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烧退了。
头脑没那么昏沉, 我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昨天吃下他送来的药后,我就一觉睡到了次日清晨……里面可能掺了什么东西, 在饮下前我就猜到了。
但我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配合着将胶囊咽下, 不然他马上会对我出手。
我有这样强烈的直觉……
而此刻身体虚弱的我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在眼皮沉重到无法抬起来前, 我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了,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救了我一命。
这个少年盯上了我,我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万幸的是他应该不确定我看到、又知道了多少。
如果我这个提供关键情报的目击证人也突然失踪了, 警方对他的怀疑会进一步增加,因此这个少年不会轻易对我出手。
…
衣柜门没合拢,花瓶离开了它足下那圈疏于打扫留下的灰尘印记,书架上的画册乱了位置……房间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大概是他在我昏迷期间做的。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留下这些破绽,但他增加我内心恐惧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值得庆幸的是, 这本日记在我给他开门前,于慌乱中随手藏到了书桌的夹缝里, 应该没有被发现。
我不能慌不择路地跑去警局求救……
这里的警察显然保护不了我,我不知道那少年做了什么, 警探们都很信任他, 我提供的照片甚至没能让他被带进警局接受调查……
…
我得自救。
【星期一:
我购置了一些防身的物品, 上个月投稿的摄影比赛结束了,举办方联系我转入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星期二:
我计划好了一切, 如果他上门要怎样应对, 收集证据并报警。
我将录像机摆在柜子上, 能将房间的大致情形拍摄进去。
一切准备就绪,然而他今天也没有出现在门外。
是我毫无防备的反应顺利骗过了他,还是没有找到我知晓什么的证据,所以放弃……(笔尖长久停留的浓重墨迹)
…
我在花瓶里的涤纶花束间找到了一个小东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监视器。
就在我摆放录像机的柜子旁。
【星期三:
想到前两天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下,我无法再踏回到出租屋里,我该订一张机票,离开墨尔本,越快越好。
可是我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换过手机了,不知道他是如何掌握这个新号码的。】
下面是间隔十日后,“费佳”拍下的第一张照片。
一个未备注的陌生号码给他发来的地址,另外一句话都没说,但费佳知道对面是谁。
因为那个地址就是他拍下少年遗弃红伞的海边。
【我无法容忍自己被他如老鼠般观察戏弄,而后落荒而逃的行为。】
【他该替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决定前去赴约……】
再翻至下一页,记录者已然换了个人。
男人模仿着“费佳”的笔迹落笔,像是继承了对方的遗志。
【星期四:
……
他没有回来取走日记。
我会替他揭开那个人的真面目……
……
—
所以这段时间这个男人契而不舍地尾随他,不只是想拍什么网坛新锐的一手照片?
“先不管时间日期什么的,能否完美契合上我的行程。”
“首先。”
真田鸠见阅读完最后一个字,深吸气,合拢魔人的日记本。
他垂眸看向地上仿佛被染指极珍贵物品而吼叫,又被夏油杰的咒灵堵住嘴的男人,怜悯又无比真诚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们这些运动员每天都要训练和比赛,大部分时间都在集训营地里打球,没有那么多功夫搞什么咖啡厅搭讪和跟踪尾随的。”
“呜呜呜!!”
男人睁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凶恶地瞪着他,显然听不进他这个“连环变态杀人犯”的话。
仿佛在他看来,“他”杀的不是那个仅一面之缘的男人,更像是他自己,是他的某种——可能性?
不知道魔人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虽然都写了日期,但系统调查对比后发现,全都是费奥多尔在拍摄下他丢弃羂索掉落物品那天,顺手拍下的。
这日记完全是伪造的,不过就连他这个被编排的人看了,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做的真逼真,好有代入感。
这男人身上戾气重的很,源源不断释放着负面情绪,联系系统掌握的对方近期堪忧的生活状况,大概是在费奥多尔的有意引导下,将最近工作生活上的不顺全数发泄到了他身上。
认定他是个披着羔羊外表隐藏在人群中,堂而皇之接受鲜花与掌声的……十恶不赦的凶残杀人犯。
之前某个药业公司职员,和那个名叫费佳的摄影师的失踪都与他有关。
不过无论费佳是因为拍下证据或发现什么,而被他这个“凶手”灭口或绑架了,这个男人的首选都应该是报警,而非自己举枪来除害……
真田鸠见居高临下地睨着男人,感觉背后还有隐情。比如有利可图……
“他在我手上这点,倒的确是没错。”
真田鸠见看了眼仓库中储存特殊改造人的那格,指尖在日记的皮革封面上点了两下,代入“费佳”笔下那个底色是恶劣与肆无忌惮的“凶手”,嘴角牵起一抹暗含深意的微笑。
“他还没死。”
蓝发少年露出男人曾看到过的,在网球场上泄露过的真实面孔:“还想见他的话,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有在日记里记录下自己调查到的,那少年在和法国队与德国队的比赛中,都撕开伪装展现了邪恶的一面。
他虽然听不懂日语,但对照着翻译出那些语句的含义后,更加证实了对方是凶手的推测。
“!……呼!”
