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江袖亭正语气机动车地跟邬南妈妈控诉着自己的父亲刚刚说的话有多过分,并且告诉秦姨薄霁人有多好。
他知道从小到大秦姨最疼他,只要他多说说薄霁的好话, 秦姨肯定会心软去帮他求情。
他卑鄙地利用了长辈对他的疼爱,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很害怕父母逼他跟薄霁分手。
一边是他的父母,一边是他的爱人,二者选一这样残忍的抉择对十八岁的江袖亭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
秦姨满脸心疼地帮他擦着眼泪, 温声道:“亭亭, 你先冷静下来听秦姨说。”
江袖亭果然停下来, 表情却比刚刚更加难看,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一向疼爱他的秦舒怡,“秦姨, 您也想让我跟薄霁分手吗?”
“没有, 我只是看你哭的那么难过,心疼你而已。”秦舒怡连忙解释,“之前邬南有提起过几次,那位小薄同学,小南那孩子从小到大就很少夸人, 小薄同学是一个,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 宁逸是吧?”
江袖亭脸上挂着泪珠, 一下忘了哭,他抽泣一声, 胡乱用袖子把眼泪擦了,“邬南都跟你说过了?”
秦舒怡边帮江袖亭擦眼泪边说, “如果我猜的没错,小薄是你男朋友,小宁应该是小南的对象?”
“我能说吗?”江袖亭试探道。
万一说了秦姨像他爸爸那样的,逼着邬南跟学长分手,他可成了恩将仇报的罪人了。
见他为难,秦舒怡笑着说,“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之前不小心听到邬南跟小宁打电话,喊他宝贝来着。”
“呃……”江袖亭无奈道,“之前邬南特意叮嘱让我把门关起来再打电话,他自己怎么做不到。”
秦舒怡笑着说,“当时比较巧而已,就那一次,那小子藏得可深了。”
江袖亭叹了口气,可怜兮兮道:“秦姨,如果我爸妈不让我跟薄霁在一起怎么办?”
“亭亭,你爸爸除了口误说错话而已,其实他们做的也没错……”
秦舒怡话音未落,江袖亭就激动道:“秦姨,您也想让我分手?”
“分手也没什么不好的。”秦舒怡赶在江袖亭开口前说,“小薄的情况我大概也了解,如果他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你跟他在一起也是受累,估计将来吃得苦更多,所以……”
“他一点也不消沉。”江袖亭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指甲旁边的肉被他撕得流了血,但他全然不在乎,自言自语道,“他已经很努力了,如果我是他,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父亲相继离世,我可能会直接崩溃。”
“那是因为有你在他身边。”秦舒怡说。
“您也说了,是因为我在他身边。”江袖亭抬头,脸上已经布满泪痕,他语气平静地询问:“你们都想让我离开他,是想把他逼到绝路上吗?”
秦舒怡一怔,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只是听过薄霁这个人,没有了解过,自然也没有任何感情。
但江袖亭不一样,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不希望江袖亭受苦,所以她下意识就想让江袖亭远离痛苦源头。
其实江袖亭父母没错,她没错,江袖亭也没错,只是立场不一样,顾虑也不一样。
江袖亭把脸扭过去,胡乱擦了眼泪,声音低沉道:“秦姨,我不会跟他分手的,您出去吧,我想他了,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秦舒怡还想说话,但江袖亭自顾自拿起手机拨了个视频过去,她只好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视频接通后,江袖亭看着薄霁的脸,一下没忍住哭了出来。
视频里,薄霁满脸焦急,眸底的担忧毫不掩饰,“宝宝,怎么了?”
江袖亭边擦眼泪边摇头,“没事,就是想你了,我好想你。”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论江袖亭怎么擦都擦不干。
薄霁满脸心疼地看着他,“是不是你爸妈知道了?”
江袖亭不会撒谎,尤其是对薄霁。
他哭着点了点头,自我安慰般道:“没关系的,我不会跟你分手的,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泣不成声。
“邬南呢,他没帮你说话?”宁逸一脸焦急地出现在视频里。
“说了。”江袖亭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他现在在跟我爸妈说,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宁逸又问:“你爸妈的意思是不同意你俩在一起?”
