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也就是立海大网球部收到邀请函当日, 毫无疑问要参加的众人,正讨论着去找学校请假,真田鸠见突然有什么急事早退了, 结果第二天也没来学校。
打电话过去有人接听,不过比较匆忙没说几句就挂了,据说是突然有事去了外地。
真田鸠见此刻正在打出租赶来的路上。
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忍不住抓紧安全带催促:“师傅,能再快点吗?”
“真的快不了了,这油门再踩要超速了!”一路上听他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的出租车司机, 都想把位置让给这位着急的乘客了。
副驾驶上穿着校队运动服的少年还真敢提:“要不我来吧?”
司机:“。”
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 看了眼旁边这位对自己车技很自信的未成年:“你有驾驶证吗?”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那少年遗憾后悔地摆摆手, 勉强放弃了自己开车的打算。
[早知道我应该用有驾照的假身份赶路。]
伊藤诚的脸不方便出现在这里,但当卧底留下的职业习惯, 他随身总是准备了一些护照或身份证件, 还有其他能用的。
系统安慰道:[不必着急, 你已经赶不上了。]
真田鸠见:[……]
托基地里遍布摄像头的福,系统完整掌握着集训营里的动向, 并向宿主解说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在抢空投下来的球,激起初、高中生交手淘汰掉部分高中生后,教练们又在首日洗牌战中,安排青春学园的桃城武与五号球场的鬼十次郎交手。]
[最后比分6:0, 桃城武遇上同样使用重心垂直跳打法,但威力比自己强上一倍不止的对手, 毫无还手之力。]
[不久前教练又安排所有国中生两两一组……]
不过并不是要大家进行双打比赛, 而是要他们跟自己选出的搭档交手,落败的一方将会遭到淘汰。
话是这么说, 实际只是给予他们压力,落败方教练那边显然另有安排。
此刻这场同室操戈战,也已临近尾声。
[还好我早有准备,提前跟教练请了假。]
期盼着有什么加试环节,付了车钱后真田鸠见提起网球包挎上肩,迈开腿跟着系统指引往集训营方向赶去。
他离开这两天,是港口那边终于查到了鹤冈孝藏身地的情报,进行这场跟酒厂交锋的收尾工作,特地邀请他同往。
由于政府方面也派了军警插手,势力交错复杂,最后耽搁了一日得以返程。
这趟有些许小波折,但到底是结束了这个老头跟他结下的梁子。
鹤冈孝已经死了。
真田鸠见被中原中也护送着,进入关押对方的房间时,那老头就已经气息奄奄,靠在窗户全被报纸糊满的公寓沙发里,出气比进气多。
他人生的最后时刻,显然没少面临组织的磋磨。
黑衣组织发现对方提出的要求一点不好完成,在海原祭那天后,虽然已经投进去不少沉没成本,但乌丸莲耶显然比鹤冈孝格局大一点,不再针对他这个无辜的未成年人。
其实在这之前,真田鸠见根本没跟这个前议员见过面。
但那老头在看清他面孔的一刹那,还是爆发出了不像濒死之人的力气,朝他扑了过来。
中原中也的重力拦住他前,一枚穿窗而过的子弹,最后结束了他的生命。
房间里昏暗一片,也没有人去按墙上的灯开关。
尸体倒在地上,身下涌出浓重如墨的颜色,一直蔓延到脚边
如果真的是一个普通国中生,一个人突然死在自己面前,这一幕对其造成的冲击肯定是巨大的。
并且紧随其后的,是森鸥外派来的人纷纷被压制、有反抗的被毫不留情杀死,瞬间整个房间里都布满了血腥味,混合着火药味,吸入肺中会带来灼烧的恶心感。
真田鸠见看着倒在地上的,之前坐同一辆车,略显腼腆跟他打招呼,在进屋前还替他拦住了组织成员袭击的港口成员。
那个人捂住血流如注的脖子,努力发出求救的声音……
真田鸠见内心发出一声像是听到冷笑话的嗤笑,没有后退,任他抓住了自己的脚脖子。
如果不是事先通过系统知道今天这些人的行动,他或许真的会有些动容,也难为森鸥外从手底下那么多人中,选出一个看上去像邻家哥哥的类型。
或许是参考了他的邻居家的阿泷。
这种算计让他有些反胃,对那变态的忍耐度快要到头了。
系统为他的同步率着想,提议道:[把他变成改造人吧。]
真田鸠见按按眉心:[那我不是还要再打一份港口boss的工?]
