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捂嘴咳嗽的时候, 还不忘拿泛起猩红杀意的眼尾狠狠瞪他,伤口险些又崩开。
真田鸠见也很无奈,甚至想拍拍这个好歹共事过一段时间的男人聊表安慰, 但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这一切都是是世界的错!
虽然他的确很眼馋现在黑泽阵这头标致的白发,也摸得很爽, 但也真的恨不得原地忘记自我,变成宽特罗来走一遍这个世界给他安排的剧本!
谁能想到呢,他“过去”会是个患有认知障碍的呆子。
但想到被迫害的不止自己一个, 看着被他当成猫捡回家, 还因为受伤没什么反抗能力,几乎任他摆布的冷血杀手, 真田鸠见心理又平衡了。
他且继续看下去,这个杀手跟自己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去。
最后黑泽阵是自己擦干的头发, “他”遗憾地接过空了的盘子, 蜷了下捏瓷器的指尖, 按耐住了将其按倒强行上手的欲望。
它在独自流浪时受了很严重的伤,才刚被陌生人捡回来, 应该正是警惕的时候,这个时候应该要留足空间让它自己探索适应,就像刚才让它自己在浴室里舔舐处理伤口。
“他”下楼放了盘子回来时,填饱肚子的它大概意识到这里可以遮风避雨还很安全, 已经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
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占据整张床的大猫掀起假寐的眼皮, 无声望过来一眼, 仿佛眸色自带的清冷感里,也能捕捉到一丝困倦与自矜慵懒。
真是一双神秘、优雅、又潜藏着危险的绿眸。
衬托之下它刚洗干净的漂亮皮毛, 也仿佛沁上了一丝凉意,更为诱人了!
想想也知道那触感会是多么的美妙,前调清爽柔顺,中调体温将手下毛发温暖,后调细腻绵长。
它的伤口虽然好像不出血了,但作为一个负责的主人,“他”还是要给它检查一下,看看是否需要重新包扎。
“他”小心地一步步挪上前,尽可能不惊扰到它,对方只是在进门时看了他一眼,随后很安静地瞌上双眼,直到他一只手按上床沿,靠近到无法忽视其存在感的距离。
“做什么?”
猫冷声质问,犀利的眼神刺向这个不知道又要做什么的小鬼,丝毫没有自己霸占了主人床位的自觉。
“他”眨动眼睛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受伤的地方,让我看看。”
猫冷哼一声,收回搭放在床侧的手臂:“没必要,再靠近就杀了你。”
被猫威胁哈气的“他”并不气馁,决定趁它睡着了再说,于是就这样蹲坐在旁边,像个石墩子就焊在这了,双手抱膝一动也不动。
这小鬼的存在感其实不强,但别说有人站旁边了,有人在同一间房间里,黑泽阵都绝对是睡不着的,他也没打算睡觉只是闭目养神。
但一想到这小鬼离那么近,他引以为豪的冷静克制就荡然无存,只想把人丢出去。
但偏偏为了确保这家伙不乱说话,在他眼皮底下才是最好的,每次他跑出去黑泽阵都要集中精力去确认动静,自己有没有暴露是否需要换地方。
雨点打在屋顶上,莫名使人烦躁。
黑泽阵睁眼看向那小鬼:“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鬼视线落在他的左臂中弹处,下巴抵在膝盖上没有说话。
黑泽阵冷笑着满足他的好奇心,撸起袖子展示包裹绷带的上臂,那上面只隐隐透出一丝红,血已然差不多止住了。
“他”从始至终欠缺表情的脸上,缓慢扬起嘴角。
体型越大的人懂得更多,原来体型更大的猫科动物也是一样,它居然还会自己包扎伤口,而且做的很好。
黑泽阵见他视线又落在自己下半身,脸色黑了一个度,没有再解开裤腰带给他看腿部的伤,伸手掀过堆在床内侧的被子盖在身上。
床是大概有两米长的单人床,睡一个小孩来说绰绰有余,但对一米八几的成年人来说,还是有些拥挤了。
“他”见大猫已经打算休憩了,便起身来到靠墙的书桌旁坐下。
时间已经不早了,真田鸠见的视野随身体闭合的双眼变黑,埋头在臂弯里,他计算着现在黑泽阵大概才刚二十岁出头。
吃了药本就容易犯困,熬了大半夜终于抵不过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失去意识前一秒,黑泽阵掀开眼皮看了眼已经保持一个姿势趴在桌上很久的小孩,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要在药效作用下睡着了。
当晚,“他”在书桌前将就了一晚。
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没办法快进。
黑暗中真田鸠见闲着没事,开始回忆课文内容,这只咒灵如果有能力恢复意识的话,意外是个卷生卷死的利器……
上课根本没认真听的他很快也睡着了。
次日。
雨终于停了,能听到不远处林子里的鸟鸣。
五点多修女们刚起床忙碌,楼下那些陌生的细小动静就吵醒了真田鸠见,还有掌控身体的“他”自己。
没有人上来查过房,房间里灯开了一整夜,他们像是被遗忘般拥有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安静空间。
但再不关灯就有可能被外出的修女撞见了。
见床上的猫还在安睡,胸口处被子带起微小的起伏,“他”悄悄起身来到门口墙边,把灯给关了,这会天还没有大亮,采光本就不好的阁楼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
黑泽阵在那小鬼起身的瞬间被惊醒,竖起耳朵关注着他的动静,待房间里暗下来,那小孩坐回桌前后,竟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直到个把小时后,建筑内的闹铃响起,叫小朋友们起床。
宽特罗也走进厕所洗漱换衣服,动作迅速地在坐起身的大猫注视下,出门下楼去厨房,趁着现在修女们都在二楼监督拖沓的孩子们,他溜进厨房取了自己那份早餐,还有昨天剩下的几个面包。
顺利的原路返回后,“他”将自己狩猎回的食物推到它面前:煮鸡蛋,三明治和牛奶泡燕麦片,那几个面包他垫了张纸放在桌子上。
今天要去学校上课,如果它中午饿了可以吃这些。
“他”很抱歉自己现在没有能力给他吃猫粮,但看它并不挑剔地动勺,他感觉非常满足。
等它吃完了,“他”接过空盘子又依依不舍地盯着它看了一会,直到把人盯得蹙起眉,才提起挂在椅背上的书包背上,准备出门去上学了。
“我会早点回来。”
“他”眼巴巴地渴望从收养的小动物那得到回应,可惜对方只给了他一个类似“滚”的眼神。
有些担心自己离开后它会发生什么意外,或者有调皮的小孩误闯入,他在离开房间后,把门从外面反锁并拔走了钥匙。
把他给锁里面了?
