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到酒店了, 可以不继续拍了吧？”程飞英假装没有看到正直直往他这边来的刘琼芳，飞快转身拉过旁边最近的工作人员低声道。
“花絮要拍到大家收拾完行李，离开酒店的时候哦。”工作人员友好微笑。
“也不差那么点时候, 我这里有事, 我们家就拍到这里。”程飞英扫了一眼正在绕过休息区茶几的刘琼芳, 一把抓住领口的麦就要扯下。
“程老师, 不行的。”工作人员紧张制止，“这还在合同期, 要是没经过总导演那边的同意就停拍，是违约啊。”
“直播不是结束了！花絮又不是直播。”程飞英压根没听劝地直接把麦包卸了下来，塞到了工作人员的手里。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手上的麦包：“程老师, 花絮也是节目的一部分, 合同结束的时间是大后天, 在那之前如果节目组有需要，您都是要配合拍摄的。坚持坚持吧程老师, 就上去收拾个行李就出发，您何必这时候违约呢？”
正准备去截住刘琼芳的程飞英顿住了步子, 但不是被工作人员的话给说服的, 而是听出了那话里的不对劲。
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会那么清楚合同的事情吗？
花絮而已, 他提前结束又不会影响整体，最多是剪辑的时候少了点他们家的素材罢了, 他自己愿意吃亏, 节目组介意个什么？
之前直播都因为各种原因停了好几次，这搞快点剩余不到一二十分钟的花絮至于盯这么紧吗？
在合同结束前节目组有需要他都要配合是什么意思？敢情他现在不拍了，节目组就要单独把他们家抓过来拍到大后天吗？
工作人员那隐隐带了些要挟的强势, 让程飞英的脑子短暂地上线了一下，捉到了那一丝违和的灵光。
“你们在实现程听言的愿望？她们是你们找来的？”看着面前抿了唇没有反驳的工作人员, 程飞英的头皮都气到发麻，“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们什么……”
逐渐抬高的叫嚣话语，戛然而止于工作人员突然打开手中麦包开关的动作。
程飞英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当着他的面就敢继续给他收音的工作人员，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跟拍，完全没有收工意思的摄像机。
这是明谋。
程飞英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两个选择。
放程听言离开。
或者给节目组留下一段与刘琼芳争吵撕底的花絮。
程飞英不甘心被逼迫着选择前者，但是……节目组如果硬要做那劳什子小精灵……
留完那丢人花絮的他，真的还能带走程听言吗？
等等，他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带走程听言？
教训孩子而已，多等个一天他等不起吗？回家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再开车过去骂，关上门他想怎么骂怎么骂。还有那压根不会教孩子的刘琼芳，她也别想躲过去！还想带走程听言，呵呵，就那废人一个的。
程飞英很快说服了自己，瞥了工作人员一眼，没拿回那麦包，不过也没继续拦着那些人继续拍，只管自己大步脱离了队伍，迎向了快要到跟前的刘琼芳。
“你怎么来了？”程飞英压着火气，努力让语气保持平稳。
刘琼芳双手紧紧地扣着轮椅的扶手，看着面前那已经许久没有相见的前夫，讷讷开口：“我……”
“你是来接言言的吗？她就在后面。”程飞英没有耐心等刘琼芳慢慢说话，只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她这几天是和卫家那小……咳，小孩住的，行李都在卫家那边了，你直接去接吧。”
刘琼芳看向远处正蹲下身给一个小胖姑娘拉袜子的女儿。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程飞英飞快说完，转身就要去那些孩子堆里扒拉程容容去。
“诶。”刘琼芳伸手想要留人，只拉人的手刚伸出去，就被身后那人出手按了下去。
闻声不耐回头的程飞英恰看到了这一幕，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了那帮着刘琼芳推轮椅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他之前以为是刘琼芳找的帮工或者节目组找的人。
但是这一点不客气的动作……
“你是？”程飞英细看那老妇人几眼，老是老了点，但干净整洁，眉眼处似乎……也与刘琼芳有几分相似。
“我是你前妻的妈妈。”陈素娟平静回道，只刚按下女儿的那只手，用了一点点力气按在了女儿的肩膀上。
“哦，你就是我那前妻从来没有提过的妈妈啊，我还以为她没有妈妈呢。”程飞英面露讥讽。
“所以你就是因为以为我的女儿没有妈妈，以为我的外孙女没有姥姥，所以才敢一头骗我外孙女听话挣钱给她妈妈治病……”陈素娟回以冷笑，看向程飞英的目光变得锐利，像是穿透那皮相，直看向里面的可能没有的心。
“不……”刘琼芳羞恼开口。
“一头骗我女儿签高利借条借钱，两头骗的吗？”陈素娟压着女儿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并不接话，只自顾自地对着程飞英把话说完了。
陈素娟的话刚说到一半，程飞英就差点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程飞英真后悔刚才给刘琼芳丢完话没直接走，偏要嘴欠嘲这老太婆一句。
这个老太婆，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她看不到那些跟上来的摄像机吗？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哈，前岳母你说笑了哈。这里面很复杂，你误会我了。对了，你还没见过言言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们聚了。等回头我去接言言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对一对情况。”程飞英努力转移了话题，也不管生硬与否，直接回头朝着远处还凑在一堆的孩子们喊道，“言言，过来，你姥姥来了。”
