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位置上, 捏紧手里的笔，装作不知道对面教学楼顶有个狙击手。

听着系统同步播放的，伪装成修理工进来的杀手, 开始组装狙击枪的动静，真田鸠见等了等，实在是坐不住了。

拿了青山老贼剧本的琴酒就算了, 黑衣组织里的其他人也都那么疯吗！？

对付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国中生，居然派出职业狙击手……

还是该夸这个杀手业务突出，事先做过详细的调查, 知道他有个强大的异能力者保镖, 所以打算趁对方不在，走出其不意的远程暗杀路线？

[我有点崩溃。]

这家伙可真会挑时机, 瞄准上课期间坐在位置上的固定靶，肯定比移动靶容易。

至于事后造成的影响, 看上去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这家伙还是漏算了一点, 就算他得手了, 也无法全身而退，无论他逃跑路线规划的多好, 面对不再考虑影响问题异能全开的重力使，都只有被碾碎这一个结局。

本学期他们班国语的任课老师，还是那位快退休的老太太。

这位沉淀了岁月后，余下温和气质的女性, 一直在这所学校教书，资历比校长还要老, 学校里无论师生都很尊敬她。

要不是查出来心脏不太好, 原本还有几年才到退休年纪。

真田鸠见很担心要是搞出点什么动静，把人吓出个好歹。

狙击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以为这是重力使暂时离开目标的大好时机，对逼近的威胁毫无觉察。

中原中也正在赶去的路上，杀手已架好位置随时可能动手，如果拍成电影绝对是惊险的竞速赛，充满了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

真田鸠见果断决定保险起见，自己这个目标还是赶紧离开这间教室。

老太太说话声音细，一般到她的课上，底下学生都乖乖的，避免发出噪音，念课文声音都会跟着压低几分。

她踩着上课铃进来后，提醒突然站起身，连笔都忘了放，就往教室外走的某个同学：“要开始上课了哦。”

“我上厕所。”

“欸…”

老太太边戴老花镜，边招呼继续往外走的人回到座位：“稍微等一下，先领了卷子再去，有道题目印错了。”

