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时间, 徐慧萍的乳腺手术都顺利做完了。
她的身体状况渐渐稳定,见有两位专业护工照看着,没什么插手的余地, 封云挽这才回了家,毕竟餐厅的第四款限量美食已经因故推迟许久, 是时候推出了。
而且, 周六, 正是景延回家的日子。
这段时间, 俩人有过几次微信联系, 但总显得不像以前那么自然。
越别扭越不知如何交流, 而越不交流, 下次就更别扭,完全的恶性循环。
封云挽感觉, 俩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就像是一根将断未断的线, 也正因为怕它断,所以谁都不敢用力拉扯。
她很不喜欢这种状态, 所以, 站在家门口时, 她心里下了决定,不管结果如何, 今天一定要把徐慧萍这事儿彻底说清楚了。
抱着赴死般的决心, 封云挽开了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客厅空空荡荡,他的房间里, 行李箱倒是在, 护照也放在书桌上, 但人却不见踪影,很显然是回来之后又出门了。
是因为工作?还是单纯为了避开她?
封云挽抓了抓头发,心里更烦躁了,她百无聊赖地他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去浴室里泡个澡放松身心。
热水将整个人包裹,浴室里雾气腾腾,封云挽缓缓呼出一口气,听着舒缓的音乐闭目养神,却始终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团棉花似的。
中途,音乐停下,浴缸边的手机震动,差点滑进水里。
封云挽瞬间惊醒,眼疾手快地接住,一看却有些本能的失望,打电话的不是景延,而是赵梦娇。
赵梦娇一开口就问:“徐阿姨情况怎么样啊?”
“挺好的,护工照顾着,我明天会去餐厅。”虽然是好消息,封云挽的语气却透着疲惫。
赵梦娇哪里听不出来:“来个屁,餐厅我一个人可以,你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在家多睡觉吧。”
“睡不着。”封云挽突发奇想,“出来喝酒吗?”
最近心情压抑,她能想到的解压方式,好像也只有酒了。
赵梦娇向来仗义,而且大概也猜出了她心情不好,于是毫无犹豫地说:“行啊,你今天想喝多少我都陪你。”
俩人一拍即合,把地点定在了封弋和朋友徐昭礼合开的酒吧——再遇。
“再遇”门槛高,顾客没有那么鱼龙混杂,但生意一向很好,她们进门时,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间点,里面人声鼎沸。
灯红酒绿,躁动的音乐,短暂地让封云挽提起了几分兴趣,但一杯酒过后,她就又兴致缺缺地窝在卡座沙发里,摆弄起了手机。
赵梦娇上下打量着封云挽,她妆容明艳,斜倚在沙发背上,质地柔软的纯白上衣领口下滑,白皙的左肩露出一半,被乌黑的卷发遮住。
灯光下,黑与白的交融,令那一片隐秘之地,充满着勾人的风情,周遭跃跃欲试的男生有多少,赵梦娇两只手数不过来,但估计都被封云挽脸上的冷淡表情吓得不太敢贸然接近。
赵梦娇靠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吧,有什么心事?”
封云挽本能地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又变了:“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好像……喜欢上景延了,但是最近,我们冷战了。”
“冷战?为什么冷战?”
封云挽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番,赵梦娇听完,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一本正经地说:“从我这个外人角度来看呢,景延有没有错,我不确定,但我确定,你没错。”
“你确定你没对我抱有闺蜜滤镜?”
赵梦娇摇头:“古人都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觉得你没错,至于景延的想法,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我总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诬陷别人,也不像是那么没有同情心的人。”
前者,封云挽是赞同的,但后者……
“你怎么这么确定?”
“以前你不是听不得景延这名字嘛,所以我从来没说过,其实,高中的时候,我见过景延帮助别人,那时候隔壁学校有个挺有名的小胖子,你知道吗?”
封云挽摇头,毫无印象。
“有名是因为有些男生欺负他胖,经常把他堵小巷子里戏弄,好像是叫霍什么……”赵梦娇搜肠刮肚,突然眼神一亮,“哦对,霍霖!”
封云挽一惊,霍霖?景延的助理,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回想起来,霍霖的确好像确实和景延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然后呢?”她急切地问。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看到景延和霍霖在巷子里,景延压着他脑袋,让他喝地上的积水来着。”赵梦娇满脸不可思议,“我当时还想呢,看不出来景延这人表面斯斯文文,背地里这么恶心,就在我犹豫要不要阻止的时候,霍霖突然反抗,和他打了起来。”
“不过没打一会儿就停了,我就见景延靠在墙上笑,说了一句‘这不是会打架么’,我才明白,他刚才做的事情,只是为了逼霍霖反抗而已。”
封云挽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脑袋懵懵的,又问:“那后来呢?”
