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从网球场来到海面上, 浓厚的阴云挡住了整片天空，很难判断这里是白天还是晚上，能见度不超过两百米。

海天交接处与更近一些的海面, 也都是抹不开的墨色。

汹涌的巨浪不断翻滚冲击着船身，有海水被拍进船舱，一道又一道闪电在乌云中乍现, 轰鸣声也敲打着耳膜。

这是个让人能深刻意识到自身渺小，与自然浩瀚无垠的场面。

海面上的一艘孤船摇摇欲坠，天不遂人愿, 天上又开始下雨, 铅珠般的雨滴打在脸上，瞬间就能把人浸泡成落汤鸡。

真田鸠见抹了把脸, 蒸腾起咒力护在体表，在雨水落下时将其弹开。

他还记得自己在网球场上最后看到的画面, 平等院凤凰打来的网球骤然变大, 变得跟个热气球似得——下一秒天地骤变。

难不成他这是又被网球砸穿越了？

由于世界壁对他来说薄得好像一层一戳就破的米纸, 真田鸠见条件反射地打开光屏——还好这玩意的功能都能正常使用。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卡了，地图还保持先前在网球场上的样子, 能看到其他人的光点，包括正与他交手的平等院凤凰。

也不知道他突然在网球场上消失的行为，说成是特殊球技有没有人信？

总之真田鸠见先通过邮件，给系统发去言简意赅的：【救】

然后很熟练地站在原地等待系统定位。

系统清楚听到宿主适才的心理活动, 这会直接在他脑中发声：[……你没穿。]

[不，我穿了！]真田鸠见顿了一下啊, 低头确认。

[。]

[好吧, 不开玩笑。]

真田鸠见盯着小地图尝试分析：[所以我不是穿越了，而这艘看船帆上图案应该是海盗船的……啊。]

[平等院凤凰刚才说要让我见识另外次元的网球, 他这个“另外次元”，指的不是自己使用，而是把我送过来吗——？？？？]

真田鸠见感觉脑袋有点晕，可能是有点晕船了。

“哈……哈哈……”

他扶了下脑袋，[我还以为德川的“黑洞”就够离谱的了，没想到异次元领域，还真能领域展开啊！？]

他们的网球已经进化到，都能领域展开了吗？！

可惜摸出手机发现黑屏了，不然他高低给五条悟拍一照发过去。

当然从他记忆里截图也是一样的效果。

系统：[……]

这的确是它现在作为运动漫系统也感到离谱的展开。

它在这部分资历尚浅，不知道其他运动是否也这么离谱，还是就只有宿主进行的运动这样。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系统将现场的监控放到光屏上，让他像玩VR一样接球试试。

[阿修罗神道把你的意识拖进了异次元领域，场上你的身体没有消失，比赛也还在继续。]

[或者说你一直在赛场上，这里只是对面精神力制造的幻境。]

以及……

宿主作出的动作，其实刚才都同步在身体上。

怕宿主尴尬的已经不太稳定的同步率又窜起来，它谨慎起见没有提，或者该庆幸他大多时候出于谨慎，不会直接跟它说话吗？

一号球场这场关于No.1的争夺与守卫战，已经差不多进行到后半场了。

刚开始平等院凤凰用各种世界级球技，占据了一定的优势，真田鸠见一一将其破解后，转守为攻开始发挥实力。

从没看过这样激烈的比赛，对比之下真田鸠见以前打的网球，仿佛都是在陪他们玩过家家！简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比赛。

明黄色小球不断在球场两侧来去，面临球拍狂风骤雨般的抽打，很快就要战损报废一颗。

这就是世界上选手的实力吗？

高反应速度高技巧和策略性，叫人不由屏住呼吸，神经跟着绷紧。

场上真田鸠见动作灵活得像风，那变幻莫测的进攻手段，实在是叫人惊叹，平等院凤凰依靠各种世界技能和光击球，才勉强将比分再度拉平。

两边打得难分难舍，刺激得连观赛的人也掌心冒汗，并且就在大比分转眼来到4：4，真田鸠见的game point时，球场外观赛的众人发现，真田鸠见在平等院凤凰使出阿修罗神道后……

嗯……

变得……有些奇怪。

刚才面对开启阿修罗神道后，气势浩大宛如浪涛压来的“巨大化”网球，场上少年忽然停止了动作，任由实际上还是原本大小的网球掠出场外。

本应披散下来的蓝发不知为何变成三股样的少年，甚至站直了身体，不屈膝放低重心了。

他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抬头看了眼天，又拧眉观察四周。

……

就好像突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样？

真田鸠见聚焦在奇怪地方的视线，从这边观众席扫过时，切原赤也问旁边的前辈们：“真田前辈这是在看什么啊？”

