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袖亭保持开门的动作, 一只手抓着擦头发的毛巾,“不进来吗?”
薄霁欲言又止,抿着唇进去。
“叔叔说他有点累先去睡了, 冰箱有吃的——”
江袖亭话音未落, 薄霁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是他喝醉出现幻觉了吗?
江袖亭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以为薄霁不想让他回来,语气失落地解释,“昨天跟叔叔约好今晚陪他吃饭, 我不能食言……”
薄霁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冷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江袖亭站在原地看着薄霁的背影,难受地眨眨眼。
薄霁不想让他回来。
他难过地深呼吸几次,最终还是没控制住眼泪。
既然这样, 那他还是先回去吧, 不知道这个点外面能不能打到车,邬南可能已经回家了,他不想麻烦他。
江袖亭把头发擦干,回卧室准备换衣服,薄霁正好洗完澡出来, 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你别瞪我了,我收拾完东西马上就走。”江袖亭轻声说完, 小心翼翼地把埋进挂到架子上, 转身去整理他的书包。
其实他没有什么东西要带,换身衣服就能直接走, 但他想故意磨蹭,看薄霁会不会说送他回去, 时间太晚了,外面很黑,他有点害怕。
薄霁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眉头拧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道磨蹭也没用,江袖亭只好小声跟薄霁说,“我要换衣服,你能出去……”
薄霁冷冷打断他的话,“这是我的房间。”
江袖亭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住情绪,“……好吧,那我去卫生间换。”
薄霁搭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头,语气略显焦急,“等等。”
江袖亭疑惑地转身,恰好看到薄霁摇晃着起身往他这边走。
江袖亭耸耸鼻尖仔细闻了闻,好重的酒味,刚刚他还以为薄霁是在别人身上沾染的,但都洗完澡了,味道应该没那么重才对。
他不确定地看着脸色阴沉的薄霁,“你喝酒了?”
薄霁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不问了,换好衣服我就走。”江袖亭说完,拿着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换。
手腕突然被抓住,他疑惑地回头,对上薄霁纠结带着点儿不安的眸子。
江袖亭不明所以,但还是关心道:“怎么了?”
薄霁的手渐渐收紧,江袖亭手腕的腕骨被磨得有点疼,他拧眉想让薄霁松开,耳边突然想起满含祈求的声音:“别走。”
“??”
江袖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看看薄霁是不是在开玩笑,薄霁却仰头躲开他的视线,手握紧了些,沉着声音重复:“别走。”
“砰砰砰——”没由来的,江袖亭心跳倏然加快,薄霁的手心很烫,他感觉手腕被烫得有些疼。
“你……”
薄霁又重复了一遍,“别走。”
江袖亭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不是你要赶我走吗?”
而且薄霁为什么还不松开他,手腕好痛。
薄霁摇摇头,说话的语气染上一丝醉意,“没,别走。”
江袖亭抱着衣服的手握成拳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略微抬头,语气带着试探和不安,“你没生气吗?”
薄霁摇头表示没有,仍旧抓着他的手腕。
床帘没拉,屋外的树影投在地上的影子随着风而左右摇摆,昏黄的灯光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视而立,不知名的情感犹如藤蔓恣意生长,疯狂蔓延。
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江袖亭手心沁了一层薄汗,他握握手松开,“你喝了很多吗?”
“不多,头有点晕。”薄霁声音很低,“没醉。”
江袖亭蜷了蜷手指,暗暗吐出一口气,“哦,那你先去休息吧。”
“你呢?”薄霁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纤细的手腕,有点痒。
江袖亭往后缩了缩,声音染上一丝颤意,“我、我想去卫生间。”
“衣服给我。”薄霁说完冲他伸手,一副怕他走的模样。
江袖亭点点头,把衣服递给他,但薄霁还抓着他的手。
他抬头看着薄霁,眨眨眼问他,“能先松开吗?”
薄霁并未第一时间松开,反而继续摩挲他手腕处细嫩的肌肤。
江袖亭往后抽了抽手,没挣开,只能可怜兮兮地开口,“我快憋不住了。”
“噗嗤——”薄霁很明显地笑了一声,这是江袖亭第一次直观且清晰地看到薄霁笑。
笑起来好温柔,跟平时凶巴巴的样子一点也不搭边。
薄霁松开他的手,自然地揉揉他的头,“去吧。”
借助灯光,江袖亭看到薄霁红红的耳垂,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喝酒才那么红。
他木讷地转身去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薄霁靠在床边闭着眼睛,周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江袖亭还以为他睡着了,走路步伐放得很轻,刚走到床边,薄霁突然睁开眼睛。
江袖亭倏地站直身体,尴尬得抓住衣摆随口问:“要关灯吗?”
薄霁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江袖亭吐出一口浊气,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关灯。
关了灯,发现窗帘没拉上,他又过去拉窗帘。
窗帘滑竿可能生锈了,每拉一下都发出刺耳的呲呲声,江袖亭生怕窗帘突然掉下来,幸好,有惊无险。
窗帘一拉上,屋子里黑漆漆的,江袖亭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这下,他怎么过去呢?
