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者踏上走廊的一瞬间,伏黑甚尔就觉察到了,侧目朝那个方向瞥去一眼。
底盘平稳,属于练家子的脚步声。
“是「窗」监测到隔壁那只诅咒了吗?”伏黑甚尔如此想着,这是可能性最大的,虽然也不能排除会是自己的仇人找上门。
不过无论来者是何身份,这个男人都显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黑色体恤衫快要包裹不住的傲人肌肉,与他略显颓丧的生活状态形成鲜明对比,伏黑甚尔牙齿轻咬着牙签,继续窝在掉皮的沙发里,将注意力放在电视屏幕呈现的精彩角逐上。
在主持人激动的讲解声里,那个人果不其然地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但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倒叫伏黑甚尔有些意外。
虽然对方有意放轻动作,但伏黑甚尔还是像匍匐在网上蜘蛛一样,通过地板等介质的声音传播,掌握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在翻东西。
伏黑甚尔得出这个结论。
如果是别人,这个时候大概会被勾起好奇心,或者受正义感驱使,上门一问究竟,但伏黑甚尔只觉得事不关己,在沙发上高高挂起。
隔壁住户大概是在他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咒灵的腹中餐。
至少在他上周回来后,隔壁就多了那么滩不具危险性,又很安静的邻居。
这种负面情绪聚集的地方,会诞生二级咒灵并不奇怪。
对方似乎忙于“消化”吞到身体里的食物,伏黑甚尔便与它相安无事地住到现在。
这次闯进隔壁的小老鼠目的明确,是来找那个长时间与外界断绝联系的人,或者说难听点,就是来搜刮可能的财物的。
至少死了还有人“惦念”,特地前来“看望”,也不算特别凄惨。
本来伏黑甚尔这次也打算无视到底。
但随即——
他判断失误,那只咒灵在眨眼间被处刑了。
那个人是术士,而且没落帐。但就算再无能也是二级咒灵,来人至少拥有二级,或者准一级咒术师的能力,又或者他有着特殊的术式。
伏黑甚尔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起身动作矫捷地站到门前,出于谨慎仍观察了几息:
对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虽然已经不怎么成型了。
对方呼吸完全错乱了,艰难确认了尸体身份。
对方迅速调整好状态。
伏黑甚尔象征性敲了两下门,里头的人惊醒般,并不打算开门糊弄,反而去拿什么东西,显然是打算跑路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破门而入,真正看到了老鼠的模样。
身上没有咒力,甚至像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一样,正向外释放着轻微的、组成诅咒的负面情绪。
是用什么咒物掩藏了?
还是说——天与咒缚?
真田鸠见站在原地任他打量,早已开启面瘫程序的他,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酷且不漏破绽。
“诅咒师?”
伏黑甚尔联想到对方不太光明的手段,如此问了。
“……”
对面遮挡容貌,从刻意伪装过的声音判断是个青年的男子,显然不认可这个定义。
真田鸠见水波不兴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只是个路过的好心市民。”
伏黑甚尔看看满房间翻箱倒柜的证据,嘲讽地扯起有一个伤疤的嘴角,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嗤。”
如果可以,真田鸠见还是不想搞出大动静引来路人注意,就算这里住的人再少,楼下街上的车流还是可观的。
他还穿着出门时的那套衣服,怕被人目击认出来。
见伏黑甚尔愿意交流,真田鸠见问:“你要报警?”
“不报。”
真田鸠见便点点头,自己掏出来手机。
麻烦系统隐藏信号源,并加工传播过去的声音,他自然且熟练地打通了110。
并在伏黑甚尔古怪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跟接线员编造自己的身份,又是如何在看房时,意外发现了恐怖的尸体的。
最后真田鸠见挂了电话,也办完了事,跟屋里另一人征求意见。
“那我走了?”
又没委托费拿,伏黑甚尔不打算跟这个硬点子动手,径自跨过破碎的半截木门离开:“慢走不送。”
真田鸠见:“……”
别看他如此自然闲适,早做好一言不合开打,然后润走跑路的准备了!
真田鸠见不再停留,在伏黑甚尔之后从正门离开房间。
忽然,开门准备回自个屋的伏黑甚尔开口了:“名字呢?”
真田鸠见眼角向后瞥去,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有些意外他会问自己这个。
他答道:“……夏油杰。”
伏黑甚尔危险地盯紧他:“你不反问,是认识我吗?”
