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马克沁先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因为他，更多的人不用承受老死病榻的痛苦。
——维多利亚时期三任首相，保守党政治家，牛津大学名誉校长，皇家科学学会主席，索尔兹伯里侯爵。
“阿Sir让你自我介绍一下？”
“报告长官，我叫沈初九，崇明人，二十岁。今年刚刚加入巡捕房，现为外滩分房的三等巡警。”
租界华人巡捕最低阶职务就是巡警（Police Agents），共分三等；再上去便是探员（Detective），也是三等；在此之上就是只有两等的巡官，也叫探长（Sargent Detective）。
一等和二等华人探长就相当于巡捕房各分房（局）的局长和副局长，当然他们只能指挥华人部下。公共租界共有十三个分局，外滩巡捕房是其中之一，而法租界则有五个分局。
至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华捕总督察长和总探长那是华人坐到的最高位置，他们基本上都是横行沪上的“大人物”了，比如黄金荣、沈杏山、黄金荣的弟子金九龄（1）等人。
其实吧，租界的华人巡捕收入水平并不高，平均薪资也就比普通工人略高那么一点。
不过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巡捕这个职位那是炙手可热。没有关系的普通人是绝对当不了的。
而这位年轻的三等巡警姓沈又是崇明人，那不问可知肯定和沈杏山有着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
“沈巡警，说说你昨晚见到的情形吧。”
“报告长官，昨天晚上我们奉命来到四马路维持治安……”
“等一下，沈巡警。阿Sir问你，既然你们去四马路维持治安，为什么你们都在那间书寓门口啊？”
“报、报告长官，因为收到线报有人要去那里闹事，所以我们全都在那里以防万一。”
“沈巡警，那么你们知道谁会来闹事吗？”
“报告长官，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七阿姐……就是那间书寓的女主人开罪了一位洪门大佬，还据说那位洪门大佬乃是高手中的高手，一个人能打几十个，居然能躲开子弹，不过我们都不太相信……”
“沈巡警，好了好了。别说这种不想关的事情，就说昨晚的情况。”
“是的，长官。我们在那里维持治安，一直快要到十一点了，也没有等到前来闹事的人。那个时候我就见到马路对面停下了一辆卡车……”
“沈巡警，你看一下。是照片上这辆卡车吗？”
“没错，长官。那辆卡车一直停在那里，我担心有古怪，所以就上前检查。”
“沈巡警，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长官。就我一个人。其他人都说不用担心，这里有这么多人，还带着枪，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其实他们巴不得有人前来闹事，因为七阿姐说了，只要能干掉闹事者，每人就能拿到一百个大洋。长官你也知道我们的薪水不高……”
“沈巡警，别老是跑题，继续说下去。”
“好的，长官。我就穿过马路走到正当中的时候，外滩自鸣钟正好敲响。这个时候，我看到卡车后车厢上面有火光闪动，同时还听到了“咚、咚、咚”地三声巨响，都快把我耳朵震聋了。当时我还心想谁会在卡车上面放鞭炮呢，这胆子可真够大的。所以我回头看了看大家的反应……”
“沈巡警，你看了什么？”
“我、我、我看到碎了！”
“沈巡警，什么就碎了？”
“龙、龙、龙哥就碎了！”
“铛……”
听到这记钟声，叼着雪茄的袁大师兴致勃勃地扣动了扳机！
“格位兄弟，侬格是吹牛逼发，哪里会有这样的高手？连子弹都能躲开的啊！”
“倷不要不相信，阿拉当时就在同仁茶馆的二楼，人家真的能躲开子弹啊……”
“切，我龙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有看到过不怕洋枪的高手！”
除了拆白党的枪手，巡捕房的探员，门口还站着李宝英特意请来的青帮打手。
其中领头的那位敞胸露怀，不但露出了一身疙疙瘩瘩的肌肉，也把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展现在众人眼前。
他摸了摸自己那颗在煤气灯照耀之下锃明瓦亮的大光头，撩开衣襟展示了一下腰间插着的那把大砍刀，十分豪气地一翘大拇指道：“也不是老子吹牛，只要这家伙敢来，也不用巡捕房的兄弟们动枪，我龙哥便叫他……”
“有、去、无、回！”
“咚！”
还别说，“愚者大人”在美利坚玩枪还真不是白玩的，他老人家枪法真的是准。头一次点射的三发子弹全都打在了门口最为显眼的那位光头花臂的社会哥……那个白相人身上。
不要被后世影视作品里面枪械所展现出来的威力所误导。那些男主角被自动步枪击中之后身上连个洞眼都没有，还能活蹦乱跳地继续战斗，在现实世界中这根本不可能好伐。
更何况袁燕倏现在使唤的可不是7.62MM的自动步枪，而是11.43MM口径的重型机枪；用的也不是中间威力弹，而是是全威力弹。
因此第一颗子弹就开门见红，硬生生地把一条粗壮的大腿从龙哥魁梧的身上给带走了，直接带进了书寓之中。
“咚！”
可是我们的独腿龙哥还没有倒在地上……确切地说是他根本来不及倒下，第二颗子弹就在他的胸腔的正中开了一个大窟窿，子弹威力还没有完全释放，射到了砖墙之上，溅起了无数碎石。
“咚！”
