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帝国洪宪元年，虽说洪宪皇帝以阳历改元，不过还是按传统的阴历春节来庆祝新年，所以京师外派各地的要员们纷纷在春节前回京述职。

或许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吧，经常跟着詹天佑、邝孙谋等实业派来往奔波于各处铁路、桥梁工地，当年满脑子革命思想的李杰对革命的看法也淡了，一心想着有生之年要多修几里铁路、多造几座大桥，而对中山先生不断起事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即使大总统袁世凯要当皇帝，虽说他心里感觉甚为不妥，却也不是很在意。这一接到部里回京述职的命令以后，身为交通部佥事兼粤路路桥监理工程师，李杰也在春节前匆忙从长沙赶回京师。

洪宪元年2月1日，阴历腊月二十八，因今年没有大年三十，这天晚上洪宪皇帝就在西苑设宴款待所有佥事以上在京官员，天还没黑，李杰乘黄包车到了西苑，在门口遇到在京的几个同事、同窗，见礼之后一起进了西苑。

今年的晚宴采用很新潮的西法“冷餐会”，以凉菜、点心为主。洪宪皇帝在餐会开始时露了一小脸，受了众官员参拜后就在一众女官簇拥下回宫了（1）。随后各部总长们又接受了本部僚属敬酒，气氛便轻松起来，大家各自拿了托盘、酒杯四下走动。

李杰正和本部同事说着“陛下似乎气色不好”这类的闲话，一位紫衣高官凑了过来，李杰定睛一看，却是江苏巡按使、一等伯齐耀琳，不由得脸便僵了。

这齐耀琳却笑眯眯的，举着酒杯对其他人示意一下，对李杰道：“这位就是子义老弟吧？果是青年才俊，哈哈哈……”

说罢也不等李杰搭话，自顾去了，没走几步，又回头对李杰道：“对了，老弟最近公务繁忙，数过家门而不入，真乃国家栋梁，老朽佩服。老朽备下两件礼物，今晚会送到府上，务请笑纳。”

说完不再回头，摇头晃脑而去。

李杰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老头儿发什么神经。

……

晚上10点，晚宴结束，李杰回家，妻子陈燕燕开门一把他迎进来，就说：“二弟来了，已在堂屋坐了一会儿了。”

李杰很奇怪：“李清？他来弄啥？”

陈燕燕摇头：“不知（zhao）啊。他不跟我说。”

进了堂屋门，二弟李清一见李杰进门，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根白布条缠在头上，一下子就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大哭不止。

“哥啊，恁可回来了，爹没（mu）了。”

李杰就觉眼前一黑，晃几晃差点没摔倒，把李清从地上揪起来，问：“啥？爹这几年不好转不少么？去年夏天不是说都能下地拄棍走几步了？！”

“是呀，不过恁不着，前年白狼不是败了么？去年都督段祺瑞不服大总统当皇帝，被撤职，毅军哩赵倜当上都督，不知（zhao）咋回事，这鳖孙说咱爹通匪，是白狼哩拜把子兄弟，就把咱爹抓起来。”回头对陈燕燕说“也说恁爹通匪，把恁爹也撤职、抓起来了。”又对李杰说，“咱娘还托人传话给赵倜说‘俺家老大也是朝廷官员，求大人高抬贵手。’谁知，那赵倜说‘恁老大不是被恁破门除家了么（meng）？恁跟他没关系了！’还派毅军一个营到咱家里，把乡队都缴了，还把咱家也抄了，把家里祠堂也砸了，还把祠堂里那块‘千顷牌’也抢走了。”

李杰问：“等会儿，‘千顷牌’？是啥？”

李清道：“恁不知，咱家不是没有药铺了么？咱爹、咱娘这几年就又买了不少地。”

李杰道：“嗯，你接着说。”

李清道：“好，后来，实在没办法，咱娘托人上下打点，把家里田地也卖了大半，”又对陈燕燕说了句，“加上恁爹在毅军中也有点关系，也破财请托，最后总算把俩老人放回来了。咱爹一见家里那样子，当时就不中了，咱娘叫我赶紧来京师找恁，这算起来，前天就是头七，呜呜……”

李杰怒道：“咱家跟那赵倜无冤无仇，我这些年都在粤路工地，也没得罪过他，他是为啥找咱家哩事？”

正说着，忽然有人拍打院门，李杰忽然想起齐耀琳，急忙去开门，门外有几个伯爵府的伴当，打头的一个上前对李杰道：“我家伯爷给李大人送礼了，请收下吧。”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包，然后往后一招手，后面送过来一个长方的包袱，也不等李杰伸手接，就扔到地上，一行人扬长而去。

李杰打开手中的包，里面是把小刀，又打开地上的包袱，却是块额匾，上书四个大字“千顷之家”。

李杰哈哈大笑，状若疯癫，在堂屋门边转圈子边说：“我早就说过咱爹，要恁多田地干啥？！这不，惹人惦记了？！”

李清、陈燕燕看他那样子都吓得不轻，也不敢上前。李杰转了一回儿，猛地回头抓住李清的胳膊，说：“反正这样了，他们不是说我跟李家没关系了么？那我也不回去了，你也别在这住，直接回家去，就跟别人说，说我已经破门除家了，不是李家哩人了！以后有啥事跟李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清吓了一跳，问：“哥，恁想弄（neng）啥？”

李杰道：“你别管，赶紧走吧！”

注释：

（1）洪宪皇帝后宫不用太监，只有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