幸村精市跟真田弦一郎对视过后，微微摇头，又看向那边的几个高中生，德川和也他们显然也不知道场上这是发生了什么。

连看台上的教练也都是一头雾水。

虽然知道平等院凤凰不会轻易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但他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技能吗？

再看场上对又一招发球也不做回应，任其飞出场外的蓝发少年。

他听到比分被追平的40：40也无动于衷，仿佛隔绝了外界，身处汪洋上一叶孤舟。

……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

“哈……”

看蓝发少年脸上的表情，仿佛觉得荒诞极了，无语地抬抬眼皮，抹了一把脸。

垂下的手还做出甩的动作，但他脸上应该没有出汗——

是的！跟平等院凤凰这样激烈的对战半个多小时，他居然还是一滴汗都没有流，还是清爽得仿佛随时可以代言控油洁面奶广告。

“你在发什么呆！！”

平等院凤凰见他这战意全无的样子，脸色难看极了，虽然是他的异次元领域，但对面这家伙的反应为什么怪怪的？

他将手中网球打向少年跟前，试图用这枚避无可避的发球，让人重新正视这场比赛。

然而就在这枚中规中矩的网球，即将碰到接发球区后的少年时，场外响起的几声“真田！”“兄长”，后半截发音都在看到那球接下来的诡异的运动路线后卡在嗓子里。

它像是撞击到了什么气流屏障上，先是滞空了两秒。

而后像是消耗完了动能，呈现一个疑似短球的抛物线，就这样水灵灵地过网飞回对面半场。

[……]

系统肯定宿主这辈子都少见这么好运的时候。

裁判看着滚落在平等院凤凰这半场的网球，震撼道：“……真田鸠见拿下此局，比分6：5！”

随着裁判声音落下，场外也才从震惊中回神般爆发一阵惊呼。

“什……刚才发生了什么……？”

“网球在碰到真田前，突然弹飞出了场外…！”

“是手冢魅影吗！！”

“不对，刚才是平等院凤凰发的球，而且那枚球上没有被赋予那么强烈的旋转。”

“………”

幸村精市看着场上僵立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那边斋藤至激动地撑住对他来说，有点矮的看台围栏，让摄影录像的工作人员千万不要漏掉一帧画面。

终于开始展示你隐藏的真正实力了吗，真田君！！

奇数局结束后要交换场地，但这会没有人记得这件事，几乎全场都在欢呼真田鸠见刚才几乎看不见他挥拍，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回球！

轮到真田鸠见的发球局，只见少年没有着急回到发球点位。

反而小动作很多的，先低头撩了一下衣服，而后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扶额低笑几声，最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像是觉得对面平等院凤凰的表情很有趣，他摁开照相对着前方比划了一下。

“。”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他又像是觉得对方不上镜，没按拍摄就无聊地把手机揣了回兜。

而后原地放空两秒，真田鸠见的表情骤然又生动了些，甚至能看到他眼角的抽动，迟疑了一下才挪到后半场去准备发球。

“……真田他，意外的有些恶趣味啊哈哈！”

不知道谁这样说了一声打破平静。

场上比赛继续。

经常操控改造人的真田鸠见，分心二用已经很熟练了。

他在“领域”内通过系统的监控画面，挥拍回击网球的同时，也在想着如何突破领域。

第三视角下操控自己，对他来说不是难题，甚至更有那个玩vr的味道。

但平等院凤凰的生得领域，啊不是，「异次元领域：海盗」内部，海盗船上还配备了一个海盗。

在他挥拍集中网球的一瞬间，球拍却与什么坚硬的金属物件碰上了。

锵！

那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刀把握在之前在平等院凤凰身后见过的那个骷髅海盗手中。

真田鸠见本以为这就是网球的化身，但在现实中的他回击网球之后，他眼前的这玩意，却像是替身一样顾自发动攻击。

这玩意居然是精神攻击的一种，所以可以脱离网球独立存在。

他只要保住自己这个发球局就能赢了，但多了这个干扰因素，很快就会被平等院凤凰追平比分，真田鸠见皱了下眉，用咒力护住手掌后，直接攥住了横劈过来的刀刃。

风雨飘摇的海盗船甲板上，雨水没有沾染他分毫的少年，左手顺着刀行进的路线一拉，一个扫堂腿破了对面的平衡后，夺走“它”的武器。

几乎是除了这个骷髅海盗武器的一刹那，真田鸠见看到现实中的平等院凤凰，顿时就被他刚才打回去的网球，给轰飞了出去——

“……？”