今天要进行假期后，各科的摸底考试。

真田鸠见犹豫了一下，刚才离开位置前，他还有个往开了条缝通风的窗外，探了下手的动作，像是感觉了一下今天的风向。

这是另一重保险，他放出了改造人。

这会目标小不容易引人注意的黑影，已经化作飞鸟，停在了狙击手身后不远处的栏杆上。

两点之间果然是直线最短，中原中也这会还在爬楼梯。

之所以不直接动手，一来那上头没有监控，他只能根据定位判断对方的位置，不确定其身上有多少武器装备，又会怎样进行反击。

如果对方无所顾忌地开枪，流弹有飞到其他楼层，误伤教室中谁的可能。

无论是打中墙壁留下的弹痕、还是稍微粗暴一点的，操控改造人将其吞食了，动起手来留下的痕迹都不好处理。

他手头储备的，大都是没有术式的普通人类改造而来的。

唯一的那对诅咒师父子，也无法巨型化到能把一个人完整吞噬的地步。

改造人存在个体差异，但大概也遵循着某种质量守恒定律，灵魂能承受的无为转变是有极限的。

真田鸠见刚才把他们都放了出去，现在停在酒厂派来的杀手身后的黄雀有两只，改造人离他还算近，这个距离可以施展「多重魂」将其融合。

人体有排异反应，灵魂也是一样，利用不同魂魄的排异反应，可以使改造人的质量得到爆发性增长。

这招叫做「拔体」，倒是可以一瞬间射向对手，把人吞掉。

这样应该也可以将影响减至最小，顶多见点血，之后要提着水桶上去清理一下现场。

可惜他一尝试就发现不行，这两个魂魄大概是有血缘关系的原因，拒绝反应很微弱，无法使出拔体，倒是适合融合成「几魂异性体」。

一般改造人等级在三级以上，略低于二级，而这个「几魂异性体」的多重魂，可以短时间爆发出媲美一级的水准。

就是这个合成是一次性的，用过之后会脆皮到约等于废了。

没必要把它们浪费在这里，真田鸠见停止了术式的使用。

而且「几魂异性体」虽然战斗力高，现在的情况对付那个狙击手，跟普通改造人也没什么优势区别。

真田鸠见可以直接对改造人下达某个指令，让它们处于半遥控状态，但这多半会把现场弄得乱七八糟的，会很难收拾。

他也不喜欢这种诅咒的方式，这是他跟那个真人最直接的区别。

不针对人，还可以针对别的。

相比之下直接毁了那把远程武器，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对方身上应该还携带了其他东西，要控制住其后续反抗的动静。

系统一直同步播放着隔壁楼顶的动静，此刻那放大的呼吸声放缓、拖长，说明组装好武器的杀手已开始瞄准。

真田鸠见短暂思索的几秒时间，其他学生都已经回到各自的位置。

“嗯…你前面的同学呢？”

除了站在原地的真田同学，老师还发现了一个空位。

“啊………”

老太太忽然拨下老花镜仔细辨认了一下，又慢吞吞地问：“真田同学，你头上的红点是什么？”

“。”

咔嚓。

真田鸠见捏断了手里的笔，指尖不慎沾到了几星墨汁。

根本不用侧头去确认，那红点已经不太稳地晃过他的鼻梁，差点照进他的眼睛里！

他还以为酒厂派了个什么高手，居然搞暗杀还要用带镭射瞄准的狙！！？

随着少年绷紧的背放松，露出困惑神情随众人一同向窗外望去，那惊鸿一瞥的红点就已经消失了，好像刚才是班里同学眼花。

“我挺急的，幸村你帮我修改一下。”他拜托完自己的后座，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幸村精市弯下身，从过道间捡起那只遗落的断笔。

他半垂眼眸，细细撵开指腹沾到的一点墨迹，还没从一股巨大的荒诞感中回神。

……不对，真田鸠见的确应该有除妖师之类的隐藏身份。

或许是来自他同行的威胁，幸村精市想到那晚后到的奇怪刘海男人，和对方留下的名片。

好在那红点只是短暂僵持，很快就从少年头上消失了。

幸村精市将脸转向窗外，看了一眼对面教学楼顶，或许是视角原因，那上面好像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到被栏杆分隔成一框一框的天空。

嗯？

他抓到一抹突兀的褚色闯入画面，虽然只是一晃而过。

不久之后，又有一抹和背景很衬的蓝，也是从画面里一晃而过。

—

中原中也刚才被路过的某个老师叫住了，想让他去帮忙搬教材，稍微耽搁了一下。

顾不上跟那个地中海大叔道歉，他拨开对方直奔真田鸠见提供的目标位置，对面的教学楼顶赶去。

天台门拧不开，被从外面反锁了。

中原中也直接抬脚踹开障碍，同时身上出现防御性的红光，在看清天台上场景后，他如寒芒般锐利的气势，一时有些无处安放。

敌人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重力场缓慢褪去，他走向那个被诡异生物控制住四肢，像煎鸡蛋一样摊在水泥地上，笼罩在恐惧之中的男人。

对方颤抖的瞳孔几乎缩小成针尖，惊恐地盯着紧贴着自己脸侧的，那扭曲的另一张青紫色脸孔。

“电……要被……电焦了…！”改造人重复着生前最深的执念。

“嗬……嗬！”另一只应和。

“救……救我！”

男人奋力伸长脖子，挣脱那只扒在自己脸上的手。

他上一秒还狞笑着，想要上演一幕精彩好戏，收获观众尖叫和混乱，没想过自己下一秒会胡乱向着出现在现场的学生求救。

对方甚至还是自己暗杀目标的保护人。

无论是谁都可以，快把他从这像从冰窖里挖出来的尸体一样的怪物下面拖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在他开枪前扑上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男人来不及呜咽几声，另一只扭曲的手从旁侧伸过来，捂死了他的嘴。