横滨政府靠不住又压不住,现在这颗Mafia的龙头,还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真田鸠见俯身替面前的人合上眼睛。
可惜这个人并不像阿泷一样无辜,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努力想往上爬搭上他或中原中也,到最后知道自己没救了,才泄露眸中恶意,哑声问他为什么刚才不救自己。
随即一直盯着他们动向,不可能让鹤冈又落入港口手中,突然闯入的军警方的人报上身份后,态度强势地逼迫他协助调查,那个人此前是否有透露一些不该说的东西出去。
真田鸠见简直快被气笑了:“那你们直接把人杀了做什么?”
他问一问本人就能得出“结论”。
但显然,军警方的人并不相信他所谓的侧写,只信摆在明面上的证据。
“如果我真查出些什么呢?也要把我灭口吗?”心情不佳导致同步率隐秘波动的真田鸠见说话带刺,根本不怯对面荷枪实弹的军警。
这些军警不放人,还切断了附近的信号不让他联系家里人,妄图将他控制起来……
或者说是想借由此对中原中也做些什么。
这就是夏目漱石三刻构想中,港口Mafia存在与制衡关系中的原因了,政府方面包括异能特务科,也不是完全理想的统治层。
他家里有人都尚且如此,无权无势的普通市民在触及某些利益时,只会被更加无情的抛弃、利用,中原中也之前就是政府实验的牺牲品。
森鸥外那老狐狸把他叫过来,想给他看人性的阴暗面,社会的阴暗面,这个国家的阴暗面。
却不知道他本就是汲取它们为养料,从中诞生的。
军警高层那个叫什么福地樱痴的,临时打了这个主意下达命令要为难他时,想着最后跟人见一面的真田鸠见已经进入长野县地界了。
早知会有这一遭,他肯定不亲自跑这一趟。
当时情况看似紧急,就像那帮穿军装的人看似礼貌,实际根本没给他选择的余地,但要破局也很简单。
他们敢那样要求他,无非是站在“权威”的角度,让他提供帮助。
真田鸠见看上去因一系列变故,而感到烦躁,见对面不肯放人手机还没信号后,闭了闭眼直接一抬手。
“中也,动手。”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随即原本就不悦的神情变得凌厉,仿佛下一秒要为他与全世界为敌也没有关系,身上红光骤然扩大,将房间承重墙直接压塌了一块。
知道他不是个好控制的学生,但没想到那么刺头,敢公然与政府为敌。
眼见自己的人被重力使堆成了一摞,军警长官都傻眼了:“你想干什么!?”
“你说你是军警,你就是军警?”
真田鸠见跨过地上的尸体向他走去,欣赏着对方脸上失控的表情:“我怎么看你们,跟黑手党也没有什么区别呢?”
军警拿枪指着靠近的重力使,实际知道开枪也没用:“你看到证件了……”
真田鸠见打断他:“这是可以伪造的。”
“因为你们要胁迫监禁我,让我替你们做些不愿意做的事,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其他什么犯罪组织的成员,没毛病吧?”
军警长官:“你!”
