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大小姐”这个身份曝光, 对于封云挽的日常生活，其实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在工作上，却有些让她困扰。

就比如,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合作签约，本来进会议室——签约——出会议室, 三个步骤就能完成的事情, 这次却拖拖拉拉了半小时才完成。

原因就在于对方一直在拉着她闲话家常。

“封小姐, 真是太荣幸能和您合作了, 我们董事长出差在外, 今晚回来, 明天想请您吃顿饭, 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封云挽把签好的合同推到对方面前，合上钢笔笔帽, 客套笑笑：“抱歉啊孙经理，我明天还有其他工作。”

都是成年人了, 孙经理没蠢到再问“那后天呢？”

谁都听得出这不过是婉拒的借口。

“哎，好。”他和封云挽握了下手道别, “那等封小姐有空的时候, 我们再约。”

“好。”封云挽点头。

孙经理送她出了会议室, 走到不远处按下电梯下行键。

不多时，电梯停下, 门缓缓开启。

里面站着好些人, 封云挽退到一旁，看着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

但转瞬间，她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位女生吸引。

女生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单眼皮, 薄唇, 剪着利落的齐肩短发，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配合着她严肃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杨总。”孙经理尊敬地打了声招呼。

对方正在打电话，闻言看了过来，朝孙经理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封云挽的目光，和她对上。

但她似乎并不认识自己，目光完全没有停留就移开了。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步履匆匆，没有片刻逗留。

封云挽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脑子却嗡的一下。

这不是……问号姐吗？！

虽然问号姐朋友圈里的照片，还停留在一年多前，和现在看着有些差别，但她对封云挽有不一样的意义，所以封云挽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是，问号姐好像并没有认出她。

心里微微感觉有些失落，她想，或许网络上的友谊，的确不是那么稳固吧。

“封小姐？”见电梯门都快关上了，她还不走，孙经理疑惑地提醒。

封云挽这才回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让孙经理误会了，他赶紧解释：“抱歉啊，封小姐，我们杨总2G冲浪，很少上网，所以估计没有认出您。”

封云挽笑笑：“没事，我不是在想这个。”

她跟着孙经理进了电梯，越想越奇怪，2G冲浪很少上网？可是之前聊天的时候，封云挽觉得问号姐不像是个很少上网的人啊，对喔喔直播比她还了解。

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孙经理，刚才那位杨总，是谁啊？”

孙经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她是贵客，他怎么敢不回答，而且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这是我们公司的市场部总经理。”

“总经理——”封云挽笑，“她看起来很年轻，居然已经是总经理了？那业务能力一定很强吧。”

“您可别看她年纪轻轻，履历可惊人呢，哈佛毕业，以前还是景氏总裁秘书，后来决定和男朋友一起创业才回国的……”

封云挽本来是以一种敬佩的心态听着的，但听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等等，您说，她以前在景氏当总裁秘书？谁的秘书？”

“好像是景延吧，就之前网上还挺火那位，我们杨总开会的时候经常提起他，说他年纪轻轻，却是自己最佩服的老板。”

封云挽的脑子仿佛在嗡嗡响。

问号姐，曾经是景延的助理，可是却不认识她……

一个看似大胆，却又自觉情理之中的揣测，在脑海中酝酿成形。

坐进车里，她没有急着启动，双眸看着前方的人来人往发呆。

车里空气沉闷，令人呼吸不畅，封云挽降下车窗，一阵微凉的秋风，将她彻底吹醒。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赶紧掏出手机，点开喔喔直播里和问号姐的私信界面。

这几个月俩人没怎么聊天，她往上翻了翻，很快就看到了新年前，问号姐发来的那个地址——

当初，是为了给问号姐寄小点心，现在，这个地址，却成了她确认对方身份的一个重要渠道。

她在导航里输入这个地址，温柔的女声很快响起：

【您的目的地是xxxxx，预计行使时间26分钟，现在为您导航……】

错开晚高峰，道路通畅，封云挽不到26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小区安保不是很严格，封云挽登记了信息，保安就放行了。

5幢1302。

走廊空旷安静，封云挽站在紧闭的大门口，仿佛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按下门铃。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略显不耐的男声：“谁啊？”

不是景延。

封云挽失落了一瞬后，却又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可却没有想起。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她脱口而出。

“嗑哒”

门把被按下，里面的人一边开门，一边说：“我没点外……”

四目相对。

俩人皆是震惊。

霍霖昨晚熬了一宿，中午才睡，此刻身上还穿着睡衣，却在一瞬间被吓得睡意全无：“封、封小姐？！你怎么……”

封云挽攥紧了右手，语调微颤：“问号姐，是景延对不对？”

