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定了定神, 继续阅读报纸。
“……近日,市政府颁布一项严令,呼吁市民夜间尽量减少外出, 以应对近期频发的恶性事件……”
报纸上只有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薄莉又问租车行老板要了近期别的报纸, 快速浏览了一遍,总算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一切始于1890年,著名歌星卡洛塔收到一封匿名恐吓信。
对方在信纸上用红墨水写道,如果她坚持登台演出,将大难临头。
卡洛塔成名已久, 经常收到这样的恐吓信,完全没当回事,第二天照常演出。
谁知,这是整座城市噩梦的开端。
当天晚上, 卡洛塔演唱到一半,剧场灯光骤然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上。
起初,观众们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还在期待接下来的演出, 直到后台传来尖利的惨叫声, 鲜血喷溅在聚光灯的滤光片上,将灯光染成瘆人的血红色。
下一刻,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坠落下来, 在聚光灯下不停晃荡。
坐在第一排的女士们直接晕了过去——那具尸体的死状极为恐怖, 开膛破肚, 污血和肠子如瀑布般喷涌而出。
卡洛塔离尸体最近,两眼一翻, 也晕了过去。
据现场的观众描述,当时,他们正要手忙脚乱地爬出剧场,一个森冷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
“——别动。”
不知为什么,那个声音简直像在他们耳边响起。
所有人顿时僵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黑暗中,一个高大得可怕的身影朝他们走来,毫不客气地攥住他们的下颌,一个一个仔细辨认他们的长相。
没人知道那个人在看什么。
所有人都吓得呆若木鸡。
直到一个小时过去,那个人才审视完所有人的长相,允许他们离开歌剧院。
事后,警察宣布,台上的“尸体”只是逼真的道具,灯光师也只是被敲晕在后台,并没有血溅当场。
但几乎所有观众都说自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还听到了尖利的惨叫声。
对此,警察局无法给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巴黎歌剧院只能暂时歇业。
卡洛塔醒来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巴黎,再也没有踏进这座城市一步。
巴黎歌剧院关门歇业那段时间,确实是这座城市最太平的日子。
但巴黎是安全了,剧院经理们可不好受——剧院一日歇业,就意味着一日无法赚钱。
于是,经理们想办法贿赂警察,让剧院重新开业。
两个月过去,人们早已忘记剧院的灵异风波,纷纷回到剧院,欣赏歌剧演出。
然而这时,新晋女高音也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对方警告她,假如继续登台演出,下场会跟卡洛塔一模一样。
薄莉看清楚那位新晋女高音的名字时,差点喷出来。
居然是克里斯蒂娜·达埃,原著女主。
克里斯蒂娜·达埃的父亲曾是杰出的乡村小提琴手。很小的时候,她就接受了专业的音乐教育,也因此与夏尼子爵结识,成为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
原作里,埃里克几次想要杀死夏尼子爵,都是因为克里斯蒂娜。
谁能想到,他会给克里斯蒂娜发恐吓信。
薄莉:“……”是因为卡洛塔跑路,你没地方发恐吓信了吗?
她有些无奈,继续看下去。
克里斯蒂娜尽管性格天真温柔,骨子里却极为倔强,绝不退出演出。
当天晚上,她照常演出。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演出大获成功。
她满怀欣喜地回到休息室,跟自己的情人——夏尼子爵,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毫无征兆地掐住夏尼子爵的喉骨。
夏尼子爵毕业于海员学校,又完成了环球旅行,身体还算结实。
那只手却牢牢扣在他的喉骨上,似乎可以直接拧下他的头颅。
后来,克里斯蒂娜在记者面前回忆起这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浑身发冷。
记者问:“您演出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几乎整个巴黎都在议论您的歌喉……他突然出现在您的休息室,掐住您追求者的咽喉,是为了勒索您,还是因为嫉妒?”
克里斯蒂娜答:“……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我们说话。我当时害怕极了,怕他真的杀人。”
记者问:“他真的一句话也没有对您说吗?”
克里斯蒂娜答:“有是有,但不像对我说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记者问:“他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克里斯蒂娜答:“他说,‘如果杀死你,她能看到我吗’。”
记者问:“您觉得这个‘她’,指的是谁?”
克里斯蒂娜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后来,剧院里别的女孩告诉我,他似乎在找什么人。不管他在找谁,都希望他别再杀人了!”
采访到此结束。
这一期报纸,整了一个颇具噱头的题目:“休息室惊魂——剧院幽灵因为嫉妒,再度现身!”
薄莉:“……”
剧情居然让他圆上了。
假如只是这样,“剧院幽灵”的事情还不至于闹得满城皆知。
没过几天,一位记者忽然曝光“克里斯蒂娜与夏尼子爵早已私定婚约”。
一位是乡村小提琴手的女儿,另一位则是出身名门的子爵,假如夏尼子爵的家人理智尚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们结为夫妻。
有人说,这则消息是剧院幽灵泄露出去的,目的是为了抢走克里斯蒂娜,幽灵看上了她的歌喉。
也有人说,幽灵早就爱上了克里斯蒂娜,不然为什么唯独没有搅黄她的演出?
