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内, 江袖亭死死扒着门框不肯进去,不死心地跟医生商量,“我还是吃药吧, 退得慢也没关系, 我可以等。”
“我等不了,我要下班了呀。”医生冲薄霁使了个眼色,薄霁会意,伸手环住江袖亭纤细的腰身。
察觉到薄霁想做什么,江袖亭连忙开口, “薄霁, 你怎么能帮医生呢, 我们俩才是一起的啊。”
薄霁被“我们俩”这三个字刺得一愣,他低头看着江袖亭布满恐惧的小脸,有些于心不忍。
“你生病了, 打针好得快。”他温声解释完, 手上轻轻一使劲,江袖亭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来。
江袖亭一边挣扎一边喊,“我不要打针,太痛了,我不要。”
薄霁听不到似的, 反手将他按到椅子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医生举着针转过来, 轻轻推了一下针筒, 半透明药水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来, 你帮他把裤子脱了。”
江袖亭吓得一把抓住薄霁的胳膊,急得眼眶里蓄起一圈晶莹, “你别听他的,你不能帮着他欺负我。”
“啪嗒——”温热的泪珠砸在薄霁的手背上,激得他一怔。
薄霁轻叹一声,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江袖亭的脸颊,帮他把眼泪擦了,温声哄道:“打了针就能退烧,不然一直烧你身体受不住,我不帮他,你自己脱好不好?”
“不好,我不打针。”江袖亭满脸焦急道,“我现在已经好了,完全没感觉,我们回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不是他矫情,他真的很害怕打针。
薄霁用掌心托住江袖亭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你现在很烫,脸都烧红了。”
江袖亭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掌心,泪眼婆娑地哀求,“可是我害怕,我不想打针。”
薄霁看着江袖亭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心软,恰好医生开口,“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不痛的,别害怕。”
薄霁别过脸不去看江袖亭,声音低沉地跟他说,“你听话打完针,周末我带你去我家吃饭。”
江袖亭闻言,开始动摇,“叔叔也在家吗?”
知道有希望,薄霁内心松了一口气,“嗯,在家。”
江袖亭可怜巴巴地看着医生,“能轻点儿吗?”
医生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打针一点儿也不痛。”
“真的吗?”江袖亭满脸狐疑。
医生点点头,指着在大厅输液的其他人,“当然,不信你问问他们。”
江袖亭当然不好意思去问,他翕了翕眼,思考几秒钟后,抬头跟薄霁说,“你能把手给我抓一下吗?”
薄霁把手递过去,“抓吧。”
江袖亭刚想让他转过去他要脱裤子,薄霁就先一步别过脸。
看到医生手上的针,他差点就打了退堂鼓,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慢吞吞地将裤子往下扯,露出打针的位置。
医生淡淡道:“你俩可以聊聊天,缓解紧张。”
江袖亭紧张得浑身发抖,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聊什么,薄霁就更不用说了,平时话就少,这会儿怎么可能有话题聊。
但下一刻,薄霁低沉让人心安的声音从江袖亭头顶传来,“周末除了去我家吃饭,还想去哪儿玩?”
江袖亭抬头看着他,由于太紧张,声音干涩发紧,“你不是要兼职吗,去陪叔叔待两天就好,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想去乡下吗?”薄霁问他。
江袖亭不解,“去乡下做什么?”
薄霁淡淡道:“去看我爷爷奶奶。”
“好呀。”江袖亭眼睛瞬间亮了,“不过两天能回来吗?”
原本周日要上课,但刚好那天他们没课,但一来一回需要花不少时间,应该回不来吧。
“你想去的话,周一可以请假。”薄霁淡淡道,“我爸也要去。”
最近老爸状态又变差了,爷爷奶奶让他回老家待两天。
“好——啊!!!!”江袖亭没说完的话变成惨叫,他死死抓着薄霁的胳膊,古铜色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明显的抓痕。
医生好心帮他把裤子带上,声音淡淡道:“好了好了,已经打完了。”
江袖亭抑制不住地颤抖,薄霁顾不上手上的抓痕,连忙问他,“很痛吗?”