“没后来了啊,我哪敢多看啊,不过没几天后,我就听说霍霖真的和那几个男生打了一架,是用了狠劲打的,两边都伤不轻。自打那次之后,就没人觉得他是个好欺负的了。”
封云挽整个人都愣了,难以想象,那个热情的霍霖,曾经居然有过这样的经历,更难以想象的是,景延居然会管这种和他完全没关系的事。
如果他当初愿意帮助霍霖,照理来说,不应该对同样境遇凄惨的徐慧萍那么冷漠才对。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封云挽喃喃自语。
“什么真的?”
“就……有点难解释,等我确定之后再和你说吧。”封云挽看了眼时间,有些尴尬地问,“娇娇,你和你老公冷战过吗?怎么解决的?”
“我们一般有架当场就吵了,至于你俩——”赵梦娇思索片刻,点了点她手里的手机,“总要有人主动嘛,要不你试试打个电话?”
封云挽犹豫着,最终还是点开了通讯录里景延的手机号,又纠结许久,才按下拨通。
心猛然被提了起来,但很快,又慢慢浸泡到了冰水里。
机械又缓慢的嘟嘟声持续在响,却一直没人接,最后,重归安静。
他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也不想接?
如果是之前,封云挽断然不会这样,但此刻,她却忍不住多想。心里窜起几分怒火,而这怒火,很快被酒精激化。
她恨恨嘟囔:“我再找他,我就是猪!”
赵梦娇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劝主动了,她环顾四周,安慰道:“实在不行,你看看别的吧,男人这么多,总能找到一个比景延……呃,就算超不过,总有差不多的吧?”
封云挽的视线扫了一圈,有点失望:“都很一般啊。”
“哪里一般?”赵梦娇挽着她的手,示意她看向吧台一角。
“你看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的,感觉像是小弟弟,弟弟好啊,精力旺盛。”
“啧。”封云挽摇头,“我才没空陪弟弟玩儿,太幼稚。”
“那那个风衣男呢?看着挺成熟。”
“那叫老。”
“……”赵梦娇锲而不舍,“这个好,运动系小哥哥,阳光开朗。”
“我才不想每天被人揪着看他打篮球,怪累的。”
“……”
赵梦娇无奈地看着她:“封挽挽,你真的完蛋了。”
封云挽:“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挑的啊,我问你理想型,你总说合眼缘就行,现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赵梦娇戳了戳封云挽的太阳穴,“你呀,是真的被景延吃定了。”
封云挽拿起酒杯,“算了我还是喝酒吧。”
她的酒量向来一般,也没打算让自己喝醉,想着刚才已经一杯下肚,这次她只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时,余光察觉到有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一头板寸,五官硬朗,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看上去有点拽,但搭讪时却很老练。
“喝一杯吗?”
封云挽盯着他看,这样的男生,放在初高中时代,的确是她会欣赏的类型,即便此刻没什么兴趣,但别人主动来敬酒,她便也保持风度,象征性地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你是学生吗?”板寸男一边问,一边假装听不清,熟练地往她身边挪。
封云挽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只是喝杯酒没什么,但意图这么明显,就惹人嫌了。
她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二十年前就大学毕业了,看不出来吗?”
男生一脸震惊,借着花花绿绿的灯光打量她的脸蛋,但没认出她,只是在琢磨她的话是真是假:“不可能吧,你看起来这么年轻。”
“看来我的医生不错,整的特别自然,如果你有需要,下次可以介绍给你。”
“不用了。”男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起身,“阿、阿姨,您随意。”
四周光影交错,酒精和音乐,交织成令人亢奋的乐章,二楼包厢区,也是同样的氛围,唯独栏杆边,像是被玻璃罩子隔出了一片冰冷又死寂的世界。
徐昭礼看着那撑在栏杆上微弓的身影,疑惑地拿着手上的酒杯走了过去。
他拍了下景延的肩膀,笑道:“看什么呢?”
景延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怎么?心情不好啊。”徐昭礼突然想起来,“哦对,我听封弋说,你好像有目标了?和那女生有关?”
景延没否认:“你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你一般怎么做?”
“给她买个十个包,保准消气!”
“不差包,也不差钱。”
“那就……只能靠态度取胜了。”
“比如?”
徐昭礼信誓旦旦吐出一句:“跪键盘、跪榴莲,跪方便面。”
“……”景延瞥他一眼,“你看起来挺有经验?”
“废话。”徐昭礼反以为荣地笑,“我跟你说,别说方便面,就算跪龙口粉丝,我都不带碎的,哥们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专业二字。”
“明白了。”
景延失笑,在看到封云挽和赵梦娇收拾东西起身,像是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也拍了拍徐昭礼的肩膀:“先走了,你们尽兴。”
孺子可教。
徐昭礼朝他摆摆手,又突然想起:“哦,对了,刚才你手机好像亮了,不知道是消息还是什么。”
景延点头,走到沙发边,俯身捞过了被遗忘在角落的手机,本来拿着就准备走,但在看到屏幕上未接来电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却无意识地一颤。
这下可能不止键盘了,还真得再上榴莲和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