黑泽阵眼皮一跳,又听到外面的小鬼去了隔壁储物间,从里面搬了什么东西出来堵住房门。
巨大的荒谬感让他死死盯着门口,险些笑出了声。
把门堵上了。
把门堵上了?!
虽然伤了腿行动不便,但黑泽阵休息一晚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已无大碍,他本来想着算这小鬼好运,他可以先离开观察一下是否灭口……
毕竟是阁楼,白天不开灯时采光很差,黑泽阵淹没在阴影里的侧脸晦暗不明,刀刻斧凿般的轮廓仰起,寻找脱身的方法。
这个小房间就只有一扇窗户,方方正正的狭小天窗,照进来一束阳光,就算拆了以他的体格也不一定能挤出去。
踹门会使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但……
黑泽阵不能接受被一个小孩豢养的现实。
他来到门前用没中弹的那条腿踹门,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他仿佛听到了自己伤口崩裂的声音,但面前的门纹丝不动,只是多了个鞋印。
“……”
黑泽阵回到床边,从床底拖出医疗箱给自己重新包扎。
等那小鬼回来就宰了他,他恶狠狠地想。
—
真田鸠见在第一眼看到浴室镜中,十二岁的自己时就想问了:他又究竟吃了什么在三年间长成以后的样子?!
他现在顶多一米五几,像个幽灵似的把餐盘放回厨房后,背着书包出门走到车站乘大巴,去附近的公立小学上六年级。
想起出门前那套操作,他只想知道现在铁定感到羞辱忍无可忍,疯狂想一枪爆他头的琴酒,是怎么改变主意留了他一命的?
难不成后来那么信任他,就是因为他看上去傻好掌控?
他在学校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不会有老师点名,不是被孤立的那种没朋友,只是大家都没意识到有这个人,除非他主动搭话。
宽特罗在课后询问了老师,大型的猫需要吃什么。
他手头其实有一些零花钱,部分是替修女跑腿换的,还有一部分来路不明,想在回去前跑趟超市买给它。
毕竟是猫不能一直只吃人类的食物吧?它还受着伤,得吃的好一点。
老师听了他的描述,以为他是在哪里看到了白化狮子豹子一类的动物,好奇才提出的问题,对这个总是很安静的男孩忍俊不禁道:“它们不吃猫粮,吃羚羊野猪之类动物的生肉。”
宽特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原来它要吃新鲜的生肉。
学校中午有免费的营养餐,原本他想把这些也带回去给它吃的。
眼前稍微黑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己快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仍旧没有感觉到饿,但为了摆脱这种虚弱的状态,他还是逼着自己把餐盘里没什么味道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这导致他下午几节课脸色都很难看,终于在放学之前忍不住,去厕所吐了个干净。
好在应该也是有能量补充的,身体的虚弱感已经消失了。
宽特罗放学后直奔附近的超市买肉。
他挑了一些猪后腿肉,把袋子装进书包里,匆匆往儿童之家赶去。
又像幽灵一样不被注意地返回阁楼,他有些紧张地看着似乎有移动的废弃衣柜,将其搬回储物间后,小心地用钥匙开门。
里面静悄悄的,他一眼找不到猫的身影,去摸灯开关时,藏在门边的身影朝他的脖颈伸出了手。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就算力气大了点也不是身经百战的男人对手,被双手反扣在身后,捏着脖子压在了重新关上的门后面。
宽特罗还以为自己离开太久,导致对方忘记了自己的气味:“是我……”
随着脖子上的手收紧,呼吸逐渐困难的他,终于觉察到了危险。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一脚踹在了对方腿部的伤处,身前控制他的猫闷哼一声没有松口,盯着他的绿瞳寒意更甚。
明明已经无法呼吸到瞳孔开始涣散,这个垂死挣扎的小鬼在踹了他一脚后,却依旧在发出细微的,试图唤醒他一样的声音:“是……我……”
“是……我……”
没有恐惧求饶的丑态,只是发出这样的声音。
黑泽阵终究还是在他咽气前,把人摔在了地上,像被那声带颤动的频率烫到了手一样,垂落的手死死攥紧成拳头。
他双手沾满鲜血,早就做到杀人不眨眼。
或许是哪怕濒死,这家伙脸上也没有痛苦的表情,让他突然没有了把人弄死的欲望。
黑泽阵居高临下地垂眸,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家伙。
被他摔在地上的小鬼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也抬头朝他看过来,没有害怕后退或者试图逃跑,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放下背上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吃。”
宽特罗从地上爬起来,把东西往那边递了递,想着它刚才突然袭击自己,肯定是因为饿了。
桌上几个面包早被吃掉,小孩的食量跟成年人不一样,的确已经快前胸贴后背的黑泽阵接过袋子解开,额角青筋暴起。
“你就给我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