不是。

刚才又不是打光击球，他寻思自己也没使那么大劲啊！

通过光屏看着现场的实时转播，真田鸠见先揪心了一下对面的生命安全。

看到小地图上对面的光点还在，并且浓烟散去后，金发男人坐在地上，看上去并无大碍。

眼前的海盗骷髅被夺了刀后，依旧不依不饶地朝他扑过来。

由于“它”实在有些碍眼，真田鸠见试探性地把人给按那了。

他看到屏幕中的自己，随之做出制服什么东西的动作，但对面的平等院凤凰像刚才一样，依旧跟精神体不同步的自由运动，只是仿佛受到了一定精神压制。

“。”

[凭什么我跟个傻子似的跟空气斗智斗勇，他就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摆pose？]

[我果然无论怎样都跟这群打网球的不是一个片场的！！！]

系统：[……]

为什么这对你的冲击，比刚才被拉进异次元领域时还要大？

场外解说关于现在的战况的科学解释是这样的。

“兄长绝对看到了什么，在干扰他的东西。”真田弦一郎看着场上的兄长，又为他高兴又五味杂陈，无比想要追上前方耀目的身影！

虽然他演默剧似的把什么东西按在地上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奇怪。

鬼十次郎道：“是平等院凤凰的「海盗」，进化出了使对手看到幻觉的能力吗？”

入江奏多调整了一下有些下滑的眼镜，语气不太确定：“……是吧？”

但看平等院凤凰的神情，好像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德川和也没有说话，那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牢牢注视着场上二人。

看了这场比赛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要先一步与平等院凤凰交手，恐怕是在潜意识里存了——如果先看了他们比赛就会知道自己跟那个男人之间的差距——这样的想法。

但是哪怕意识到以现在的他，不是平等院凤凰的对手，他也不会在明天的Shuffle Match上退让。

那边教练虽然还没有宣布，但可以预见到，先前君岛育斗的交涉结果依然成立。

那些看似一直在装傻的教练，正是要通过洗牌战来确定之后出战U-17世界杯的选手名单吧？

真田鸠见猜测自己的精神力，现在一直处于跟平等院凤凰「异次元领域」的交锋中，所以才会看到、听到、闻到、触碰到这里的一切。

在他没有觉察的时候，将他的意识拖进来，也算是自带必中效果的结界了。

咒术方面应对领域的最好方式，就是己方也同样展开领域。

[……要不我也领域展开试试？]

[……说不定可行。]

至少领域展开后，不需要把其他人框进去，理论上只包住自己就能屏蔽掉网球部分的精神力影响。

话说这种程度的网球，已然跟战斗番无异了啊！

[但……有点掉san啊，我的领域。]

真田鸠见也没法一直压着骷髅海盗，而如果尝试摧毁“它”，应当也意味着杀死这个人的网球。

也不知道对本体是否有影响，会不会导致人变傻？

抵抗领域的有效办法，最具代表性的是「简易领域」，这个对有领域的他来说不是很熟悉，另外还有「领域展延」。

领域展延可以将领域缩小并包裹在自身周围，形成一种类似防护服的效果，真田鸠见试了一下并没有效果，看来必须得彻底展开才行。

忽然真田鸠见手下的东西挣扎的愈发拒绝，呈现一种殊死反抗的姿态，有深色的，分不清是血还是雨水的东西，从“它”骨缝中渗出。

被真田鸠见反压在身后的臂骨也出现裂隙，越来越多的骨头断裂，“它”也绝不妥协。

真田鸠见眉心跳了一下，迫不得已松开它，也是因为那边的平等院凤凰把球又打回来了。

这一次，对面的人进攻模式发生了微妙变化。

像依靠着潜意识在行动，真田鸠见还听到系统同步的场外解说，黑部教练惊讶地说：“为了守住No.1的位置，他居然使用了阿赖耶识。”

像是担心观众不懂，也是那边有国中生不清楚，拓植龙二解释道：“也被称为第八意识，由潜意识引导着各种超脱限制的攻略模式，最终通向绝对攻略，副作用是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

真田鸠见抓到重点：“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

又是一个烧血技能。

真田鸠见能感觉到对面开始拼命了，打法招式瞬间更进一层，叫他都有些应接不暇。

加上还有海盗的干扰，虽然已经是自残后缺胳膊断腿的战损版，仍让他有种挑战极限，很不得多长出两只手的欲望。

“咳！”

