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霁上完课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阴沉的乌云缓慢聚集，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想着江袖亭那边应该也差不多结束。
应该一切顺利吧。
他没由来担心，步伐也不自觉加快，刚准备往江袖亭上课那栋楼走，突然瞥见昏暗光线下蜷缩在长椅上的身影。
薄霁不敢确定那人是不是江袖亭，心里却祈祷那不是他，但随着距离拉近，他心底的幻想破灭。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半蹲在江袖亭跟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江袖亭？”
“嗯？”长椅上的人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不是江袖亭是谁。
薄霁很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难掩担忧，“你怎么在这儿睡？”
按理来说，江袖亭现在应该刚上完课才对，他不应该在这儿。
“有点累就睡着了。”江袖亭拍拍被冻得有些僵的脸，仰头看着薄霁，“你结束了吗？”
他没想睡着的，只是有点难过，坐着坐着没抵挡住睡意。
薄霁搭在膝盖上的手蜷缩成拳头，他犹豫了一下，强忍着伸手拉江袖亭的冲动，保持半蹲的姿势问他，“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江袖亭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有点久了。”
他不太想跟薄霁说兼职泡汤的事儿，那是薄霁好不容易帮他找到的，被搞砸，他现在心里很愧疚。
薄霁站起身垂眸问他，“现在能站起来吗？”
江袖亭点点头，想起身，却因为脚麻重新跌回去，后背撞到长椅上，有点疼。
他心里很委屈，但为了不让薄霁担心，只能强忍着跟他说，“对不起，我脚有点麻了，能等我两分钟吗，我马上就好，如果你忙着去兼职的话可以先走，等会邬南过来接我。”
薄似无奈般叹了口气，“你不是说邬南要去国外旅游吗？”
江袖亭后知后觉地低下头，为了藏住眼底的失落，自嘲般笑了一声，“哦对，邬南出国了，那我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薄霁突然背对着他蹲下，江袖亭疑惑地看着他。
薄霁轻叹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一些，“上来我背你，脚不是受伤了？”
笨蛋，那么失落那么可怜，他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离开。
江袖亭原本还能忍住，但听到薄霁那么温柔地跟他说话，他突然就绷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胡乱擦了擦眼泪坚强地说，“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不是还有其他兼职吗，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薄霁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呼吸困难，江袖亭，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可怜？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回头看江袖亭的冲动，声音沙哑，“没有其他兼职了，今天休息，先上来我背你去诊所看看。”
“真的吗？”江袖亭疑惑地看着薄霁，心想他肯定又骗他。
薄霁嗯了一声，声音格外温柔，“今天国庆节，其他兼职都不用做了，休假，明天再去。”
江袖亭愣愣道：“哦，今天是国庆节，那我们要一起过节吗？”
薄霁愣了一下，他只是想打消江袖亭的疑虑，没想到会这么好运能跟江袖亭一起过节，他故作镇定地背对着江袖亭，“好，你先上来，等会儿我腿也蹲麻了。”
薄霁不会开玩笑，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比较好笑的笑话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江袖亭总归乖乖趴在他背上。
他轻轻搂着江袖亭起身，虽然知道江袖亭瘦，但今天是第一次这么具象的感受到，背在背上一点重量都没有，轻飘飘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冰得不像话，不知道这个笨蛋在这儿等了他多久。
江袖亭趴在薄霁背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内心的委屈渐渐被抚平，耳边传来薄霁的询问声，“兼职不顺利怎么不去找我？”
“不想打扰你。”江袖亭闷闷地说，“怕你生气。”
江袖亭越说心里就越委屈，声音不自觉染上淡淡的哭腔，“那是你好不容易帮我找到的兼职，但是被我搞砸了。”
薄霁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不会生气，搞砸了就重新找，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江袖亭把脸埋在薄霁背上，“我什么都做不好。”
薄霁背着江袖亭往外走，斟词酌句后生疏地哄人，“不会，你很棒，你数学很好，好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是吗？”江袖亭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底扑闪着泪花，“我不知道。”
察觉到他心情好点儿，薄霁继续道：“嗯，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大一很多人都知道你，大二也有。”
江袖亭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你怎么知道的？”
