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腔怒火都熄灭了。
他怔怔地看着薛沉,确定他这句话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不可置信,又委屈极了。
“涟儿,还不快道歉。”薛沉对玉七说。
“是我失礼了,还望七公子海涵。”玉七很不情愿,冷冷地说,“还有上次的事,是我太粗鲁,不小心伤到了你,我愿意赔礼道歉。”
系统在小黑屋里关了一会儿就被放出来了。
它看了会儿马甲们的表演,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啊?】
薛沉:【我亲自给他示范,什么样的才是好弟弟。】
系统:【……】
宫九从迷茫中回过神:“大哥,这个人是假的,你好好看看,我才是涟儿!”
玉七喂了薛沉一勺银耳甜羹,用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虽然面容冷酷,动作却十分细致温柔,无需多言,就能看得出来兄弟两个的感情极好。
薛沉笑了笑:“你的易容极其高明,的确和涟儿一模一样,若非涟儿先一步到来,我怕是真的要把你们两个认错了。”
宫九:“哥!”
玉七:“认错也没关系,他扮作大哥的时候,我同样没有分清,是我照顾不周,让人闯入了你这里。”
薛沉:“小七的轻功很好,他如果想进去一个地方,很少有人能拦得住,不怪你。”
玉七:“我让大哥为难了。”
薛沉摸了摸他的头。
宫九无法忍耐:“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武功的,我这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薛涟!”
说完他向玉七攻了过去。
玉七稳稳地放下碗盏,向后躲避,始终和宫九保持着距离,不敢正面迎战。
虽落于下风,玉七表面却是云淡风轻。
他本来就没有人类的感情,哪怕现在没有轻功,一掌就会被宫九打死,也不会感觉到恐惧。
宫九步步紧逼,威胁道:“出手。”
玉七:“你是大哥的朋友,我若是再对你不敬,大哥会很为难。”
宫九:“他是我哥哥!”
玉七:“假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就算你的易容再高明,也抵不过我与兄长间血浓于水。”
宫九眼中的狠毒越来越浓,杀意也越来越重。
兄长是他的弱点。
有人冒充他,抢夺兄长,宫九怎么能忍得了?
他连引以为豪的理智都快消散了,满心都是杀死眼前这个冒牌货。
就在这时,玉七突然戏谑一笑:“涟儿,你又怎知,我是小七,不是你的大哥呢?”
宫九下意识地不想对兄长出手,他动作一顿,就看到这个白衣男子转身躲到了兄长的身后,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地说:“笨蛋,你又上当了。”
薛沉拍了拍他的手。
宫九:“大哥,你是故意的?”
薛沉:“我答应过小七,会让你向他道歉,只是你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甚至依然冥顽不灵,想要对他下杀手。是你先打伤的小七,我也只是稍作惩处罢了。”
宫九:“你怎么可以骗我?”
薛沉:“为何不可?”
宫九欺瞒了兄长很久,比起他做的事,薛沉这次的确算不得什么。
但是宫九仍旧觉得难过,他痛苦地看着兄长,感觉兄长和自己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欺骗和隐瞒,和背叛有什么两样?
可是宫九却没有立场去谴责他。
他现在再怎么伤心难过,都及不上大哥在知道真相时的痛苦和失望。
难怪那时大哥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难怪他们之间从此生出嫌隙。
原来在他最初蒙骗大哥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兄弟。
宫九眼眶发红,喉咙酸酸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盯着薛沉,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玉七跪在薛沉身后的床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软趴趴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薛沉哥哥,你弟弟好可怕,他是不是还想打我?”
薛沉温声说:“涟儿,你说呢?”
宫九咬牙切齿:“不会。”
玉七:“可是他看起来好不情愿。”
薛沉警告地看了眼宫九。
宫九:“七公子,刚才是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无故对你动手。”
玉七贴在薛沉的颈肩:“薛沉哥哥,你弟弟怎么这么阴沉?”