平等院凤凰终是搬回了一局，看着对面场上手忙脚乱的对手，笑容里多了酣战的兴奋：“真是不可思议，集训营区里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对手！”

球场上的真田鸠见没什么表情，盯着光屏上金发男人潇洒擦嘴角的动作：“。”

这个人。

刚才。

是不是咳血了？

[不是，这个世界有病吧！？就没有其他人觉得这很不对劲吗！？]

之前还好歹符合逻辑伤个胳膊腿，现在直接上强度，进化到内伤了吗！！

系统：[……冷静。]

真田鸠见想要叫停比赛，让对方去检查一下身体，以及脑子，那边轮到发球局的男人又一次挥拍发球了！

抢七决胜局。

他不记得之前有多久没迎来这个比分了。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啊！

上面这句是，真田鸠见从平等院凤凰脸上读出的想法：“。”

一般使用阿頼耶识副作用似乎不会那么快，但平等院凤凰的“海盗”，也是相当于精神体的东西，现在是残破不堪的状态。

并且每跟真田鸠见碰一下，骨头架子都要多上一道裂隙。

两边同时操作，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打网球，还是祓除咒灵。

转眼又僵持了六七球，平等院凤凰的皮肤开始迸裂出飙血的小口后，真田鸠见彻底绷不住了。

他看着对面帽子都掉了光头骷髅，立在风雨飘摇的船头。

平等院凤凰顶着不断崩坏的身体，还在输出：“我会赌上性命，守住首领的位置——”

光击球自他手中绽放，疯狂的旋转之力，其气劲跟刀一样能割伤人。

“我一点也不想背负你的性命。”

那仿佛要燃尽生命的最后一击，也卷动了球场这侧真田鸠见的额发。

他动了动有些干的嘴唇：“你管这叫网球——？”

“不。”

“这已经不是网球了。”

真田鸠见不聚焦在对手身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高光，他停止了接发姿势，甚至将球拍夹到腋下，仿佛就要这样直面那威力骇人，能把观众席砸穿的网球。

在场外众人的震惊和呼喊声中，他两手缓慢地上下交错贴合在一起。

轻柔的，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先相触，而后一点点推至掌心，最后到手腕……

他看的资料里显示，两年前，平等院凤凰为救Duke·渡边的妹妹，背部受伤输了与法国队的比赛，那是日本队最有可能从小组赛出线进入淘汰赛的一届。

之后这愧疚变了味。

这个人在讽刺德川和也的「义」的同时，也在一遍遍否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刚才的比赛也是，这个人想要摧毁他的“网球”，不带恶意，只是想要这样做，想要否定他。

同时一遍遍何尝不是提醒自己不要软弱……一种很日漫的思维方式。

前半程还没发现，这个平等院凤凰的网球那么疯，毫无顾忌地摧毁自己。

这个人已经飚了不少血，气息也不稳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真的会出人命！

但这种热血上头的家伙，肯定不会允许他叫停或弃权的情况发生，只能尽快结束比赛了。

两手掌心贴合，指尖分别接触到了手腕的脉搏，噗通、噗通，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虽然有段时间没使用了，但真田鸠见好像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领域展开」

「自·闭·圆·顿·裏」

「————」

无数漆黑的手掌从真田鸠见身后的虚空中钻出，刹那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在原地形成了一枚漆黑的圆球体，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黑玉。

的确，领域内是能够屏蔽对面的阿修罗神道，所制造的异次元领域的影响。

但出去的一刹那，重新看到现实的他就察觉到了异样，虽然或许是领域本质的结界术残留，让他没有第一时间被拖进异次元空间。

但很快也还是回到海面的船上，这样下去不行，饶是他也没法一直无限启动「领域展开」。

如果能再快一点就好了，还要减少消耗……

比如只在击球的时候，制造短暂的领域隔绝？

系统：[……]

上周目由于计划变动，宿主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给羂索送了经验，导致他没有掌握少数能力，但现在居然补回来了……

宿主在咒术上的学习能力，一向是极其优秀的。

观测着宿主对术式的驱动与调节，它不得不赞叹，居然只在两秒内就学会了0.2秒内的领域展开。

只见最后的抢七决胜局，真田鸠见又一次使出特殊技能后，终于摆脱了平等院凤凰「海盗」的异常影响，接连拿下三分。

抢七局比分7-3。

“比赛结束……”

这场比赛看得裁判声音都有点哑了：“7：6，强化选拔组真田鸠见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