真田鸠见随手从餐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拭裤腿上沾染到的血迹,想着这场面要怎么收场,才能不被抓到什么小辫子。
随后他当着那边被中原中也不无个人情绪殴打的军警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110吗,我要报警。”
军警长官岔了口气,没挡住重力使迎面而来的铁拳,失去战力倒地。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由于他们当时在长野县,真田鸠见也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一遭讯问,直到横滨那边派人过来把他们都接回去。
轻井泽在长野县,真田鸠见还偶遇了之前立海大合宿时,来处理案件的警察。
那个警部出警时看到里面的情况吓得不轻,从业那么多年没见过那么惨烈的现场。
好在也因为遇到了这个熟人,虽然他说的话很离谱,但没有被当成什么恐怖分子,反而被塞了杯温牛奶,好好的照顾进警局休息室。
如果当时照顾他的是男警官就更好了。
帮他把那个警部调来的系统腹诽他毛病真多,并操作着把那个女警官,也从浑身僵硬宿主身边支走。
回到横滨后,真田鸠见也没法马上恢复自由,跟上大部队前往东京参加网球集训。
暴怒的大家长在跟妄图对他和中原中也下手的,某些个老东西掰扯,被迫留在警局接受“调查”的他也睡不着,在审讯室里处理了一宿的案件。
并且眼看天都快亮了,暂时也没个结果,只能提出要打个电话。
因为警方不肯把他交出去,只能留下来监视他的军警方某人,看他如鱼得水跟回家似的,眼珠也快熬充血了:“……驳回。”
真田贤人仿佛没听到狗叫,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堂弟。
真田鸠见没有接,略显苦恼地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于是真田贤人微微颔首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给他自己已经输入号码的手机。
于是真田鸠见就在一大清早,天都还没亮的时候,拨通了集训营话事人教练的电话。
掰扯一直持续到下午,真田鸠见赶回家换了个衣服,提上行李和网球拍,麻烦自己的好堂哥把自己送到东京站后就让人回去了,自个打车过来。
—
“这里就是合宿地了吗……”
这里是东京郊区,他赶过来又花了一段时间,现在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了。
真田鸠见收拾了一下心情,让林间的风吹散身上的班味,抬眼去看高处的监控摄像头,下一秒面前的厚实铁门敞开。
因为听说里面设施齐全,很多东西都有准备,真田鸠见行李就草草收拾了一包衣物,此刻怀着些好奇的心情,四处打量着踏入其中。
跟暑假的那场青少年选拔合宿很不一样,首先规模上就夸张了很多。
毕竟是选国家队的正式训练营,里面不少从小接触这项运动的网球精英。
[先去宿舍放下东西,然后睡一觉吧……]
熬了将近两天一夜的真田鸠见,也有偶感疲惫的时候,以及他没有忘了:[还有今天的六十点基础奖励!]
监控着后台的系统,也忽然有摸他头,宽慰两句的冲动,或许是微风把宿主头发吹乱,让鬓角发丝不时挡住眼睛的原因。
可惜它寄宿在这具身体里无法做到,只能提醒:[头发拨一下。]
真田鸠见把可能影响系统,通过自己眼睛看世界的头发理到耳后:[昂。]
他距离三万经验就差三百多了。
昨天早上出发前和弦一郎打过球,拿了每日首战奖励,基础训练的部分是在审讯室空地上,在军警难以理解的视线下完成的。
今天两个都还没拿,一会得先找个对手把每日任务的经验拿了。
光屏上系统的引路箭头忽然消失,真田鸠见看到前面有个身影走过来,对方身上的白大褂,让很想教训某个同样喜欢这个穿搭的人的他,拳头硬了一下。
对方在小地图上,是个还没标记的光点。
近了后看,更是有超过两米的夸张个头,跟那人没什么相似之处。
“你好……”
对方显然是冲他来的,刚才在监控里看到他后走过来:“我是U-17训练营的精神教练,斋藤至。”
“真田鸠见。”
真田鸠见礼尚往来地跟主动出门来迎接自己的教练报上名字,虽然对方在清早那通电话后,应该详细地翻看过他的资料。
“不知道教练对我是什么安排,如果可以我希望跟人打一场比赛,然后七点前能上床睡觉。”
斋藤至很温和地微微笑着,看着眼底隐有疲态的蓝发少年,视线不动声色地已经把人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少年虽然反感这种存在感太强的视线,但还是配合地站在原地。
斋藤至回想起之前差人收集到的,有关今年国中生的资料,其中最为出色的几个,大都聚集在本届全国大赛的冠军立海大的队伍中。
“神之子”、“皇帝”、还有这个人。
以及冰帝的迹部景吾,四天宝寺的白石藏之介,青学的手冢国光、不二周助和他们的那个一年级台柱,都是值得注意的选手。
【真田鸠见】
国中三年级,接触网球球龄:七个月。
在其他动辄以年为计数单位的选手间,他这点时间貌似不太够看,而半年多的时间就达到其他人望其项背的程度,毫无疑问这是个绝对天赋型选手。
得意技……
暂时没有掌握,因为可找到对赛录像中,没见他展示过。
以这个人速度力量的基础实力,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旋转,就足以赢下比赛了。
高大的长发教练,又仔细地盯着少年白皙的脸孔,无戾气的干净眉眼看了一会,直到对方目露疑惑投来询问的目光。
斋藤至挺直自己略向其前倾的身体,摸了摸额头上不久前又不小心撞到门框,留下来的红印。
他又回想起,自己今天早晨04:46时,接到的那通电话内容。
当时他为了今天欢迎国中生们做准备,熬到很晚才休息,然而睡着没多久,他床头的手机就造反地唱起来,他见是个陌生号码,压下被扰清梦的怒意接通。
如果是什么骚扰电话,他绝对要狠骂对面一番。
“请问是哪位?”
