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之后,霍劲羽带着凌存单独到旁边说了几句。
“小存,你现在怎么样?”
温和的晚风吹拂在两人的面颊上,驱散了不少夏日的燥热。
霍劲羽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凌存漂亮的眉眼,声音温柔如清风拂动纱帘。
“前段时间看你心事重重,现在问题解决了吗?”
凌存的脑袋里因此闪过去了好多让他不快的碎片:周濛惊惶的神情,初中时期的录像带,歇斯底里的虎牙男……
他不想和霍劲羽聊这个话题,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算是解决了吧。”
“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你一切顺利。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不戴我送的那个胸针?它和你这一身衣服挺般配的。”
其实并不是故意不戴的。只是纯粹地忘记自己有这样一个胸针了……
收到霍劲羽的礼物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张云间,张云间打扮折腾他的时候,也就不可能用上。
它到现在都躺在那个自带的红丝绒盒子里,被放在抽屉的角落里。
“忘记了。”
凌存把口袋里的薄荷糖分了霍劲羽一粒。他刚刚被灌了不少酒,现在脑袋肯定晕得不行,别一不留神翻过栏杆掉进水里去了。
“真是特别具备你风格的回答。”
凌存看着霍劲羽脸上被酒精蒸腾的清浅笑意,觉得有些不明所以:“我的风格?什么风格?”
“不,没什么。你就当我喝醉了说胡话吧。”
霍劲羽拿出一张形状不规则的纸——大概是从哪本册子里撕下来的,但上面的钢笔字却认认真真、笔锋凌厉。
“刚刚和你聊天时候说起的,可能对你专业发展有用的书。学校里的教材版本有点老,有些内容工作以后完全用不上。”
“谢谢。”
“能帮上你的话,那真的太好了。”
霍劲羽抬手,将凌存额头上被风吹散的头发拨到一旁。
静静注视几秒后,他摆了摆手,离开了。
凌存回来的时候,温演望眼欲穿地看着他,但还是木讷地闭嘴,不主动询问,心中默念一百遍:小存有交朋友的权力他没资格干涉……
但还是好气啊!
凌存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霍哥给我排了个清单,读书用的。”
别扭的解释。
“噢……”
温演捂着脑袋,点了点头。
眼看霍劲羽扶着喝得有点醉了的霍阿姨离开,嘴角才不着痕迹地勾起了一点。
“小演!”柳真拉着刘娟快步走来,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没少被灌酒,“我之前和你说的,带给你的礼物——”
他把手里提着的粉色挂包递给温演:“回去再拆吧?小存的也在里面。”
凌存微微睁大眼,像是完全没意料到继父子的礼物还有自己的份。
柳真笑着和他握手:“你好,你好。”
“……你好。”
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却在人情世故方面成熟异常。
凌存愣怔地注视着柳真温和的脸,语气不自觉地被带软了。
这人真的……
“妈妈。”
温演喉头滚动,吞咽了一下口水,甚至有些不敢和刘娟对视——与其说是不敢,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我……”
今天是温良的婚礼。曾经也是婚礼主角的刘娟,现在的心情必然是很复杂的。他绞尽脑汁,很想说出些能够让刘娟开心的话,但失败了。
刘娟昂头,看着高大的儿子窘迫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穿着高跟鞋的脚微微踮起,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顶:“小演……”
“怎、怎么了?”
出乎温演预料,刘娟的情绪并不负面——她早就已经对过去的事情释然了。
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向来不会为任何来自过去的东西停留驻足,而在不停地前进、前进。
小时候,温演总觉得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影视作品里展现那种温柔包容的母亲形象,似乎从来不会映射在刘娟身上。
但现在,婚礼的大灯依旧亮着,从后方照射在刘娟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亮亮的光芒。
刘娟的眼睛里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眉头微蹙着,却不带任何忧愁。
“……小演,你长大了。”
“妈妈很高兴。”
“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样官方的用词,平日里似乎总被人当作是敷衍的托词。可是从刘娟的嘴里说出来,佐以她真挚惆怅的眼神,温演便绝不怀疑这是敷衍了。
坚硬的人想说出柔软的话是很难的。
更何况,那些官方说辞正是因为用词达意,才会被当作是官方说辞。
温演哽咽了一下,眼泪最终还是没有流下来——他很久不哭,早就忘记哭是什么感觉了。
只是握紧刘娟的手,摇晃了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拿着玩具追在刘娟的裙角后面那样,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妈妈,”他说,“你和柳哥也要好好的。”
“一定。”
*
婚礼之后,搬家正式搬上了日程。
张云间和温良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早就搬进新家的温演和凌存都跟着一起忙碌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大家电和家具置办完整,温演却发现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凌存小时候送给他的哨子挂坠不见了。
大概是长年累月的磨损,那根本来质量就一般的黑绳被磨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粗度,伴随着一个随意的甩动或是拉拽的动作,它就彻底报废,不知道飞到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去了。
“还在找?”
凌存端着苦瓜牛奶路过,遇见趴在地上到处找哨子的温演,差点被他绊倒。
“……我再买一个送你好了。反正是便宜货,小卖部就有。”
温演摇摇头:“不一样。”
——那毕竟是凌存送给他的第一个挂坠啊,意义完全不一样。
而且,那也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行动起来保护凌存的纪念。
静谧的森林,冲天的大火,摇摆的窗帘……这些常常出现在凌存噩梦里的东西于温演而言,却是如同勋章上的宝石一般的东西。
“而且……”温演昂起头,看向嘴边沾了一圈奶渍的凌存,下意识地抿起了嘴唇,声音干涩:“那家小卖部不开了,老板几个月前回老家投奔亲戚了。”
“哈?”凌存睁大眼睛,“为什么啊?”
“生意不好,位置太偏僻了。还有就是……年纪上去了,又没有子女在身边,感到很寂寞吧。”
“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起来,温演。”像是被这童年里的标志性建筑物勾起了回忆,凌存蹲下身,直视温演的眼睛,“你今天有事情要做吗?”
“没有啊。”
“那我们去找找吧。”
“……找什么?”
是要找小卖部,还是找丢了的挂坠?
“废话,当然是小卖部。”凌存叹了口气,“小时候那种街边巷口的小卖部。我记得当时有卖一种挺有意思的玩具……把药水滴在纸板树上会产生白色的结晶,挺漂亮的。”
他轻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下去:“突然想玩了,走吧。”然后一巴掌拍在温演背上,催促着。
进入夏天以后,凌存的手变得很炽热。因为常年打排球,他指腹上的茧隔着薄薄的衬衫摩擦温演的背脊,让温演感觉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从神经间窜过。
他愣愣地缩起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凌存已经在玄关处换鞋了,线条流畅的小臂和脖颈处露出的皮肤被太阳照得快要反光。
啊……
温演快步跟上,低着头,觉得自己的面颊有点热。
小存真的,太——
好看了。
怎么看也看不腻。
自己是真的一头栽进去,永远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