薄霁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但他很快想到措辞，“兼职认识了很多人，他们提起过你。”
江袖亭只是高兴了一瞬，情绪瞬间低落，“可是我做不好兼职，你做什么都做得很好，不管是家教还是其他的，你上课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很有魅力。”
“很有魅力”这四个字倏然钻进薄霁耳朵里，一路顺着挠进心里，强势霸道，和江袖亭的温和截然相反。
薄霁思绪突然飘远，没听到江袖亭喊他。
“薄同学。”江袖亭凑到他耳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他稍稍提高音量，“薄霁！”
“嗯？”薄霁疑惑地应了一声，江袖亭重新趴回他背上，闷闷道：“你刚刚怎么不理我？”
“抱歉，走神了。”薄霁翕了翕眼，眸底划过一丝懊恼，“能跟我说说今天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江袖亭深吸一口气，趴在薄霁背上缓缓说道：“那个学生跟他妈妈打架，然后那个阿姨让我先走，我就在小区里一直等着，但她可能是忘记了，一直没喊我，我就想着在那儿等你，等着等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那你还想继续做家教吗，想的话我再帮你找。”薄霁语气愧疚，“抱歉，我应该先问清楚学生的基本情况再介绍给你的，是我的错。”
“不是的。”江袖亭语气激动地反驳薄霁的话，“跟你没关系，当时我去试课的时候那个学生很乖也很听话，我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你帮我找兼职，我已经很开心了，这不是你的错。”
不等薄霁说话，他又接着说，“我不想再做兼职了，感觉不太适合我，我可能更适合待在图书馆，埋头学习，我应该更适合当书呆子。”
明明就是大学霸。
薄霁在心里反驳，开口却说，“好，那就不找了，去图书馆学习吧。”
江袖亭闷闷地嗯了一声，虽然心里很不甘心，但他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当家教，还是算了。
而且他有点矫情，只是这件小事就让他心里委屈得不行，要是再来几次，他可能会崩溃。
“薄霁。”
“嗯？”
“我肚子饿了。”江袖亭说完后，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薄霁背上，耳根发烫。
薄霁脚步微微一顿，视线下意识扫了一圈，周围没什么饭店，他声音放软跟江袖亭商量，“先去处理一下你脚和手上的伤再去吃饭可以吗？”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饿，饿得有点想哭。”江袖亭在薄霁面前，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和矜持，“我能去你家吃饭吗？手和脚没什么事，只是被砸了一下。”
薄霁停在原地，似乎在考虑。
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点无礼，江袖亭忙道：“抱歉，我饿昏头了，要不你就在这儿放我下来吧，我打个车回家就好——”
话音未落，薄霁搂着他往上掂了掂，继续往前走。
江袖亭忐忑地看着薄霁后脑勺，以为他生气了，谁知下一刻，薄霁冷淡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我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将就一下吧。”
“好，我不挑食的。”说完违心话，江袖亭继续趴在薄霁背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今天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江袖亭越想越开心，没控制住用脸蹭了蹭薄霁的后背，小猫似的。
邬南也经常背他，但和薄霁背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今天他太委屈了，他总觉得薄霁的背格外有安全感，亦或者只是他太累，出现幻觉。
“江袖亭。”薄霁难得喊他全名。
江袖亭懒懒地嗯了一声，乍一听像是要睡着了。
薄霁声音柔和道：“要是觉得委屈，你可以哭的。”
江袖亭闻言，鼻头一酸，没忍住红了眼眶。
本来他没那么难过的，但今晚薄霁实在是太温柔了，又是背他又是答应带他回家吃饭，所以他忍不住有点想哭。
“可以趴在你背上哭吗？”江袖亭着重强调，“可能会把你的衣服弄脏。”
薄霁轻嗯了一声，“没事，弄脏了洗干净就好。”
闻言，江袖亭再也忍不住，埋在薄霁背上无声痛哭。
感受到后背的衣服被泪水打湿，薄霁脸上多了些表情。
怎么哭也跟小猫似的，哼哼唧唧的，好可怜。
哭累了，江袖亭把鼻涕往薄霁衣服上一擦，直接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夜风有些凉，加上快要下雨，薄霁只能收起遗憾加快步伐背着江袖亭往家的方向走。
他没想过带江袖亭回家，但听到江袖亭那么可怜地求他，他拒绝不了。
虽然他现在就有点后悔，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尽早让江袖亭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或许江袖亭就不会再那么依赖他，也不会再跟他走得近。
像现在这样就好，别再往前，他已经很满足了。
回头看着趴在他背上睡着的江袖亭，薄霁没忍住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看着照片上睡着都委屈巴巴的人，他心底一片柔软。
江袖亭，以后不要再哭了，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交叠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两道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