真田鸠见无声将男人无法掩饰的情绪收入眼中,看到了他刹那的迟疑,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惊讶,好似不那么想要那个人或者回归社会。
联想到费佳在日记中特地提到的那笔巨额稿费……
“你跟他见面那天发生了什么?”
男人突然冷静了一般,呼吸稳定下来。
真田鸠见让夏油杰再次松开了捂他嘴的咒灵触手,咒灵操使调出来的这只咒灵生的非常抽象,大概三级,捆住一个普通人很简单。
男人不久前被最先赶到的五条悟抓包时,看到一个人悬空站在高楼天台外,着实有被吓到,随后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突然被打碎世界观,情绪很难不崩溃。
加上五条悟凶残地直接把他的武器扭曲成球,而后拿幽遂恐怖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这就是他接下来的下场。
到此刻出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也好,最原始的求生欲也好,总之肾上腺素极速分泌的男人勉强镇定下来,努力替自己寻求一条出路。
他吞了口唾沫,还算配合地回答了真田鸠见的问题。
他是在日记里费佳之前和“真田鸠见”一起去过的公园里,遇到的对方。
在他的视角里,那是个略显苍白的年轻人,黑色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衣着打扮和真田鸠见之后见到的不一样,头上没戴白色毡帽,也没穿那反季节的严实衣服和披风,只是简单的黑衬衫与白色长裤。
面容清俊,眼底略带一丝青灰色的疲惫,俨然是个文艺青年。
是他见对方手里有个价值不菲的摄像机,主动上去跟费佳搭话,而后这个听说得过某国际大奖年少有为的摄影师,托孤般拜托了他一件事。
由于大部分故事和想要植入对方脑海的信息,早已将记录在书中,费佳并不多费口舌,只意味不明地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被掩盖在平静水面下的“异常”,他怀疑那个人也是其中之一。
“我虽然做了诸多准备,但如果那个人不是普通人类,也很难顺利脱身……”
言下之意是怀疑真田鸠见也是异能力者。
——“如果我傍晚五点还没回来,请你帮我报警。”
“……费佳就说了这些,真的没有其他了!”男人紧张道。
看灵魂的状态男人没有什么隐瞒,甚至有些急切,恨不得剖开自己的给“凶手”看,展示自己的真诚以求能够活下来。
真田鸠见看出他有从自己这个“杀人犯”手中拖延存活时间的意思,猜到他大概也像费佳做的那样,做了两手准备,也找人替自己报警。
他故作怀疑状,皮笑肉不笑:“他没有回来,那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带着笔记本去警局呢?”
男人顿时梗住了:“我……”
真田鸠见笑了笑,精准地翻开至某页,视线从“一笔不菲的奖金”几个字上扫过。
“就这样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到萍水相逢的路人手中……他应该留下了什么东西当作报酬,交换你在公园等他到傍晚吧?”
男人有种被完全看穿的惊悚感,他笑的极尽谄媚讨好,又像要哭出来一样:“钱,钱我没动多少,都还在我住处……如果你、不,如果您需要的话——”
真田鸠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通过这个提线木偶,窥到被自己速通的某个boss诡谲手段的一角。
费奥多尔留下那笔钱数目应当很大,而且不只是给对方的报酬,还是想要拜托对方一起交给警察,之后好给到什么人。
显然就是算到了他会想要侵吞而不报警这一步,并利用了这一点埋下这颗棋子……
这个男人在看过日记本勾勒出的顶尖摄影师的形象后,向往是真的,原本就结下的梁子变成仇恨与杀意是真的,想替对方报仇是真的,他的贪财也是真的,都是组成复杂人性的一部分。
“费奥多尔……”
真田鸠见眼睫微眯,念出那个人的名字,如果不是系统协助,真的会是个棘手的对手。
人都被关起来了居然还能对他构成威胁!
真田鸠见怀疑费奥多尔在试探自己和「守夜人」的关系,这步暗棋多半是来探究他是否有异能力的。
几天前来的那批杀手都很好料理,他处理掉后输入基础程序,让“他们”继续按原计划行动,伺机刺杀自己,同上边联络。
由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安保挺好的集训营的,要么就是人太多不好动手的比赛场地,中间用举办方提供的巴士两点一线,刺杀对象很难找到下手机会,一直没有进展也正常,只是想下黑手的人得着急上火。
日记中暗示了“他”有一定的黑客手段这点,是真的惊到了真田鸠见。
费奥多尔选中了很擅长躲监控潜入住宅的狗仔男人做目标,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考量,还有两个携带电子设备的杀手做对照组呢。
男人很有自知之明,觉得就算有武器也不是真田鸠见的对手,这个打网球的少年身体素质太好了,所以他最后选择了远程刺杀的方式。
真田鸠见又问了他枪哪来的,男人说了是他在计划阶段,偶然遇到了“黑市”上的人,这个偶然大概就是费奥多尔的另一步打配合的棋了。
黑市的人都很警惕,身上没带什么电子设备,是以系统没有监听到。
男人的计划全程进行的异常顺利,按“费佳”的指引,一步步将枪口对准了真田鸠见。
如果他挡下来了,说明他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是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
如果他没有,血溅当场,也是除掉了这个很多人看不惯的,把“重力使”拴在一个不属于他位置的人。
世人都觉得重力使应当加入某个异能力组织,而不是跟人在警局玩过家家,届时横滨的水将被再次搅浑。
好在系统有先见之明,让他在料理横滨来的杀手们当日,把魔人一起处理掉了,不然以对方的敏锐程度,很难说会不会发现什么。
真田鸠见当着男人的面,用咒力把这本笔记碾成了齑粉。
男人表情抽搐扭曲,阴鸷又神经质地看着他,却不敢再出言不逊了,他还是惧怕他们表现出来的异常手段的。
随即他看到墙上显示器同步播放的比赛场景,那右下角的时间让他神色有刹那庆幸与松懈,他这个狗仔演技还有待进步呢。
系统:[已拦截信号伪造警员接下警情。]
真田鸠见:[Good job!]