真田鸠见平静转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于是伏黑甚尔又嗤笑一声,开门回了屋。
—
从东京回到横滨,确实有了收获的真田鸠见没回真田宅,而是来到自己置办的安全屋。
因为这里民风淳朴,为了防止遭到梁上君子光顾,他特地选的环境稍好的商务房。
开门进屋后,真田鸠见迫不及待脱掉口罩帽子,解开外套的束缚,一把将自己摔进客厅里的沙发上,正对着藏在墙壁上鹿头装饰里的摄像头。
除了壁灯旁边那个一眼就能发现的,实际上这处公寓至少还有六七个经过隐藏的摄像头。
在自家安摄像头现在还很少见,有点像被什么控制狂监视着,实际上这只是真田鸠见为了方便系统看到自己,顺便以防万一。
如果有人找到这,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这处安全屋里除了弹药武器补充,也没放什么重要东西,甚至不需要准备伤药等急救物资,只是为了有个另外的落脚之处。
真田鸠见从仓库取出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一部手机、几页英文资料。
没了。
真田鸠见凝眸先阅读纸质内容,发现是某制药公司的机密文件,在他上周目的记忆里,这家公司与酒厂的关系匪浅。
如果潜入其中的话,是很有可能接触到组织成员的。
“……”
[迫不及待把安全屋定在东京,“我”似乎不准备在真田家久待?]
真田鸠见眉心缓缓隆起弧度,抖了抖手里的那几页纸,[还想通过这个接触组织……“我”可真不是个善茬啊。]
系统:[将手机开机,里面应该有更有分量的情报。]
真田鸠见摁下开机键,保存有半数电量的手机顺利亮起,随后弹出了开机密码。
[嗯……等等。]他叫停想直接黑了的系统,默默输入自己用惯的那几个数字。
不出意外很顺利的解锁了。
真田鸠见点进通话记录与联系人,都是空空如也,显然被格式化过。
不过这根本不成问题,不消一盘消消乐的时间,系统很快出声。
[好了。]
真田鸠见再点进聊天记录,那些被删除的信息都回来了。
只有一个联系人:阵先生。
不用说肯定是黑泽阵。
再看他们聊了什么——
“这家伙……”真田鸠见指尖迅速滑动,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他差点笑出声:“把我当文件传输助手了吗?”
清一色是过去三年间,对方偶尔发的时间地点。
系统:[……之前不存在你,对面会自动补全不存在的记忆,以为收到了回复,但实际并没有。]
黑泽阵那边的设备系统也黑过,可惜对方换了手机,旧设备已经变成废品,这个时代又不存在网络备份,当然有对方也不会开启。
要查过去的情报还真不便。
真田鸠见重新划一遍聊天记录,摸着下巴分析:[大概每个月都会见一次,你说我跟黑泽阵能是什么关系?]
系统:[情人?]
给那么多钱不是很合理?
真田鸠见搓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系统只是开个玩笑:[应该是资助人。]
真田鸠见也是这样想的,黑泽阵这种杀手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接触,大概是看上了他的能力,有意将他培养成心腹或手下。
他大概是受对方的指示,来到日本先一步接触组织。
那么问题就来了……
[系统,你说琴酒知道我找到家人了吗?]
系统通过正对真田鸠见的监控,在他的身体里与他隔空对视,捕捉到宿主朝这边露出的微笑,便知他其实知道答案。
黑泽阵大概是不知道的。
真田鸠见本就不是什么甘愿受制于人的性格,想也能猜到自己的选择,就算对突然冒出来的家没什么归属感,他也会趁此离开对方视线的机会,卷了琴酒的钱跑路。
不。
如果是他的话,大概是不想牵连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才会在东京不起眼的老旧公寓租房,想要独自躲避等风头过去……
这个手机在被放入隔层的那一刻,本来不会再见光了。
真田鸠见想了想,没有直接销毁,而将它丟回了仓库中。
看着前一格里,弹出“无名死者的一缕头发”说明的物品,他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仿佛世界正在添加一些模棱两可的设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动补全了一些,现在的真田鸠见是冒牌货的不妙假设。
他忍不住求证:[我现在…在世界树的记录中,是真田鸠见,而不是什么鸠占鹊巢的人类之恶的咒灵吧?]
[是的。]
系统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让他放心,破例截图自己观测到「真田鸠见」的人生轨迹放光屏上。
它说:[你是谁自己还不知道吗?]
完全看不懂那堆混乱的代码,但真田鸠见确实有被安慰到。
而且世界之间设定有差异很正常,这个世界他此前看到的资料照片里的自己,都是长发不是吗?
出现在出租房里,同样蓝发蓝眸的少年尸体……
[真是恶意满满的巧合啊——]
为了防止这扭曲的恐怖故事变成现实,他得更加小心,不暴露咒灵身份才是。
就算未来这个世界没有生出新的真人……那也是十年以后要操心的事了。
真田鸠见伸了个懒腰舒展肢体,随手销毁了茶几上的几页纸,套上外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