着沟壑顺落,在深色的西装裤上氤氲出一片黏腻的湿痕。
他简直像是在说——
「再努力伤害我一点吧。」
火上浇油的行动是:凌存在温演停止啮咬他腺体的行为之后,勾着他的肩,薄薄的舌苔覆上他滚动的喉结,舌尖勾勒着敏感的骨。
温演的眼神因此变得更加炽热,隐隐燃着疯狂的火。
他扣紧凌存的手腕,迎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神再次吻了上去,毫不在乎Alpha的犬齿将自己的嘴唇划破。
反正两人的口腔早已鲜血淋漓,好像在做的事情并不是接吻,而是在杀人一般。
他用肢体语言回复彻底进入混乱状态的所爱之人——
「如你所愿」。
*
回到餐桌,两人都调整好心情,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和家长们聊着天。
温良和张云间被再婚的喜悦冲昏了脑袋,只在讨论结婚的事,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个儿子微肿的嘴唇和隐隐从衣领里漏出来的红痕,更没注意到凌存略显别扭的走路姿势和略湿的额发。
明面上表现得越是正常,就越像是对自身狂乱失控的欲盖弥彰。
西装平整笔挺,口袋里却塞着好几条湿漉漉的、沾着腥气的手帕。仔细看看,深色的裤脚沾着几点斑驳的干涸水痕,庆幸于颜色,并不明显。
“……你们怎么想呢?”
忽然,话茬被递到了尚且有些恍惚的孩子们面前。
凌存和温演呆呆地抬头,发现张云间和温良的目光越过半个桌面,温和地向他们投射而来。
“什么?”
“就是——”张云间的脸上挂着小片红意,像是完全不好意思和孩子们提起自己的想法似的,“我和老温,可不可以办婚礼?”
凌存想:为什么要问我呢?
他其实没有否决的权力的。结婚是张云间和温良两个人的事,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说了算。
其他人——哪怕是亲儿子的意见,都没有那么重要,也不必遵守。
“办啊,为什么不办。”
凌存把张云间餐盘前乱了的、用餐巾叠成的花折好。
「你能幸福就好了。」
他想这么说,想告诉张云间无论如何自己都会支持她的一切决定,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
并不是不想祝福,而是不知道怎么祝福——他口头表达爱的能力其实相当有限。
“小演怎么想?”
“办。”言简意赅的回答。
张云间和温良的表情因此肉眼可见地变得高兴起来,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高昂,手舞足蹈,跟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似的。
人到中年还能有这样红光满面的幸福模样,确实少见。
温演不声不响,表情也云淡风轻,只是偷偷在餐桌下勾住凌存的手。
凌存本想推开他,但思考了一瞬,还是舍不得放开。
指尖纠缠着指尖,像是在末日边缘最后一刻难舍难分的热吻。掌心渗出些许热汗,搅在一起,让两人都想起刚刚厕所隔间里的疯狂,脸上不禁泛起些许热意。
“真是太好了……”
“这么多年来,总算能够……”
张云间好像想说什么,但微蹙着眉思考了半天,都找不出具体的词来形容。
人太高兴的时候是这样的。词穷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只有不幸的人每天才会有那么多无处发泄的心绪需要表达,这或许是人类本身的悲哀。
温良满怀笑意地看向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了几下。
“能遇见你真的很好。”良久,他说,“以后,我们就是一起生活的家人了。”
家人——
温演默默听着他的话,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确实想做凌存的家人。
不过,是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那种。
和温良张云间相同的那种。
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