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石离开的第三天, 杨家庄风平浪静,杨柳走出去几乎没人再问她有关吴德发的事,直到杨大姐两口子听闻消息赶来, 同时也带来另一个消息:吴德发死在县衙的大牢里。
“他爹领了他的尸体回来,还在停灵就带着他贴身小厮满镇找人。”胡大庆郑重给杨柳躬身。
杨柳惊得慌忙躲开, “姐夫你这是做什么?我受不起。”她往她姐那里看了一眼。
杨大姐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 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是姐夫眼瞎,我这才知道吴德发在外糟蹋了不少姑娘, 事后用名声威胁人,又给了钱堵嘴。”胡大庆又给岳父母赔不是, 解释说两人平时联系不多,不知道他私下是个混账。
“他是吴家的独苗, 死了也就绝了后,听说是他给他爹留了封信,在清水巷养了两个良家,他这死后他爹找过去发现都没身孕, 这才又带着小厮到处找人, 看有没有遗珠。”
还是个惯犯?杨柳垂眸深思。
杨老汉听了气得要昏过去, 他指了指胡大庆, “你、你险些害了二丫头……”吴德发盯上了杨柳,要不是插进来个程石,她或许也遭了毒手。
杨母也想到了这点,她抱着杨柳抹眼泪,又是惊又是吓, 多险啊, 这要是出了事她闺女就没了活路。
“我这不是没事, 别哭了。”杨柳回过神还安慰她娘,“逢凶化吉,我命大,有福气。”
胡大庆看这一家又气又哭的,臊眉耷眼地站在一边,急切地想减弱存在感。
杨大姐受他连累,也没脸开口说话,她终于承认,她看人的眼光不好,就像当初胡家来提亲,她爹娘都不情愿,但她心气高,看中了胡家的条件和胡大庆的皮相,硬着脖子拿了八字给她婆婆去算。天天忙忙碌碌的,操心婆家惦记娘家,忙的都是一笔糊涂账。
杨母缓过那个劲,念着大姑娘还怀着孩子,以后还要在胡家过日子,憋着气没说大女婿什么,可劲儿地骂那挨千刀的死得好,“做尽了坏事,活该他没种,活该他家绝后,都是报应。”
“我要是知道他是这种人,打死我也不会给小妹介绍这种人。”胡大庆再次开口,“他说见过小妹几次,说过两次话,印象不错,我这才想着提一嘴。”
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吴德发早就盯上了她,就是没他从中撮合,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杨柳意会,冷笑道:“那我还要感谢姐夫了,我跟其他受害的姑娘不同,可能是他碍于你的面子,不然可能不打招呼就下手了,更别有提亲一说。”
“我不是那意思。”
杨絮猛地站起来,一张脸红透了,“爹,娘,不管怎么说,这事我跟大庆都有错,给自己的亲妹妹说亲但没上心,我信了大庆,大庆信了吴德发,一没细问二没打听,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得亏小妹福气大,她要是遇了害我也活不长。如果换个媒人,出了这事你们打上门把她家的门劈了砍了她都不敢吱声,因为是我,家里人有气也不好骂。”她抹了下脸,继续说:“我也长个记性,欠小妹一个情,往后有帮得上的你只管说,但也别跟姐姐生分了,我对你是真没生过坏心。”
杨柳摆手让她坐下,“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还怀着孩子,坐着,别激动。”
“不坐了,过来也就是说这事,看你没事我们也就走了。”杨絮径直往门外走,她没脸在这儿待着。
胡大庆见了跟着出去。
杨父杨母相互看看,最终杨母送了出去,这也是第一次大闺女拿东西来她没准备回礼,“你妹不会怪你,你也别想多了,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
“好。”
“还有,你大弟的亲事有眉目了,过些日子女方上门看家,到时候你回不回来?”