江袖亭点点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想起什么,他表情焦急地看着薄霁,“如果我爸妈来找你,跟你说奇怪的话,你千万不能听,知道了吗?”
薄霁点点头,“嗯,不听,只听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是他哭得视线有点模糊,江袖亭总觉得薄霁好像有事瞒着他。
“宝宝,别哭了,眼睛肿了,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他们真的不同意,那我们……”
后面的话薄霁没说出口,但江袖亭猜到了。
他连哭都忘记了,语气冷冷道:“不准,你敢跟我说分手试试。”
薄霁翕了翕眼,没说话,表情却有些无奈。
江袖亭瘪瘪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要我的话,我该怎么办?”
薄霁沙哑着声音,“但是宝宝,他们是你的家人……”
江袖亭打断他,“可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家人。”
两边他都不能割舍,为什么就是不能两全其美呢。
视频里的薄霁紧绷的脸上扬起笑容,他庆幸般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我说了不分!”江袖亭像个孩子似的发脾气,抬手把柜子上的茶杯砸了,哭着吼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让我和你分手,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你们都不爱我……”
一个个说着爱他,却没有为他考虑过。
现在的他,根本就离不开薄霁。
见他情绪激动,薄霁一下慌了,连忙道:“宝宝,别激动,我没有说要分手,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骗子,你明明就想跟我分手,你们都是骗子。”江袖亭情绪失控,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很多,楼下的人听到动静,连忙上楼。
看到眼前的一幕,江妈妈差点被吓晕。
江爸爸沉声道:“江袖亭,你给我冷静道点。”
话音刚落,江袖亭直接甩了个花瓶过来,正好砸碎在江鹤书脚边。
江袖亭回头看着他们,弯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放到动脉的位置,语气平静道:“你们都想让我跟他分手,那我就去死好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前那个乖巧阳光的的江袖亭变成现在这幅偏执的模样,这更加坚定了的江家父母让江袖亭分手的决心。
他们的儿子,被带坏了。
碎片缓慢地扎进皮肤里,带来轻微的痛意,江袖亭往常亮晶晶的眸子此刻满是混沌,直到耳边传来薄霁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江袖亭,你如果敢做傻事,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江袖亭一怔,猛然惊醒过来,神情慌乱地把手里的玻璃碎片扔了,拿起手机看着薄霁。
“我、我扔掉了。”
他知道自己做错事,说话格外卑微,“哥哥,我扔掉了,你别不见我。”
薄霁倏地松了口气,声音染上些许温度,“小心看着脚下,别受伤。”
“嗯,我会小心的。”江袖亭乖乖说完,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狼藉,径直朝门口走去。
江鹤书看着江袖亭那副模样,想开口说教,却被江妈妈瞪了一眼,只好作罢。
江袖亭没理会他们,直接回了自己家,邬南不放心,送他回去。
一路上,江袖亭都一直在跟薄霁说话,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生怕薄霁突然把电话挂了。
到家后,江袖亭迫不及待道:“哥哥,我到家了。”
薄霁温声道:“嗯,现在乖乖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等会儿我打电话喊你起床。”
江袖亭一脸纠结地看着薄霁,“能打着电话洗吗?”
薄霁说,“我不挂,你把手机放在外面,快点洗完出来,我哄你睡觉。”
江袖亭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到距离卧室最近的柜子上,动作麻利地去洗澡。
“邬南。”薄霁喊了一声。
邬南表情严肃:“说。”
刚刚江袖亭突然那样,他就不信跟薄霁没关系,估计是薄霁知道他父母不答应,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才导致一向乖巧的江袖亭情绪崩溃。
薄霁叹了口气,语气自责道:“他脖子上的伤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
邬南低声骂道:“早他妈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俩在一起。”
“抱歉。”薄霁道。
邬南没好气道:“道个屁的歉,知道自责就他妈别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困难抛弃他,明明是你让他那么喜欢你的,你负点儿责吧。”
他一直都知道江袖亭很喜欢薄霁,但不知道有那么喜欢,喜欢到变得连他这个当哥的都差点被吓到的样子。
“以后不会了,我只是……”
薄霁说了一半,突然没声儿了。
宁逸把电话抢走,对着邬南劈头盖脸一顿骂。
骂累了,他喘口气儿继续道:“你知道亭亭的爸妈做了什么……”
这次薄霁没让他说,直接把手机抢走,并给了宁逸一个眼神。
虽然话没说完,但邬南大致猜到,他皱着眉头问:“江伯伯做什么了?”