霍霖抓耳挠腮：“这个……封小姐还是去问景总吧，我也不好说啊。”

其实不用问了。

霍霖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封云挽吸了吸鼻子，颔首道别：“好，谢谢。”

完了完了！

霍霖心想，这不会是觉得被耍了，要提分手吧？

他赶紧喊住了她，替老板解释：“封小姐，你别怪老板，他真的很喜欢你的！你……你还记得去年吧？我让你搭车那次，其实我不是下班了，是老板让我送你回去的。”

封云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虽然许久前赵梦娇说他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她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但再次从霍霖口中确认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而且，你当时在车上打喷嚏，我后来和老板说你好像感冒了，他可紧张了，马上就让我送他回去，那时候公司app遭到攻击，可忙了呢。”

原来……原来他那天晚上，在那么忙碌的前提下还回家“拿东西”，根本不是真的拿东西，只是知道她感冒容易发烧，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

“我知道了，谢谢。”封云挽懵懵点头。

她转身进了电梯。

“封……”霍霖没拦住，看着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他急切地掏出手机给景延打了个电话。

*

自打从家里拿回那个旧手机之后，封云挽就习惯把它放在包的夹层里，随身带着。

因为里面有太多回忆。

夜色还没有降临，车内却略显昏暗。

封云挽想把手机卡插回旧手机里，因为紧张，手一抖，手机卡掉落在脚垫上。

她俯身摸索，好不容易捡起，成功登录上微信，无数多年前的聊天记录涌上屏幕。

这一刻，封云挽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

点开和问号姐的聊天界面。

她们上一次聊天，还是在她毕业那年，可能是朋友圈发了毕业照，问号姐看到了。

她说：【毕业快乐。】

封云挽回：【谢谢。】

再往上……

？：【最近怎么没有直播？】

挽挽：【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太累了，过些天应该可以了。】

……

？：【这次做的很棒。】

挽挽：【谢谢！终于没有翻车了！】

……

？：【新年快乐。】

挽挽：【新年快乐！】

……

大多数时候，都是问号姐发起的聊天，聊天内容也显得客套。

除了有一次，她无意中点进问号姐朋友圈，看到了她和男朋友之前拍的婚纱照，于是好奇问了句——

挽挽：【问号姐，你是要结婚了吗？】

？：【嗯。】

挽挽：【恭喜呀！】

？：【你呢？】

挽挽：【我什么？】

？：【你还有一年也要毕业了吧？想过结婚吗？】

挽挽：【男朋友才刚交，说结婚还早呢。】

她发完这句后，对方没再回复。

当初没当回事，但现在，看着那戛然而止的聊天片段，封云挽却指尖微颤。

她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和她聊天的人是景延，是那个，即便在分别的时间里，还那么喜欢她的景延，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九月十号。

这个日期，就是她和林跃文分手的前一天，也就是，景延给她打电话的前一天。

所以……封云挽突然顿悟，景延撒谎了。

他根本不是从封弋口中知道她因为父母忌日，心情不好，才给她打的电话，或许是因为，他在前一天知道了她恋爱的事情……

她也不是听付行涛说起，才知道那个限量盲盒的事情，而是因为，这几年，他其实一直都在她的朋友圈里。

鼻尖泛酸，源源不断的泪水像止不住的清泉一样涌上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手机屏幕上，溅起些微水花。

视线渐渐模糊，封云挽抽了张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靠在椅背上沉默许久，她点开了手机里的录音功能。

有些事情，她曾经不知道怎么坦白，怕他失望、怕他生气、怕他觉得这段感情没有再持续下去的必要，所以畏畏缩缩，一拖再拖。

可是，在知道问号姐的事情后，她又怎么能再对他隐瞒？这段感情，是时候由他来决定是否继续下去。

封云挽想，既然当面无法开口，那不如就录完之后发给他吧，这样起码，没那么紧张。

她深呼吸一口气，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红点，对着手机屏幕缓缓道来：

“景延，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是关于，六年前我删你微信的事情……”

录音持续了一分多钟，却在最后尾声的时候，被一个电话打断。

封云挽本想直接拒接，视线往上一扫，却发现就是景延打来的电话。

她愣了一下，使劲咳嗽几声，确保听不出哭腔，才按下接听。

景延语气严肃地问：“你在哪儿？”

“我……”封云挽犹豫了一下，说，“正要回家。”

“那先回家，我也现在回去，问号姐的事情，我们当面说。”

“好。”封云挽挂了电话。

录音还在暂停状态，封云挽想了想，点了保存，却没有发送。

既然他说了当面说，那就，当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