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看外面还是两个人,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四个？

不过呛了个枣皮，挪开了几秒的视线，那落地玻璃墙外的世界危险系数便翻了数倍。

可怜赵灿都来不及抹一抹眼角咳出的泪花, 最危险的那个就推门闯了进来。

“咳……不……咳咳不……我呛……不……不是咳……噎！咳……没噎！”咳个不停地赵灿迅速后退, 没端水杯的那根手臂直直前伸, 手掌竖直摇摆, 抗拒满满地在止不住的咳嗽中艰难说清了情况。

“……”闯入门来的汪知情堪堪在赵灿抗拒摇摆的手掌前止住了步子，急切的面色在对方努力的解释声中, 被无语的斜眼替过，“呛了就喝水，叽叽咕咕说什么话！”

明明是带些嫌弃的话, 却让原本十分紧绷的赵灿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放下手臂, 继续大口灌水。

两人略有些奇怪的言语与行为，不止落在了屋里卫卯卯的眼里, 也被跟在汪知情后面进来的另外三人看得分明。

努力顺枣皮的赵灿自是顾不得这些旁人。

汪知情倒是对那些惊讶好奇又收敛着的目光毫不避讳，直接解释道：“上次我们在剧组, 她呛着了, 我以为她是噎着了, 上去就给她来了一套海姆立克法急救，估计她是有心理阴影了吧。”

脸埋在杯子里的赵灿真是想翻好大一个白眼。

谁会在吃牛奶泡麦片的时候被噎住啊！救人的时候看一眼旁边的碗啊朋友。

还好这回自己学聪明了, 身残志坚地第一时间说清楚了, 不然又要像上次被……这样那样……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真的好可怕……

之前汪知情说起“海姆立克法”几个字时, 程听言的思绪就不自觉地飘回了那年她们拍《宝宝去哪儿》第三季，卯卯用海姆立克法救了温东钰的那天……想想自己也真的是, 三岁的小宝宝，说从电视里看的，别的小朋友是真的小朋友，信了就信了，她居然也信了。

虽说那时候的她，还是六岁的她，但是后面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了，回想这段，居然也不觉得哪里不对，那会儿只是觉得……小胖兔兔真是厉害，可爱又厉害，是最棒的小胖兔兔。真的是……

沉入回忆的自责，终究还是被赵灿一声声辛苦的咳嗽声给拉了回来。

程听言上前一步，劝道：“呛到了也可以用海姆立克法的，如果呛到气管里就麻烦了。”

汪知情微皱了眉看向赵灿，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见了那只疯狂摇摆的手。

旁边一心想帮人，别无杂念的夏兰若倒是不大在意这拒绝的手势，只想着了另一招，担心地走到赵灿身边伸出了手：“那我给你拍拍背吧。”

柔软的手掌，配合着咳嗽的节奏，有力地拍在了背上，赵灿突然觉得好像好了一点，原本想要继续拒绝的手，一下子收了回去。

汪知情看着面前和谐的一幕，揣着心里砸烂了的五百个醋缸，扭头走到了料理台边，一把抓住了水壶。

“……”正准备拿水壶给赵灿的杯子里再倒一点水的卫卯卯被旁边的杀气煞了一脸，默默地缩回了手。

两杯水，加上夏兰若的友好帮助，赵灿终于顺下了那块枣皮，累累地瘫回了椅子上。

至此，场中众人连着外面的节目组，也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卫卯卯决定，等新的红枣送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红枣去皮。

赵灿没事了，几人也有了攀谈的心思。

卫卯卯和赵灿这才知道，这两组已经完成了【力量之屋】和【智慧之屋】的任务。

人都进来了，谁也不说要走，汪知情更是撸了袖子直接说要留下一起做点吃食，其他人似乎也都赞成的样子。

烘焙教室还挺大，烤箱炉灶都有好几个，别说多个汪知情，就是所有嘉宾一起，家伙什也都够使的。

镜头怼着呢，赵灿也不能说不，尤其是看到程听言一言不发地跟着撸了袖子，她就更不敢说劝退的话了。

因为赵灿的摆烂，【美味之屋】早就胜负已定，现在多了几个人，也没打乱节奏。

卫卯卯从柜子里翻了节目组留下的食谱，由得其他几个人自己折腾去。

从进屋开始，程听言的目光就忍不住地跟着卫卯卯转。有的时候想起有摄像机这个东西了，想要稍稍收敛一些，不要那么明显，但是很快又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就像这会儿，旁边几人围着食谱叽里咕噜地商量着做点什么，程听言根本连表面参与一下的心思都放不进去，就只想往料理台那边揉面团的人那边看。

只是再怎么看，再看多少眼，也补不回中间错过的时光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够程听言心脏抽紧的。