“没事。”薄霁语气淡淡道,“别让亭亭知道。”
“用得着你说。”邬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不爽。
不爽这些大人们闲着没事儿干去干涉他们的感情,有那时间不如多挣点儿钱,看来还是不够忙。
江袖亭洗完澡出来,头发都不吹就拿起手机跟薄霁讲电话,邬南帮他把头发吹干了,连哄带劝地让江袖亭上床,顺便帮他把伤口处理好,确认江袖亭不会再做傻事后邬南才转身离开。
下楼后,他爸妈和江袖亭爸妈都过来了。
邬南垂眸,对上江鹤书那双常年在商场拼杀而含着肃杀的眸子。
“江伯伯。”他礼貌地喊了一声,不等江鹤书开口,语气倏地冷下去,“您是想逼死他俩吗?”
江鹤书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等自家老爸说完,邬南就接着道:“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不是薄霁离不开江袖亭,是他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至于你们为什么反对,我也知道。”
他看着江鹤书,“是因为夏临喻添油加醋说薄霁人品不好,说他家庭条件差,你们怕亭亭跟着他的吃苦,所以才反对。”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先去调查清楚再下定论,而不是把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往死里逼。”
江鹤书第一次被人骂,还是被自己器重的后辈,“你……”
“先别急着生气,听我说完,您也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离谱。”
邬南无视自家老爹警告的眼神,自顾自道:“薄霁和江袖亭从认识到相爱,我全程见证甚至还帮忙撮合了,所以您要怪的话,连我怪,别指着薄霁一个人折腾,他的亲人刚离世,好不容易才稍微放下,希望您能有点同理心。”
江鹤书被说得还不上口,只能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薄霁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如果他真的那么混账,他的高中班主任也不会帮忙让他转学来一中,具体是怎么回事,江家家大业大,很容易就能查到。”
邬南说完就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江鹤书,淡淡道:“还有,夏临喻就是个垃圾,如果你们宁愿相信那个傻逼,那我可就要带江袖亭离开了。”
四个长辈压根没机会插话,就听到邬南继续说,“对了,我对象也是个男的,还跟薄霁是好兄弟,所以如果你们不让江袖亭跟薄霁在一起,那就等于是拆散了四个相爱的人,你们会后悔的哦。”
他说完还格外欠揍地冲四位长辈抛了个眉眼,直接走了。
邬南倒是说爽了,说完就走,剩下他爹给他擦屁股,“江兄,小南那孩子疯疯癫癫的,说话也无厘头,你别放在心上。”
江鹤书没说话,转身去了书房。
留下秦舒怡夫妇尴尬不已。
秦舒怡看着江妈妈疲惫的样子,忙道:“阿娴,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们先回去,我得好教训一下邬南那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江妈妈扯扯嘴角,笑得牵强,“嗯,你们去吧,回见。”
—
江袖亭被薄霁哄睡着后,眉头一直皱着。
薄霁没挂电话,但为了不打扰江袖亭睡觉,他把麦克风关了。
宁逸叹了口气,担忧道:“你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你的苦衷。”
“本来也不想让他知道。”薄霁的目光落在江袖亭脸上,心疼道,“最近因为我的事,他已经很累了。”
江袖亭因为他已经吃了很多苦,薄霁不想他因为自己跟父母闹掰。
宁逸盯着薄霁,语气带着几分质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从来不为自己想,他看着都心疼薄霁。
薄霁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幸福……
薄霁说,“我无所谓。”
宁逸叹了口气,久久没说出话来,气的。
薄霁的瞥了宁逸一眼,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更何况他现在这种状态,我也不可能离开他。”
宁逸问:“那以后呢?”
薄霁模棱两可道:“以后再说。”
宁逸心疼道:“什么时候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薄霁笑笑,“我一直都在为自己考虑,我比你想的自私。”
宁逸淡淡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因为怕自己影响到江袖亭而想跟他分手吗?”