因为时间太快，所以这位前后透明的龙哥居然还没有死，幸运地在生前迎来了最后一颗射向他脑袋的子弹，来了一个色彩缤纷的大三元！
“咵嚓！”
他的大光头就如同西瓜一般爆开，发出的声音那是相当地让人舒爽。
“哗啦！”
红色的瓜馕，白色的瓜浆，黑色的瓜子，还有其他颜色的不明物体便淋在门口众人的头上和身上。
“……”
世界就此安静了下来！
“册那！”
卡车上的袁燕倏爆了一记粗口，停下了射击动作。
他停下来不是因为被这个场景给恶心到了，或者突然之间良心发现。
也不要被后世影视作品里面枪械所发出的声响所误导。火药武器的动静全都小不了，就算小手枪开枪在寂静的夜里都能传出几里地，何况这种全威力子弹火药的发出的响声。
他的耳膜被这三记枪声震得生疼，不得不停下来揉揉耳朵、张张嘴巴，再拿出一块手帕撕成两半，卷吧卷吧塞在耳朵里面当做耳塞。
等做完了这个补救工作，他又开始继续向着门口的人群泼洒子弹和死亡……
这里就要解释一下了，我们的袁大师之所以大费周章搞了一挺马克沁，就是为了让这个血雨之夜显得“科学”一点。
如今的他当然有很多种办法搞死这些家伙，但是不动用重武器的话那实在太不科学了。
他这位“虫脉术士”要是驱使一群虫子把这些人都咬死，那不就成了《木乃伊》了吗？
他这位“幻术大师”要是动用幻术让这些人自相残杀，那不就成了《幻术大师》了吗？
他这位“国术高手”要是赤手空拳地把这些人都撕成两半，那不就成了抗日神剧了吗？
为了尽量低调，他不得不高调。
这个时候袁鸿渐同学想起来了，这很像一款老电脑游戏——《抢滩登陆战》，而他玩这款就喜欢精确射击。因为这样不但节约子弹，还能拿到高分啊。
“沈巡警，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接、接、接下来他们都碎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1884年的的一次展示中，马克沁机枪在我大清名臣李鸿章面前一口气打出了300发子弹，打断了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但“宰相合肥天下瘦”的李合肥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要打掉多少钱？太贵了！”最终，我大清只买了一挺回去研究。
1893年的黑非洲罗得西亚（Rhodesia），费拉不堪的英国殖民者与武德充沛的祖鲁人交战。一支50人的英军小分队用四挺马克沁重机枪便击退了5000名祖鲁武士，并杀死了其中的3000人。这就是著名的“血河之战”。
1916年的7月1日的索姆河畔，二德子用仅仅120挺机枪便让英法联军士兵成了这场战役的配角。整整60000名年轻士兵的勇气、希望、进取心，当然还有他们的生命被几十万发子弹无情地打碎。
1921年8月5日晚上的魔都四马路上，恐怖分子头一次把马克沁投入到了恐怖活动之中，他或者他们只用上了一挺马克沁，便让十几个成年男子尽成齑粉，也让烟花如梦的四马路上血流成河。
这对上海市市民，尤其是那些幸存下来的目击者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更让心理学家注意到了除了经历过惨烈战场的士兵之外，普通人也会有“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PTSD）”的症状……
“沈巡警，接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喀拉、喀拉、喀拉……”
空枪挂机的声音倒是和牙齿打架的声音有点相似来着。
等到打空了马克沁中的弹链，我们的袁大师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拿起了旁边放着的两支霰弹枪，接着就给自己来了一个易容术……
他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杀死所有目击者的地步，何况他也杀不光啊。听到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有多少人涌到街上，还有多少人躲在窗后看着这场大热闹呢。
当然了，恶趣味满满的袁燕倏也没有把自己变成一个无名小卒，而是一条在后世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好汉。
然后这条心如铁石、身是钛合金的好汉爷便撩开车篷，跳下了卡车……
“沈巡警，来喝口水。”
“谢、谢、谢谢。”
“沈巡警，你还能继续吗？”
“可、可、可以……我、我、我看到了一个洋人。好高大、好强壮、好凶悍的一个洋人啊。对了，大热天他还穿着一套黑色的皮衣皮裤，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墨镜。我还看到、看到、看到……”
“沈巡警，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我、我还看到墨镜后面闪着红光。”
“沈巡警，你确定你看到了红光？”
“没、没、没错，红光。”
“沈巡警，那他为什么没有对你开枪啊？”
“因、因、因为……”
“沈巡警，因为什么？”
“因、因、因为我尿了……”
“Fuck，这是什么味道？”
“阿Sir，这家伙尿裤子了！”
注释：
（1）笔者注：古龙《陆小凤——绣花大盗》里面的金九龄出处应该就是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