想想，她当年出国的时候，卯卯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稚气未脱的孩子模样。后来她一年难得回来几次，每次见，都能明显觉得小姑娘又长大了不少，也……渐渐陌生了不少。

以前的她，觉得距离与生疏，是痛苦，也是值得。毕竟人就是人，不是菩萨。人既然决定不动摇，就该给自己不动摇的环境，就该让别的美好去更好的地方。

但是谁能想到呢……现在，好笑的事情来了，她想要的和她推开的，是一个人。

最好笑的是，她们现在就在一个屋里，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她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不知该如何开始。

抬不起的脚，移不开的目光，程听言觉得自己像是雕像，就这样痛苦地凝固在了时空里。

然后，程听言突然看到，那揉着面团的人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四目相对，程听言也不知怎的，心虚地挪开了一下目光，虽然很快就拉了回来，但是卫卯卯已经继续低头揉面团，没再看她了。

心像是又被新挖了个洞出来，呼呼的都是空洞的风声。

“她们准备做奶香小酥饼，我们做这个蛋白薄脆饼怎么样？这本食谱里不需要放置等待一段时间的点心不多，这两个简单点拌好料直接就能烤，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做的吗？”严永直把摊开的食谱放到程听言面前问道。

“好，就做这个。”程听言努力把自己拉回还在参加恋综的人设里。

几人都是临时来了这烘焙教室，又各自有些心思，也都没想做出个什么花来，自是挑简单的来。

不说别的，就说这活儿一开始干吧……

程听言一边往碗里勺面粉，一边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斜对面的卫卯卯，至少她们现在都站在一张料理台前了，比刚才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好几步。

有的人，太容易得到满足，不过是近了几步，就能得了一丝安慰，好似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而有的人……

“黄油好硬啊，切不动，手心都被刀背硌出印子了。”

“啊，这个鸡蛋壳怎么这么锋利啊，划到手指了好疼……”

“昨天盘泥巴盘得我手腕好酸，这个蛋随便搅两下吧，真的搅不动啊。”

“嗯？奶粉我放多了吗？不可能吧……好吧，是我太笨了……”

……

“切不开就放放再切，算了，你让开吧，我来切。”

“我看看呢，没破好吧，鸡蛋壳再锋利也不是刀啊，你手豆腐做的吗？算了，还有两个蛋留着我打，你放下吧……”

“行行行，大小姐你别管了，我弄完这个就来搅蛋。”

“……没事奶粉多了也好吃，没关系，多大点事啊，都是我们自己人吃吃的，又不拿去卖，别急哈。”

……

旁边实在热闹，便是心思都在卫卯卯身上的程听言也不自觉地转头去看了几眼哼哼唧唧的汪知情，还有……一边吐槽一边干活，越干越勇的赵灿。

赵灿从远远站保持距离，到大包大揽，所隔的不过只是汪知情寥寥数语。

程听言看着那已站得极近的两人，看着那从卖惨转入夸夸模式的汪知情，从谨慎戒备到渐带了无奈笑意的赵灿……突然觉得，好像学到了点什么。

不过，切不动黄油，蛋壳划手这种……也只有赵灿会信吧。而且这些她也都已经做完了。

但是……

程听言借着搅拌的动作，装作不经意地向前看了一眼。

因为汪知情努力得太过明显，夏兰若很有眼力劲地早早把场地留给了那两位，去给卯卯帮忙了……这会儿两个人，正一个揪面团，一个按，默契得很。

程听言抿紧了唇，决定学以致用。

只程听言不知，当她在看别人时，她也在被别人看着。

这别人，还不止一个。

其中一个，当然是卫卯卯。那来自言言那边，频频投注而来的目光，直白到几乎没有掩饰。卫卯卯在最初习惯性偷偷看言言与其对上一眼之后，就觉出了不对。而后她借或拿东西，做工序，又或与其他人说话，目光合理飞速地掠过言言时，总归十有八九能发现言言也在看自己。这就……太不对了。只是，不对，也不敢问不能问，甚至得强迫自己比平时更谨慎地收回不自觉想偷偷看过去的目光。

第二个，得是严永直。合作干活儿呢，就算严永直心再大，也能感觉到搭档的心思都飘在活儿以外的地方。不过搭档心不在，活儿还干挺好，纵他有许多好奇，但烘焙新手打碎了一个蛋的他，也的确没法问。

再一个，就是汪知情了。

对于赵灿身边的朋友，这些年汪知情都是摸得清清楚楚的。

其中卫卯卯和程听言，这两个赵灿从小就受到她们影响，非常在乎的朋友，自然是汪知情摸底的重中之重。

还好，汪知情摸完底，这些年看着，这两个人好像自己就在搞什么奇怪的虐恋情深，两个都和赵灿没有一毛钱的超友谊关系。

但是，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如果能拥有感情生活稳定的朋友，那么自身的感情生活也能得到正面加成”。尤其是同性伴侣这种，还未形成主流的，有人打个样不也挺好。