薄霁很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把埋在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一开始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是想一辈子的,但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爷爷奶奶和我爸相继离世,突然一下子好像没了活着的意义,但看到他,我就舍不得,明明答应过让他幸福,但我总是让他哭……”
宁逸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但你也看到了,他比你想象的爱你,也比你想的固执,所以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分开对他对你都不好。”
薄霁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眼前是江袖亭睡着都不安稳的面容,他心情格外沉重道:“但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跟他爸妈闹,我知道失去家人的滋味,不想让他再体会一遍。”
思来想去,宁逸只能想到一个办法,“那就再去找他爸妈一次,表明态度,他们如果真的爱江袖亭,不会往死里逼他。”
薄霁犹豫了,因为他也这样想过,他不想跟江袖亭分开,尤其是看到刚刚那一幕,但他又没勇气去找江袖亭的父母,底气十足地跟他们承诺会让江袖亭幸福。
“再说吧。”薄霁淡淡说完,转身回房间了。
翌日,江袖亭突然打电话让薄霁去他家,薄霁还以为是他又出事儿,着急忙慌换衣服,江袖亭却说是他父母想见他。
薄霁紧张地把宁逸叫起来,让他帮忙选了身看起来的稍微得体的衣服,打了个车前往江袖亭家。
刚到那座宫殿一般的别墅前,薄霁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口等着的江袖亭。
他快步过去,一把搂住江袖亭。
明明昨天才分开,但他却感觉很久没见他了。
才一天而已,江袖亭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看,侧颈还贴着创可贴,伤口估计还没结痂。
薄霁满脸心疼道:“傻瓜。”
江袖亭紧紧搂着他,闷闷道:“别骂我,我知道错了。”
突然传来咳嗽声,薄霁抬头,猝不及防和江鹤书对上视线,他下意识松开江袖亭,后者却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别松开,再抱会儿,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薄霁没拆穿他,任由他抱着。
江鹤书忍无可忍:“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先进来。”
“大清早亡了,爸您的思想怎么还那么落后。”江袖亭小声吐槽完,松开薄霁,转而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不管江鹤书,江袖亭直接带薄霁进去,兴冲冲地跟他介绍。
张娴在后面看着早上还闷闷不乐的江袖亭这会儿喜笑颜开的,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真的做错了。
跟江鹤书对视一眼后,江鹤书冷哼一声,“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张娴面无表情道:“那你等着被亭亭讨厌吧。”
江鹤书:“……”
江袖亭拉着薄霁逛了一会儿,累得气气喘吁吁的,没骨头似的靠在薄霁身上。
薄霁低头,神情温柔地帮他擦了擦汗水,“休息一会儿。”
江袖亭遗憾道:“本来想带你去我的房间看看的。”
但他实在是有点累,不想走了。
“先过来,我有话说。”江鹤书的声音从他俩身后传来。
江袖亭本来不想理的,但薄霁拉着他过去了。
俩人刚坐下,邬南突然闯进来,表情紧张,看到屋里那么和谐,他愣了一下,阔步走到江袖亭身边坐下,小声道:“听说你爸突然要见薄霁,吓得我脸都没洗就过来了。”
江袖亭挑眉:“你听谁说的?”消息还挺灵通。
邬南语气得意:“当然是我家宝贝了。”
江鹤书轻咳一声打断俩人的话,抬眸看向薄霁,“今天让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出国留学的事儿,之前也跟你说说过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闻言,江袖亭满脸激动地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江鹤书就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江袖亭想跟他理论的,但撇眼看到薄霁的表情,他只能忍着不悦坐回去。
江鹤书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冲薄霁弯腰,“之前用那种方式跟你交谈,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薄霁也跟着起身,“是我做得不够好,才让叔叔您有了顾虑,是我该道歉才对。”
江鹤书一愣:“抱歉,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之前是我失礼。”
江袖亭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邬南一语道破:“简言之就是你爸爸拿着五百万,让薄霁滚出国留学,前提是跟你分手,不然他就拿不到那五百万。”
江鹤书轻咳两声,表情心虚地别过脸不敢看江袖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