总而言之,因为克里斯蒂娜和夏尼子爵的恋情,巴黎几乎人人都知道,歌剧院有一位幽灵。
最后,夏尼子爵一气之下,带着克里斯蒂娜私奔了,剧院幽灵的传闻却始终没有停止。
尤其是最近两个月,几乎每过一个星期,就能在剧院门口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肚破肠流,死状极为恐怖。
影响太过恶劣,市政府终于发话,呼吁市民尽量不要在晚上出门。
这事不仅登上了巴黎各家的报纸书刊,还印在了周边省城的报纸上。
最终,全国各地都知道巴黎有一位“剧院幽灵”。
薄莉看得心情复杂极了,如同生咽一颗又冷又沉的石头。
埃里克几乎是不择手段,想让她知道“剧院幽灵”在这里。
为了让她看到他,他甚至对夏尼子爵起了杀心。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动手,也许是怕剧情改动太大,她没法回到十九世纪。
克里斯蒂娜和夏尼子爵私奔成功,应该也是他的手笔。
——这是原著的最后一个剧情。
埃里克看着克里斯蒂娜和夏尼子爵有情人终成眷属后,却发现她还没有回到十九世纪……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可能已经抛弃他,决定留在现代了?
所以,他才会在巴黎大开杀戒?
薄莉又仔细看了看报纸。
上面写道,最初的“尸体”只是过分逼真的道具。
然而,市民们并不认同这一说法,甚至觉得警方在包庇凶手。
薄莉猜测,后来悬挂在歌剧院门口的尸体,估计也是制作出来的道具。
就像他在鬼屋替她制作的一样。
不然不可能直到现在,巴黎警局都没有对他发布通缉令。
但显然,她再不现身,假尸体就要变成真尸体了。
薄莉把报纸还给租车行老板,又找老板买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显示,火车站离巴黎歌剧院仅有几公里。
想到这里,她立即登上马车,甩了一下缰绳,朝巴黎歌剧院驶去。
黄昏时分,街上却空无一人,只剩下马蹄声和车轮声转动声。
每往前驾驶一段距离,离歌剧院就更近一些。
薄莉几乎能听见自己躁动的心跳声,手心也渗出热汗,差点握不住手上的缰绳。
双腿更是一阵发软,似乎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上头顶,已经无力给腿部供血。
薄莉低下头,重重咬了一下手背,才勉强平定紊乱的心跳。
让她吃惊的是,巴黎歌剧院门口居然全是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队。
只是这么长的队列,居然没什么人说话,气氛寂静如死,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薄莉看向周围人,发现他们全部身穿奇装异服,应该是去参加歌剧院的化装舞会。
放眼望去,有人扮成路易十一,有人扮成希腊神话里的厄洛斯和普绪喀,还有人在脸上涂满金粉,似乎想扮成一支黄金烛台,
如此滑稽欢乐的装扮,这些人却脸色苍白沉默不语,仿佛不是去参加舞会,而是一只脚踏进了坟墓里。
化装舞会也是原作里的剧情。
但即使薄莉看过原著、音乐剧和恐怖片版本,也猜不出歌剧院为什么要在现在举行化装舞会。
市政府不是呼吁人们夜间不要外出吗?
为什么这些人还敢来巴黎歌剧院?
薄莉跟着马车队列,往前驾车,跟随车流步入歌剧院的范围。
她跳下马车,顺着人潮走进大厅。
周围全是打扮奇异的绅士淑女,但几乎每个人都面色灰败、一言不发。
角落里,一位女士正在怒气冲冲地质问旁边的男士:“这个幽灵究竟什么来头,为什么警察不管他!”
“亲爱的,求求你,小声一些。”男士恳求说,“你也看到了,警察跟他是一头儿的,每次发生命案,警察都说那是道具……鬼知道他给警察局长下了什么迷药!”
“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多人,我不信都受了幽灵的胁迫!”
“小声些,亲爱的。”男士继续恳求说,“你也看到了,他连那事儿都知道了……谁晓得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有人暗地里跟他达成了肮脏的协议……”
后面的话,薄莉听不清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埃里克以这些人的“秘密”要挟他们参加化装舞会。
这些人都是巴黎有名有姓的人物,即使受到胁迫也不敢声张。
他们不情不愿地来到这里,互相敌视,互相猜忌,怀疑彼此之中有剧院幽灵的同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秘密”泄露出去。
不得不说,埃里克的头脑真的聪明得可怕。
他制作尸体道具,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被警局通缉,还为了破坏警局的公信力,并制造出与警局是同谋者的假象。
假如没有这一假象,这些人不一定会受他摆布。
但同时,薄莉也感到,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一下子把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被愤怒的人群反噬。
除非,他有极其恐怖的……手段,胁迫这些人不得不听从安排。
几乎是立刻,薄莉就想到了埋在巴黎歌剧院地底下的炸药,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应该不至于吧?
这时,一位身穿制服的员工走了出来,颤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化装舞会即将开始,请往这边走。”
死一般的寂静里,薄莉率先走出来,想绕过员工,步入大堂。
那位员工却拦住她:“先生,您得跟我们说,您扮演的是什么。”
薄莉顿了一下,摘下巴拿马草帽,露出一头柔顺的黑发。
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在人前摘下帽子。
“波莉·克莱蒙,”她说,“我扮演的是波莉·克莱蒙。”
员工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牙齿打颤,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您、您不能扮演克莱蒙女士……”
薄莉问:“为什么?”
员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转身走进大堂,似乎去找人了。
两分钟后,一位年轻女孩走出来,她身材高挑,膝盖略微反弓,脸庞如同熟透柿子一般颇具肉感。
薄莉一眼认出了女孩——长大后的弗洛拉。
弗洛拉不知在想什么,满脸烦恼,听见员工的话,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随即猛地睁大眼睛。
薄莉朝她微微一笑:“弗洛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