“很抱歉这个时间打扰……”
对面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声,听语气和音色很难分辨年纪,对方当时也像刚才这样报上姓名,并说:“我想您应该知道我。”
斋藤至反应了一下,“啊,是你啊。”
对面有条不紊地诉说自己因为临时有事,一会可能无法在约定时间赶到训练营,不是他自愿放弃本次进入U-17的机会。
斋藤至坐起身清醒了一些,也回过味了,不对啊。
“我可以问一下,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呢?”
那边安静了三秒:“我自有我的人脉。”
“……”
斋藤至刚想说什么,又听到那边传来另一个无法压抑愤怒的声音:“你别太过分了,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身上的嫌疑还没有洗清!”
他未出口的话,只能变成询问:“真田君,这是……?”
少年一时无法顾得上回复他,拿远了些手机与人说话,但那声音那还是传到了这边的他耳中:“大叔,你不困吗,现在都……4点46分了,为什么不省省力回去休息?”
少年又与另一人说话:“中也,你也……”
另一个少年音拒绝:“我不困。”
“……”
总之这就是斋藤至为什么清楚地记得,那通电话打进来时间的原因。
你也知道当时不到五点啊!
斋藤至后退一步,故作遗憾地叹息道:“请回吧,真田君,你错过了最初的捡球环节,失去参加本次集训的资格。”
“……那我走了?”
这种话吓唬小孩子还行,真田鸠见眼里明晃晃写着“那你刚才给我开门”,就为当面通知他吗。
“……”
斋藤至噎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摊手说了刚才球场上发生的事,试图让他知道这里的残酷:“就算你参加了之后的一对一淘汰赛,也会像柳莲二一样,选择把留下来的机会让给你的弟弟吧?”
“真田弦一郎已经被淘汰了,不如现在回头去找他,也好早点兄弟团聚,你说呢?”
根据一开始了解到的,今天真田弦一郎在上场和幸村精市比赛前,总是不在状态的反应,以及听到对方担忧兄长的话语。
心脏的成年人进行着这样的心理战。
如果真田鸠见真的走了,说明他对胜利并没有执着,这是某些过于顺利的天赋型选手的弱点。
并且这会道路尽头可没有车辆会送他去往那个地方。
斋藤至期待着看到少年的反应,但只收获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半点没有紧张惊讶,好像一早就知道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并且看穿了他的话语漏洞。
见教练眯眼笑快绷不住了,真田鸠见摸了下后脖颈,给他分析真实可能发生的事:“不,首先在不知道选队友不是组双打的情况下,弦一郎会怕拖我后腿放弃跟我组队,我更可能和幸村一组。”
“以及你说弦一郎被淘汰了……”
真田鸠见配合解教练出的题:“介意我现在打电话问一下,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
“……”
两人对视了片刻,斋藤至头痛地按按眉心:“……好吧好吧,你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不用打电话了,他那边没有信号。”
斋藤至正想说什么,对面少年的手机忽然响了。
少年仿佛早知道是谁打来的,眉目间多了丝阴郁,示意他稍等后接起。
不等对面说什么,少年清秀的眉一扬,怒极带一丝笑意的声音劈头盖脸骂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再搞这些小手段恶心我,信不信我让中也把你办公室的屋顶掀了?”
斋藤至未出口的话,只能再度变成询问:“……那个,这是?”
像他今早被吵醒时想发泄的那样,顾不上走远,当他面接了电话的少年冷静了,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骚扰电话。”
“……”
斋藤至一时语塞,回过神来往前引路:“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