结果汪知情等啊等，从小等到大，现在等到自己都成年了，那两个还在奇奇怪怪，都快虐恋情不深了。尤其是来了这节目，昨晚所有嘉宾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两人几乎就在脸上写“不怎么熟”这几个字了，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些年看走眼了呢，结果今天早上程听言从赵灿房里出来看卫卯卯的那一眼，完全不一样了，一下子让她鸡皮疙瘩起来了。

果然，刚才她从【智慧之屋】出来，就看到程听言他们停在卫卯卯这间房外头往里看。不止如此，进来之后，程听言还不停地往卫卯卯那边看看看。

就实在，很有意思。

有意思到她这边儿逗着赵灿呢，还没忍住总多看那边几眼。

不过汪知情也没想到，这看啊看的，还看出事儿来了。

奶香小酥饼和蛋白薄脆饼都是很简单的点心，无非是几样东西搞一块儿搅一搅，然后捏一捏或者挤一挤。

两边做完半成品的时间差不多，汪知情这边慢一点点，她端着托盘过去预热烤箱的时候，程听言那边的烤箱刚好预热好了。

也不知怎么的，汪知情看着程听言这端着托盘等烤箱预热的表情有点……嗯，太平静？

平静应该是一种常态，汪知情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忍不住地放缓了脚步，多看了两眼。

然后下一秒，她的直觉被确定了。

几步外，程听言打开了预热好的烤箱，把托盘放了进去，然后微微停顿了一下，收回手的时候略抬高了一点，擦过了烤箱滚烫的内壁。

因为观测角度超棒，亲眼目睹了人为意外的汪知情：“！！！？？？”

什么东西？搞什么东西？

几步的距离，惊到头皮一麻的汪知情几乎一步就跃过了。

“你……”汪知情刚开口，就对上了转头向她看来的程听言，那双似有些茫然又似带了些委屈的眼。

汪知情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她怎么好像从那双眼里读出了一声“为什么？”的质问。

不对，不疼吗？声儿都没有？

汪知情把托盘往烤箱上面一放，伸手抓过程听言的手，手背上一大块红。

“你烫伤了！”汪知情也顾不得管程听言刚才的目光是个什么意思了，抓着人就往水池边走。

冰凉的水，哗啦啦地从水龙头里流出来，浇在了程听言的手背上。

因为两人的动作太大，引起了赵灿的关注，汪知情在和赵灿解释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听到声音围了过来。

最熟悉烘焙教室的卫卯卯苍白着脸，立刻去翻出了柜子里的烫伤药膏，然后回到水池边接过了汪知情的按手工作。

程听言老老实实低头看着水池，自己的右手。

卯卯的食指与拇指，在她的手腕上虚虚地圈了一圈，轻柔又小心。

只她稍微动动，那一圈又会缩紧一些，十分坚持地将她的手固定在凉凉的流水下。

明明在冲凉水，但温热却从手腕上延，直通心底，而后周转全身。这些年的孤冷寒意，似乎皆在此刻被驱逐。

“别动，要冲一会儿凉水才能擦药膏。等擦了药膏就不疼了，很快就会没事。”

安抚的话，软乎乎地在耳边响起，程听言点了点头。

明知道不是正确的努力方向，不是正确的填沟行为，但是……之前看赵灿和汪知情相处时的样子，她实在有些，忍不住。

就这一次，就先让她浮出水面呼吸这一次。

手腕被握住的触觉，让程听言心跳得飞快，她会努力的，会真正握住这只手。

不过……

她好像还是学不好这个。

本想着被鸡蛋壳割手什么的，实在有些明显得离谱，要是预热的时候不小心被烤箱烫到，就真实一些。

但是没想到，烫是被烫了，如汪知情那般当场喊疼，立刻求安慰的话，她却半句说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喊不出来……

要不是被汪知情看到了，她的这次小把戏，可能就那么沉默地结束了。

想到此处，程听言抬头，不敢看卫卯卯，却是寻了一下汪知情的身影。

正在一边和赵灿说话，一边关注着水池那边的汪知情没提防，与程听言四目相对了。

汪知情：“？？？”

这个写满了感激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她该不会觉醒了什么读心能力吧，怎么开始能看出程听言的情绪了？她要看懂程听言干啥，她要看懂的是赵灿啊！

等等……

汪知情目光下移，看向了水池里程听言被卫卯卯握住的手，突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不会吧？

故意被烫一下就为这？

这么真实的吗？鸡蛋壳不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