中原中也那双透净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颜色更蓝了。

他只是看了一眼，而后拧了下眉惊讶地侧回头去，下面的老师听到了他踹门的动静，震惊地骂了句什么，跑上来逮他了。

怎、怎么办。

这上面的场面显然不能被人看到。

中原中也少有那么紧张的时候，抓乱了自己的后脑勺，现在跟真田鸠见同在学校里，虽然方便了不被当成可疑人士，但也有了新的困扰。

要跟着上课，就没法提前把威胁拦在学校外面……

…还要让鸠见自己出手。

有些怒火中烧的老师，已经从身后楼梯上冒出个头，看到那臭小子后叫道：“你给我站住！”

“到底是哪个班的，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中原中也挡在已经在地上躺平的天台门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老师突然眼睛一翻，身子一软。

后方出教室后直接用了咒力增幅，翻窗跳到楼下，跨过绿化带，进入隔壁楼迅速到场的少年舒了口气，搀住老师把他靠放在楼梯拐角处。

好在今天是考试日，少有人在校园里乱逛。

中原中也也跟着松了口气：“你来了……”

紧张情绪触底反弹，两人看到对方后怕的表情，都不由失笑出声。

他们走到靠近护栏的叠叠乐旁，中原中也模仿真田鸠见刚才的动作找感觉：“劈颈动脉的力道，到底要怎么掌握，我总是找不到那个度。”

轻了人只是疼一下没反应，重了可能要躺两三天。

真田鸠见比了个手势，示意少年蹲下，防止被谁人看到。

提到这个他深有感触，就着现成的教学器材给他重点讲解了一下技巧，劈哪里效果最佳，还有熟能生巧后，怎样控制力道和对方苏醒的时间。

他尽可能说的简明扼要，毕竟他们还要尽快回去考试。

真田鸠见捡起掉落在一旁，被他操作改造人拦腰折断的枪，稍微动下就有零件掉落，显然已经彻底报废了。

“居然还是把巴雷特……”

他瞪视那个掉落的镭射瞄准器，这玩意一般是电影里的噱头，只会暴露射手位置，检查了一圈没有其他碎片遗漏，他把这把【严重损毁的M82A1狙击步枪】收进仓库里。

这个人见到了他的改造人，不能走明路把人交出去。

这个杀手刚才被中原中也劈晕前，挣扎着想说什么的样子，真田鸠见落了个帐罩住几人，而后弄醒了他。

刚操控改造人退开，那人就涕泗横流地扯起嗓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干这行了！放过我吧……”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种话真田鸠见听过很多，知道真心悔过和求生欲的不同：“况且组织会允许你金盆洗手吗？”

“……”

那人声音戛然而止，眼睛也瞬间沉寂下去，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终点了。

只是最后还有些好奇：“你知道组织？”

不，应该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第二个问题没有说出口，对方也没有回答他第一个问题，一只手轻抚过他的头顶，最后停留在他视网膜上的，是一片水泥地板的灰色。

中原中也经常见对方驱使，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改造人是如何诞生的。

先是肤色瞬间染上死人一样的青灰，一个大活人眨眼间扭曲变形，缩小到被少年拿捏在手里。

地上没有留下「守夜人」标志性的，处刑过后的一大片血迹。

中原中也原本还犹豫了下，一会是不是要去找能清理血迹的化学试剂清理现场，原来这个是可以控制的。

他看着那手指大小的，还有像名画《呐喊》一样扭曲五官的东西，又消失在少年指间，觉得这……有些太容易了。

一个人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像一粒灰尘轻飘飘落地，如果没有光打下来，完全不会被注意到。

中原中也不是对那个人的死亡有任何的怜悯情绪。

这是个手上沾满血，刚才还试图狙杀真田鸠见的职业杀手，真田鸠见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用最迅速也方便的手段，解决了无论是关押还是处理尸体等后续麻烦。