真田鸠见拍拍手上的粉末,退出角色扮演状态,“如果你想等警察赶来的话,在比赛结束前恐怕是等不到了。”
男人慌乱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真田鸠见随手一记手刀给人安稳的睡眠,而后就不再理会他了。
太宰治刚才安静看他表演,听说费奥多尔还没死且在他手上,问他做何打算。
真田鸠见挑眉发现他原来还不知道费奥多尔的异能力,简单解释后让他放心:“他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五条悟嚯了声:“好邪门的能力!”
是的。
费奥多尔现在改造人的状态,灵魂还是「活」的,他那被携带杀意的人杀死后夺舍的异能被动没有触发。
真田鸠见决定以防万一人突然嗝屁,永远也不把他从异空间的仓库里放出来。
夏油杰放了两个咒灵在门口附近放风,忽然道:“你的两个队友过来了。”
真田鸠见也从小地图上看到了,并且休息室里的电视屏幕上,正在进行的单打二比赛也不知为何叫停了。
他给喊着他名字找过来的切原赤也和真田弦一郎开门,“这里。”
真田弦一郎回首看向站在走廊里,十分醒目的银发披肩的黑风衣男人:“……那个人是?”
“……”
真田鸠见把他们引进房间,对上黑泽阵古井无波的碧眸,后者眸中闪过一丝寻物不见的失落。
“……不重要。”
他知道了,真知道了!关了面瘫模式就不像了是吧!
太宰治阴阳怪气地拖长尾音“欸”了声,一副不揭穿他的样子,分明是认识彼此的吧?
切原赤也一眼看到地上躺着失去意识到人,立马屏住了呼吸:“——前、前辈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尸体?”
“还没死呢!”
真田鸠见拍了下这颗海带头,试图把他脑子里的水倒出来,叹了口气看向弟弟:“我刚才没有注意,现场发生什么事了?”
真田弦一郎言简意赅地迅速说明情况:场上双打二的双方选手的父亲,正在医院的越前南次郎原本是不赞同自己两个儿子交手的,越前龙雅私下调换了位置,和小不点遇上了。
越前龙马是知道自己哥哥会吞噬对手的网球,或者说球技的。但他大概是出于想摆脱父亲教出来的那个过去的自己,任由越前龙雅吞噬自己的技能。
这个吞噬的判定标准和真田鸠见可领悟球技的限制差不多,都是要回击那个球,不过如果技能被「吞噬」的话,原选手就再也使用不出来了。
兄弟俩根本不听劝,非要现在就反目成仇,来一场水深火热的较量。
看电视直播的越前南次郎趟在医院里,什么也做不了,就有些着急上头,竹内伦子匆忙按铃叫医生,医生诊断他状况糟糕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人这就要推进手术室。
原本手术是明天进行的,好在术前检查什么都做好了。
场上的越前两兄弟接到妈妈电话,也没法继续比赛了,相继坐上迹部景吾喊来的专车送去医院。
西班牙的领队梅达诺雷之一说教练对自己有恩,也跟去了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越前南次郎的儿子。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问题,赛场上单打二的比赛是由替补上场继续……
还是按裁判组给出的另一个选择,保留本场比赛的比分,先顺延进行双打一的比赛,等那二人赶回来。
但是如果双打二日本队获胜,也算直接获得了本届比赛的胜利。
“平等院凤凰让我来问兄长大人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见,听平等院和教练的。”
真田鸠见示意弦一郎先回去,一转头看到切原赤也和五条悟一黑一白两颗脑袋,正围着地上的“尸体”交头接耳,讨论处理方式。
切原赤也反派脸邪笑:“要活埋吗,还是扔海里?”
五条悟忙不迭:“都试一下,都试一下!”
切原赤也眼睛一亮:“好!!”
“好你个大头鬼!”
“连人命只有一条的常识都不具备了吗?这个人先管着,赛后再交给警察处理。”真田鸠见一人脑袋给了一下,此间事了,让人都跟上自己回去看比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