一人狼狈逃窜，扯起孩子堆的小女儿，大步走向电梯，任何声响都无法让他再回头。
一人挪步前行，未出两步，手中一沉，再向前时，手中就多了一只小胖兔兔。
陈素娟松开一直按在女儿肩头的手，快走了几步，上前迎住了那小小的两只，蹲下身轻轻道：“言言，我就是你的姥姥。”
“姥姥。”程听言乖巧叫人。
“诶诶，乖。”陈素娟忍不住伸手搂了一下孩子，然后清晰地感觉到了怀中那小小身子的僵硬与条件反射一般的轻微后仰。
陈素娟松开程听言，看向旁边的小白胖：“宝宝，你是卯卯对不对，婆婆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言言啊。”
“婆婆不谢。”卫卯卯仰着头乖乖开口，只手却悄悄地挠了挠程听言的手心。
时刻刷存在感证明无论身心都陪伴在侧的小胖兔兔……程听言感念着旁边小小只的温暖，情不自禁地弯了一下眉眼。
隐隐的笑意，一闪即逝，陈素娟却是看得很清楚。
看得有多清楚呢……
就像孩子们齐齐涌进这酒店大堂，飞快看过来，又飞快收回的那一眼。
就像她们和那程飞英对话时，那双看过来的眉眼，和一点都没有挪动的双腿。
就像刚才，那可以理解成羞涩，也可以理解成疏离的僵硬。
小小的六岁的姑娘，站在了身前，陈素娟终于见到了，然后觉得，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陈素娟忍不住回头看了女儿一眼。
她问过的，问过刘琼芳和言言的关系如何。
这就是刘琼芳自觉不错，相互照顾，相依为命的关系吗？
没有激动，没有急迫，没有依赖……
看着被女儿招手呼唤，才挺直了腰背走过去的言言，陈素娟可并不觉得她们是这样的关系。
这孩子，不会比她现在的所知，还要可怜吧……
陈素娟的心重重地揪紧了一下。
这偌大的酒店大堂里，心脏揪紧的人，显然不止陈素娟一个。
卫承礼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远处不顾他那轻轻一扯的挽留，毅然决然把那小胖爪塞言言手里跟上去了的小臭团子，一边对着那新鲜出炉的三人群界面猛按手机。
【秦思朝：言言的姥姥真牛X，上来就一拳头，一点不让着前女婿！棒！就是打少了，给我狠狠揍！】
【卫承礼：？？？我没看到打啊！】
【施定山：……她用语言的艺术打了。今天我们的目标是让他放弃带走言言就行，打狠了万一狗急跳墙就麻烦了。】
【卫承礼：对，他要是现在急了也麻烦，总不能我们真的上去抢孩子吧。留点脸也是留点余地。】
【秦思朝：作为导演，你们真的太没有激情了。怕什么，真抢也没关系啊，最后反正是家庭内部问题，我们也不会被抓走。】
【施定山：老秦，自从你来这个综艺之后，好像下限有所突破，请告诉我，这不是我的综艺的问题。】
【秦思朝：嗯，是我们的综艺的问题。对了，小卫你昨晚来用手机的时候，不是让弟妹去问你那楼下房子的事儿了吗？有回音了吗？我刚听程飞英那意思，怕是要去上门。如果你那儿房子没空的了，也得劝她们这段时间去住住酒店。】
【施定山：上次防空洞那边的事情有推进了，今天金有良已经被带去问话了。我老觉得那事儿和程家有点关系。不管有没有，她们先避避也好，到时候谈也该去律所谈，不要在住处谈。】
【秦思朝：小姜和律师联系过，她们已经去过了，后面可以直接让律师出面。】
【卫承礼：楼下还空着的，已经拜托房主这两天先不要让人看房了。一会儿这花絮结束，我就去问问言言姥姥和妈妈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她们愿不愿意，我那边和她们现在的房子都跨区了……】
【秦思朝：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跨区又不是跨市，她们那个区也没金子啊。小姜之前帮着查了，你们市最好的医院还在你们那个区呢。】
【施定山：我给你们家和言言家订的同一个航班，要不行，回头飞机上你让弟妹和她们坐一起去劝劝。女人和女人好沟通。】
【卫承礼：？？？】
【秦思朝：……】
【施定山：对不起，我有罪，我提前说了弟妹给你的惊喜！我们还是朋友吗？】
【卫承礼：？？？】
【秦思朝：朋友，有个功能叫撤回，你为什么不先试一下？】
【卫承礼：人呢？楼上房间吗？】
【施定山：言言那边是没办法，才让她妈妈过来。为了对沈家友好一点，弟妹坚持留在机场等呢……】
【秦思朝：好的朋友，你失去了最后一点保留惊喜的可能！】
……
程飞英真的很气。
突然出现的刘琼芳和她妈，节目组一定坚持要拍完的花絮，再结合网上的那些毫无善意的评论，他觉得自己被针对得真的很明显！
最过分的是，他们家的机票还定那么早的！就那么迫不及待要赶走他们家么！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塞行李箱里，扯着小女儿马不停蹄地赶，才在最后关头冲进了机场。
偏偏小女儿这时候还不顶用，跑得慢也就算了，跑着跑着还停下来不动了。
“来不及了！你干嘛呢！我是不会抱你的，那么多行李呢！”程飞英不爽地松开行李箱，用力地拉了一下程容容。
程容容没提防被拉了个踉跄，再抬头，刚才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就已经不见了。
手臂上有个小月牙胎记的人。
世界上，很多么……
“干嘛呢，发什么呆？再不快点，我自己走了！”程飞英憋了一路的怒气，就快要找到出口。
被吼了一脸的口水的程容容，实在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刻成为炮灰，只能沉默着快跑了起来。
程容容不能理解，急什么急呢！他们家没钱改签么！错过这架飞机就会破产么！
是的，急什么急呢。
直到坐上了飞机，程飞英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是被节目组牵着鼻子走。
明明他可以收拾完行李出了酒店，结束完花絮，然后放弃机票，在外面等那三个人出来的。
果然，时间这么紧的机票，就是要赶走他们！
好一个节目组，好一个施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