“痛——”江袖亭抬头,泪如雨下。
薄霁心一紧,温柔地用袖子帮江袖亭擦了擦眼泪,“没事,已经打完了。”
江袖亭还在哭,他感觉左半边身体完全麻木,屁股连着大腿痛得不行。
不过退烧针打下去十来分钟,他就感觉头没那么痛了,身上开始出汗。
薄霁摸摸他的额头,低声道:“没刚刚烫了。”
医生正好配完药,转身瞧见江袖亭情绪平复下来,扬了扬下巴说,“差不多了吧,过去躺着我给你挂水。”
江袖亭看医生的目光带着几分怨念,“还是很痛。”
医生笑了一声,打趣道:“打针哪有不痛的,不想痛就好好加强身体素质,别生病。”
江袖亭鼻头哭得红红的,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你刚刚明明说你打针不痛的。”
“骗你的嘛,不然你怎么可能愿意打呢。”医生冲薄霁抬了抬下巴,“你带他过去躺下,赶紧打完,我还得下班去约会呢。”
江袖亭:“……”
左右气不过,他很幼稚地对医生说,“我讨厌你。”
医生无所谓道:“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江袖亭撇撇嘴,借着薄霁的力道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大厅的空床上躺下。
撇眼看到薄霁手臂上的抓痕,他愧疚道:“对不起,你的手臂……”
“没事。”薄霁扯下衣袖盖住,表情寡淡,“不痛。”
相较于屁股针,打吊瓶江袖亭没那么怕,但还是没忍住抓住薄霁的手。
医生将针头上的盖子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弯腰帮他戳针,“别那么紧张,这个没有屁股针疼。”
江袖亭小声吐槽,“没戳你,你当然不觉得疼了。”
“那是自然。”医生笑着说完,轻轻将针推进血管里,直到血液倒流,他扯开江袖亭小臂上绑着的塑胶管,把针固定好。
“躺着睡一觉吧,估计得两个小时才能输完。”叮嘱完,医生转身离开。
薄霁站在床边看着输液架上的药水,低头问江袖亭,“要喝水吗?”
江袖亭惊觉他还握着薄霁的手,尴尬地松开后,他窘得不好意思看薄霁,“要喝,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薄霁蜷了蜷手指,转身去帮江袖亭接水。
江袖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打针时的惨样,后知后觉羞红了脸。
好丢人,如果是邬南陪他来就好了。
薄霁回来就看到江袖亭捂着脸,他还以为江袖亭又不舒服,连忙询问,“头又痛了?”
江袖亭缓慢地把手往下挪,先露出一双因为哭太久而红肿的眼睛,“我刚刚好丢人。”
闻言,薄霁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没事,不丢人,我也怕打针。”
江袖亭满脸惊讶,“真的?”
他还以为薄霁什么都不怕呢。
薄霁点点头,弯腰把一次性水杯递到江袖亭唇边,“喝点水,你的嘴巴很干。”
江袖亭下意识舔舔唇,张嘴含住杯口喝了几口水。
他咂咂嘴嘟着嘴问薄霁,“现在不干了吧?”
薄霁定定地盯着他没有血色的唇走神,江袖亭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自言自语道:“还是很干吗?那我再喝一口吧。”
说完他凑过去又喝了一口水,薄霁总算回神,耳根连着后脖颈烧起一片潮热,他表情不自在道:“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刚起身准备离开,江袖亭突然抓住他的手,带着汗意的掌心湿乎乎的冒着热气,薄霁感觉胳膊上的皮肤都快被烧坏了。
江袖亭略微颤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不饿,你在这儿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
薄霁深吸一口气,捏着水杯的手暗暗使劲,开口却一如既往的冷淡,“好。”
江袖亭松开他的手,闭着眼睛嘟囔:“我想睡一觉,你不能走,要在这儿陪着我。”
看着他因为生病而变得憔悴的脸,薄霁心软道:“好,不走。”
江袖亭满足地勾勾唇,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薄霁看着他额头冒出的晶莹汗珠,从旁边的柜子上抽了张纸帮江袖亭擦。
江袖亭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薄霁试探地握住他的手。
手真的很小,但很漂亮,握着软软的,手心一点茧子都没有。
——
江袖亭睡昏天地暗,连着做了好几个梦,出了太多汗,身上黏糊糊的,他不舒服地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他怔愣一秒,突然想起来他现在在卫生院。
薄霁不在,江袖亭视线在大厅扫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他的身影。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了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失落。
明明说好在这儿陪他的,骗子。
他抬头,正好看到最后一瓶药马上打完,刚想喊一声就看到薄霁领着医生过来。
江袖亭愣住,目光紧紧盯着薄霁,眸底迅速腾起欣喜。
他没走,只是去喊医生了。
医生温热的手心碰了一下他冰凉的额头,“已经完全不烧了,给你开了点药,记得按时吃,注意忌口,酸冷食物不许吃,海鲜和其他腥味重的也少吃,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就医。”
江袖亭没听清医生在说什么,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薄霁,语气莫名委屈,“我以为你走了。”
“走什么啊,他恨不得抱着你。”医生小声吐槽完,干脆利落地帮他拔了针。
突如其来的刺痛拉回江袖亭的思绪,他伸手按住针眼坐起来。
薄霁自然地弯腰蹲在地上想帮他穿鞋,江袖亭不自在地缩了缩脚,“等会儿我自己穿也可以的。”
薄霁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抬头问他,“要我背你吗?”
江袖亭一愣,身体先大脑做出反应,点了点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