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程石还是去了镇上,他赶着马车,杨柳赶着牛车, 一起去镇上买鸡鸭鹅。这批一下买了一千只,都是快两个月大的, 还是鸡鸭多鹅少。
两辆车装不下, 店老板又让人赶了两架牛车给送了过来,送到村里直接拉到山脚去,再由人抱着鸡笼给搬去栅栏里。
买了鸡鸭鹅, 又在村里买了大量的碎谷子,其实鸡养在山里不用喂也能吃饱肚子, 但有粮食勾着,它们每到傍晚不用唤就往回跑, 不会跟野鸡私奔不回来了。
至于鸭和鹅,在四月底天暖了就有大母鸭带着下了水,一天到晚都在堰里漂着,敲盆喂食的时候才会大摇大摆扭着肥屁股回山里。
这晚, 杨柳感觉空气里湿度加重, 她坐在檐下仔细回想, 死后的事她都记得, 但死前那一个月她不记得是否下了大雨。保险起见,她扛了铁锹去挖堰口放水。
程石在门外劈松枝,看她这模样还以为是去菜园,直到听到西边传来的水声才拔腿往西堰跑。
放水口拦了三张网,清澈的水哗哗往外流, 大鱼小鱼顺着水流被拦在渔网里, 杨柳探头瞧着, 鱼鳞在水下闪着细微的光,她看得怔神,直到听到脚步声才回过神。
山上山下都有人往这边跑,杨柳看到站在果树林里拄着膝盖喘气的小子,听说他跟她小弟差不多大,但身量却单薄许多。
“勾子,是我,不是贼。”她打招呼。
“小柳姐,你放水逮鱼啊?”赵勾子绕个圈站在放水口的另一边,眼巴巴盯着渔网里拦的鱼。
“你小心别掉水里了,往后退两步。”程石也跑了过来,脸不红气不喘的,站杨柳身边问:“怎么突然想起来放水了?也没招呼我一声。”
他看她的鞋和裤脚打湿了,敲了她一记,“下次再干这事喊上我。”
“就挖几锹土的事,我又不是挖不动。”杨柳注意到赵勾子又往水里探头,咳了一声,提醒他往后退,又跟程石解释:“我感觉要下雨了,怕水漫过堰塘,先放点下去。”
去年挖的放水渠派上了用场,水哗啦啦下去,没有泥土阻塞,又急又快地顺着水沟流去远方。
村里的人得到信都扛了锹往地里跑,挖水沟把水往田里引,田里泡上水,过两天再赶牛下去犁田就能插秧了。
怕有人来渔网里捞鱼,杨柳让程石回去继续劈松树枝,她在这儿看着,也打发赵勾子回去,“给你爹和刘叔说,今晚或是明后天可能有雨,你们注意清房子后面的水沟。”
“好。”应好了却没走,他坐地上很有兴致地看堰里的水打着漩涡淌下去。
一直到刘婶子下来做饭,赵勾子才离开,他要替他爹去给鸡鸭鹅喂食,把跑远的鸡群往回唤。
堰边只剩杨柳一个人,堰里放水,小鱼小虾都浮到了水面,在水里的鸭群尽情享用大餐,头扎水里逮小鱼小虾,对山里敲盆唤嘎嘎嘎的声无动于衷。
鹅只吃素不吃荤,一听敲盆声挤着抢着往岸边游。
一直到夜色降临在水面,鸭群吃饱了肚子才一摇一摆回山。
“我来看着,你回去吃饭吧。”
杨柳抬头,之前赵勾子站的地方站了个鬓发花白的老头,他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压根没听到脚步声。
“赵叔,你已经吃了饭了?”
“嗯。”赵山寡言,应过便不再出声。
杨柳下了西堰坡,远远地看到有个人影过来,看着身影像是程石,她便喊了一声。
“是我,我来换你,你回去吃饭。”
杨柳朝他跑过去,“赵叔过去看了,你陪我回去。”
她跳上男人的背,双手搭他肩上,跟他咬耳朵说:“赵叔看着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被他大儿子伤了心,右手又废了。”程石不愿意嚼他人的事,箍住了搭在腰上的两条腿说:“抱紧了啊。”话落就像一阵风跑了起来。
男人魁梧有力,杨柳丝毫不担心他把她摔了,胆大地松开两手去捕捉夜风,看到麦地里有一闪一闪的光,她凑男人耳边吓他:“你看那边有鬼,快跑。”
程石循着她是手指看过去,手上一紧,大迈步往家跑,到家门口了才“嘁”了她一声,“我知道那是萤火虫。”
门咯吱一声,门后的两只狗扑了上来,杨柳随手揉了揉狗头,“门轴该上油了啊,吱呀吱呀的响挺闹心。”
她洗手吃饭,程石就拿了桐油出来倒门轴上,说:“吃了饭你洗洗就上床睡,我去西堰看水,要放多久?再放两个时辰?”
杨柳端碗站在院子里,这时候的水汽比傍晚时又重了不少,她点头说行,堰里还有鱼,水只能少放不能多放。
“再放一个多时辰就能把堰口打住,你可记得把堰口打牢实了,别被水泡塌了。”她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婆。”
眼见着要挨打,他把桐油往地上一放,拔腿就往外跑,“记得把桐油拿进去。”
“我来拿,你吃你的饭。”春婶从屋里出来,拿了桐油把门也从里面拴上。
半夜,月亮隐入云层,山里的风声也大了许多,程石心想还真让杨柳猜中了,看这样子今晚就要落雨。
他跳下放水口挖土把堰口打住,从堰边的厨房里拿了两个桶,渔网里的鱼也都掏了出来。
天色变得很快,回去的路上天上已经没了一丝光亮,之前看到的萤火虫也没了影子,他敲门把两桶鱼放院子里,冲坤叔说:“你先别睡,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喊你开门。”
他出门往东走,这时候正是人睡得正沉的时候,他放轻了脚步又走的快,村里的狗几乎都没惊动。
王大虎家没养狗,土院墙又矮,他顺着他早踩好点的地方翻了进去,烂木门吱呀一声,床上睡的人动都没动。
片刻功夫,他就扛着个人撂过院墙,扑通一声,隔壁人家的狗叫了一声。
后半夜下起了雨,后山里响起一声惊叫,但很快又被雨声和风声遮掩了下去。
雨一直下到天明还没停,昨天挖沟引水的村人一大早又披着蓑衣扛着铁锹去挖排水沟,有的人家趁着雨势不大赶了牛下田。
王二虎贼溜溜从村前的田埂上溜去村西头,田里干活的人笑他,“二虎子,这贼头贼脑的又去西边当贼?”
“去去去,又没偷你家的。”转眼看到程家的花生地里有个男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挖排水沟,他吓得一激灵,赶忙闭上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扛了个满身泥巴还站不起身的男人下山,村里的人见了都相互看看,又朝村西头的程家看去。
人群里有个妇人见状手一抖,手里的筷子掉进了泥巴里。
作者有话说:
按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