思忖间,薄霁突然打开手电筒,江袖亭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快步走到床边躺下。
“谢谢。”
薄霁没说话,默默关了手电筒,随着一阵窸窣声传来,江袖亭知道他也躺下了。
今天他回家,妈妈问了很多跟薄霁有关的事儿,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说他的朋友很好,朋友的爸爸也很好,所以他还要在朋友家多待几天。
妈妈让他别太打扰人家,还让他回来一定要带礼物,不能没礼貌。
江袖亭照做了,他买了很多吃的,还给叔叔买了衣服,叔叔很喜欢,薄霁的也有,但叔叔说他买小了,薄霁可能穿不了,所以他不打算把这件事跟薄霁说,准备明天让邬南带他去重新给薄霁买。
他想得正入神,薄霁突然往他这边凑,江袖亭疑惑地转过脸,“怎么了?”
薄霁声音低沉地问他,“今天不抱了?”
“嗯?”江袖亭不确定道:“你真的没醉吗?”
他怎么感觉薄霁喝醉了,不管是挽留他还是现在问他要不要抱,都不像薄霁清醒时会做的事儿。
薄霁没说话,江袖亭以为他不舒服,连忙询问:“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他刚准备起身,薄霁突然抓住他的手,“不用。”
这次不是抓手腕,而是手,十指紧扣那种,柔软的手指内侧被摩挲着,痒痒的。
江袖亭愣了一下,薄霁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掌心,旋即抚摸他修剪整齐的指甲,自言自语道:“你的手好小。”
“是你的手太大。”江袖亭说完抽了一下手,却被薄霁握得更紧。
薄霁突然拽他,江袖亭一个不防,直接摔进薄霁怀里,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传来,“躲什么?”
薄霁一直用手指挠他的掌心,江袖亭哆嗦着回答,“痒。”
薄霁轻笑一声,没再继续刚刚的动作,只是用他的大手包住江袖亭的手,“你怕痒?”
明明俩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江袖亭就是觉得薄霁说话的时候呼吸洒在他脸上,他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还、还好吧,一点点。”
薄霁不再逗他,扣着他的手询问,“江袖亭,你为什么要回来?”
江袖亭呼出一口气,小声解释,“因为跟叔叔约好……”
薄霁语气焦急地打断他的话,“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江袖亭微微顿住,犹豫了两秒,他如实回答,“不止,还因为想见你……”
话音未落,薄霁突然将他扯进怀里,抱得很紧,江袖亭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听着薄霁强劲急促的心跳声,脸不受控制地热起来,心跳也跟着加快。
薄霁继续追问,“为什么想见我?”
江袖亭抬头,周围黑漆漆的,他看不清薄霁的脸,语气带着几分茫然,“一定要有原因吗?”
薄霁低头,声音很近地响在他头顶,“如果我说是呢?”
江袖亭感觉头顶拂过热气,痒痒的,他挠挠头,“我不知道。”
想见就来,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
薄霁很明显地笑了一声,温柔道:“你明天回家吗?”
“你又赶我走?”江袖亭不满地皱起眉头,“叔叔说了,我想来的话随时可以来,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江袖亭还以为薄霁会生气,谁知他竟然说,“嗯,想来就来。”
“真的?”江袖亭激动地追问,“你说话算话?别到时候不承认。”
薄霁略微无奈道:“我在你这儿信誉这么差吗?”
江袖亭生怕他反悔,连忙讨好,“没有,你信誉满分。”
薄霁笑了一声,没说话。
江袖亭往后挪了挪,手还被薄霁抓着,他只能保持平躺的姿势,“你能松开我的手吗?”
“不能。”薄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似乎是困了。
江袖亭侧头问他,“为什么?”
“怕你走。”薄霁低声说完,一把将他扯进怀里,几近哀求,“别走。”
江袖亭听着薄霁均匀的呼吸声和杂乱交错的心跳声,不知名的情感缓慢地滋生蔓延,眼看着就要夺走他全部理智。
江袖亭深吸一口气,将岌岌可危的理智拽回来,循环深呼吸几次后,总算冷静下来。
完蛋,要出事儿了,他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
可能是薄霁喝醉酒太粘人,说话太温柔,所以让他产生错觉。
冷静点江袖亭,只是被牵了一下手而已,又不是第一次被牵,激动什么?
可这是薄霁第一次主动牵他啊……
就这样反复了一会儿,江袖亭的心跳总算恢复正常,身边的人呼吸均匀,带着疲惫的重音。
确认薄霁睡着后,江袖亭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来,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躺了两秒钟不到,他就重新钻进薄霁怀里,后者自然地伸手搂住他,并且轻轻拍他的背哄睡。
江袖亭安心地贴着薄霁的胸膛,唇角勾起满足的弧度,他小声嘟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