搁在以往她是肯定要回的,娘家的事她事事操心事事惦记,这次她摇头,“哪有姑娘上门看家,大姑子小姑子都在的,一下子杵三个婆婆在屋里,吓也把人吓跑了。”
“浑说。”杨母见她还能玩笑,也放心了,“回吧,下次把席哥也带回来玩。”
从始至终没看大女婿一眼。
刨除这点不愉快不提,吴德发死了,这个消息着实让杨柳痛快,她从娘家出来后走路都是蹦的,路上遇到人轻快地打招呼,看到蹿出来的猫捏着嗓子学猫叫。
“柳丫头,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可能是因为她住村里,哪怕是梳起了妇人发髻,村里人还是习惯了喊她柳丫头。
“是啊,高兴事,吴德发死了,死在县衙的大牢里。”
“哎呦,这的确是高兴的事,那你男人也快回来了。”
杨柳想到空荡荡的后院空荡荡的床,抿嘴胡乱点头,“应该是快回来了。”
但日子步入十月,地里的红薯挖起来藏进地窖,山里的树叶从边缘黄到正中,程石还没回来。要不是她婆婆捎信过来,杨柳都要让坤叔送她去县里了。
西堰的放水渠已经挖好,手掌厚的木板砸进土里,底部和边缘都严丝合缝地铺了湿木板。杨柳站在堰坡捡石头,水里飘了好些落叶,坤叔站在竹排上拿网捞泡烂的枝叶。
由远及近传来响亮的脚步声,坤叔和杨柳听到声转过头,杨柳往上走,站在新移栽了花的堰埂上看到了快一个月没见的男人。
“程夫人,小的回来了。”程石高声喊。
丢脸死了,麦地里还有挖腊菜的人,杨柳面上一烫。等人跑到面前了,她又嫌弃:“麦子都长一扎高了。”
程石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抓着手把人搂怀里,“是我回来晚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抱了一下就分开,跟水里划竹排的坤叔招了下手,肩并肩往家走。
“吴德发死了。”杨柳清楚他肯定知道这个好消息,但还是想跟他分享这个喜悦。
“他该死。”
“嗯,死晚了,他祸害了好几个未嫁的姑娘,人家家里好不容易把事遮掩下去了,他爹又给找了出来。”杨柳满脸忿忿,“事闹大后,有两个姑娘跳了堰,好在被人救起来了。”
“死了也要下地狱,下辈子投胎做牛马。”进了家门,程石转而说起了他去州府的事,“他贪污的证据我交给了监察,我打听了,这个监察是出了名的公正,我们就在家等好消息。”
春婶在厨房宰鸭子准备炖老鸭汤,前院没人,两人就站在前院说话,靠近山,院子里有扫不尽的落叶,竖在院中的木头人日晒风吹还淋雨,头上裂了印。
程石去握身边人的手,“你心里可还存有疙瘩?”
疙瘩算不上,只是想起前世和这辈子,她会心生荒谬,按推测的,上辈子她的死,程石是直接诱因,要说怨他,他也冤。但她因为他在她的忌日烧纸把他当做恩人,重活后更是想法设法嫁给他。
重重假设,两人不相识,但纠葛颇深。这一个月,杨柳日想夜想,越想越糊涂,索性放过自己,这辈子像是偷来的,只做快乐事吧。就像她跟她姐,有理没理,没必要争输赢,争那一口气伤的是两个人。
“如果还有疙瘩呢?”她试探道。
程石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她不生气了,不正经地说:“我可以陪你陪到疙瘩消失的那一天。”
这个回答不称美人心,杨柳斜了他一眼,转眼撂起了脸子。
“哎!”程石连步跟了上去,跟去后院又跟去偏院,见她躲在春婶身边不肯离开,他打了一会儿转,垂头丧气说去喊老丈人一家过来吃饭。
人走了,春婶打眼问:“还生阿石的气啊?”
“没有,我们闹着玩。”杨柳抿紧了嘴,拿了个萝卜蹲门口削皮。
没一会儿坤叔回来了,他换了鞋也到偏院来,探头进厨房,“炖老鸭汤?还有啥菜?”
春婶往外瞥了一眼,“阿石让我做几个蒸菜,他买回来了五花肉和排骨。”都是杨柳爱吃的。
不等他问又说:“阿石去喊他岳家的人来吃饭。”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坤叔话刚落,程石就快步冲了进来,“柳儿,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烤红薯,我找村里的小孩换的。”
人跑的太快,烤红薯的甜香味都跟不上他。
杨柳接过红薯,把手里的萝卜递给他,脸上有了笑模样。
两人蹲在一起分吃一个焦糊的烤红薯,又好得像一个人,“州府繁华吗?热闹吗?”
“就那样吧,也就人多了点,我急着回来,没留心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起,更新定在晚六晚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