死亡如果变得轻易，就会容易让人迷失。

他不怀疑对方的信仰和坚持，能力全看拥有者如何使用，他知道对方是个立场足够坚定的人，只是不免有些担心对方……

虽然看上去很轻松，但这背后负担的重量，远不是一根手指可以比拟的。

他就这样一个人，看似轻松的已不知收起了多少条“生命”。

“他……死了？”

“不算死。”

真田鸠见见褚发少年脸色好像白了点，奇怪他难道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见死人。

明明是镭钵街打拼出来的，跟人打架时架势也很足。

“从生物学……如果咒灵也算生物的一种的话，在经历无为转变后，它们并没有脑死亡，也能有新的细胞产生，只是这一过程变得非常缓慢。”

见中原中也又松了口气，真田鸠见手搭上他肩膀，用的是刚才没碰改造人的那只：“没事，毕竟你还小。”

中原中也：“……对了，那个老师怎么办？”

他被看到了脸，对方醒来后可能会来找他。

“消除一切证据，剩下的交给对方自己脑补。”

“怎么——”

真田鸠见走向天台门开始修理，边说着他也该学一下开锁，真的很实用。

又严谨地清理了地上挣扎留下的痕迹，发现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些擦碰血痕。

他掏出了一瓶清洗剂，见中原中也呆呆看着自己，顺便教了下他怎么防止被鲁米诺反应测出来。

“……”

中原中也这会真的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好在他踹的还是有分寸的，没有让门直接报废，之后他们把那个老师送去了医务室，说是在楼道里意外撞见其昏迷不醒。

医生没查出什么异常，只以为对方低血糖，这边有他在，就让那两个好心同学回去考试了。

在其醒来记忆还没回拢时，系统适时给他发了彩信，对方听到铃声，迷迷瞪瞪地点开查看，上面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看不懂的图画。

肉眼很难直接分辨出，夹杂在其中的，他叫路过的中原中也帮忙，结果自己先晕倒的虚假记忆。

如此尚有些晕晕乎乎的男人，就算心存疑虑，一对照现实也会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成自己做的梦。

而这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新画面，才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再一定睛去看手机，那上面哪是什么陌生彩信，而是教务处的通知。

医务室老师递给他一杯糖水：“醒了，感觉怎么样？”

中年谢顶的男人摸了把还有点糊涂的脑壳，摇头感慨着自己最近一定是刚开学太累了。

记忆植入的很成功，系统在催眠这方面的技能又有增进。

真田鸠见抖抖鸡皮疙瘩：[你真可怕！]

系统冷声：[我是为了谁才做这种擦着底线的事？]

[中也？]

[。]

光屏上显示标准答案的图片隐身了。

[是我！是我！]

真田鸠见滑跪的很迅速：[爸爸这道题答案是多少我还没抄完！]

系统：[……]

这家伙尽跟太宰不学好。

—

这场开学考试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几天后卷子发下来，网球部里几个正选，不出所料还是切原赤也一个要补考的。

其他人的成绩，大部分都很优秀，尤其是上学期几乎都在医院度过的幸村。

真田鸠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没有落下课程，居然还考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

至于他自己依旧发挥稳定，擦着及格线低空飘过。

另外中原中也这场考试发挥得也不错，几个月就将几年的课程补齐，没有明显偏科，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努力，也得到了收获。

黑衣组织进入横滨的第一个杀手，突然就没了音信，上头负责这件事的朗姆自然要派人调查。

可是那么大个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最后能查到的，就是对方入住当地酒店的记录。

这不像是警方的手段，那边首先怀疑是当地黑帮做的，或许是港口给他们的警告。

安定了几天后，在那个议员老头的催促下，组织又派出过两波杀手，都被中原中也拦了下来。

“听我说——”

这天临近放学的时候。

班长趁着某些人还没去参加社团活动，蹿上讲台上拍手，招呼大家安静下来：“下周末就是海原祭了，我们必须马上确定我们班级的活动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