薛沉:“别理他,他脑子不清醒。”
宫九微微睁大眼睛:“大哥……”
大哥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他的确经常发呆,不会算术,也不认路,年幼时,许多人都说他是个白痴。
每当那个时候大哥都会出面维护他,训斥那些说他坏话的人,还一直开导他,告诉他,那些人说的都是错的,他其实是个天才,天才总是和常人不太一样,所以有些时候,也会无法被人理解。
可是现在,大哥却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他!
玉七得意地朝着宫九挑眉:“我看也是,薛沉哥哥这么好,他竟然舍得把你关起来,肯定是个坏人。”
薛沉神色黯然:“他是否禁锢我,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都是卧床养病罢了。”
玉七:“他没有苛待你吧?”
薛沉笑了笑:“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弟弟,怎么会苛待我?”
玉七:“兄弟之情,是怎样的感情?”
薛沉:“我不清楚其他兄弟之间如何,只知道我跟涟儿可以轻易猜到对方的心思,就仿佛另外一个自己。”
宫九神色动容。
他就知道,大哥没有贬低他的意思。
他和大哥是一体的,哪怕现在,自己做了诸多过分的事,他们两个仍旧是最要好的兄弟。
系统:【这就是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吗?】
薛沉:【你看,我弟很喜欢吧?】
系统:【说实话,没怎么看出来。】
薛沉:【他已经在顺着我的话思考,我们俩虽然立场不同,但还是非常要好的。而且我弟已经懂得了在小七面前容忍退让,以后再见到小绵,应该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没有礼貌了。】
系统:【……】
玉七天真地说:“我也好想和薛沉哥哥做兄弟,等薛涟死了,我就易容成他,替代他成为哥哥的弟弟,好不好?”
玉七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不像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
宫九惊骇于他会用这样的神情语气,讲出这么可怖的话,连愤怒都生不出来了。
他想到了谢珩说的。
小七没有感情,他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就算狠狠得罪过他,也不会被他记恨,哪怕和他关系再好,都跟路边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无情。
他虽披着人类的外壳,内里却连野兽都不如,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俯视着众生,不会为人间的事动容。
薛沉似乎不觉得玉七的话有什么不对,他失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宫九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兄长前几日说自己累了的时候一样。
大哥在想什么?
倘若大哥离世,也希望小七能扮作他,代替哥哥继续陪在自己的身边?
玉七从床上下来,端起小碗,继续喂薛沉吃甜羹。
宫九来之前,薛沉就偷偷摸摸吃过很多东西了,这碗甜羹喝了小半碗他就很撑了,别过了脸去。
玉七把碗递给宫九:“你去把碗洗了。”
宫九很憋屈,但还是拿着碗离开。
他走之后,薛沉和玉七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谁都没有动作,实际上暗地里在和系统聊天。
系统:【你打算被他关多久?】
薛沉:【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出去了。】
系统:【去哪儿啊?他还会让你假死吗?】
薛沉:【以我表现出的虚弱,我弟肯定不敢让我假死。但是小七出现了,他可能考虑让小七扮演我,替我假死。不过我猜,他最后还是会放弃这个计划。】
系统:【为什么啊?】
薛沉:【迷信呗。】
之前张榜求医的时候,宫九就在榜文上写,他已经病入膏肓。薛沉原本没什么病,后来因为开马甲,还有故意装病,看起来就是突然间病重了。
现在这次也一样,薛沉看似服用过那些蒙汗药后一直身体虚软,头脑昏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宫九肯定害怕,他搞出其他事情,就会像诅咒一样,让薛沉的病情恶化,甚至假死变成真死,彻底离开他。
本体坐在床边,懒懒地靠在玉七身上:【还有青檀在背后装神弄鬼,我弟肯定会忌讳这个的。】
系统:【有道理。那接下来呢?】
薛沉:【小柳上战场,我再去赵佶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其他人待命,监视我弟,随时准备把他手下的势力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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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严寒,柳仪煊向来体弱,许轻容收拾了不少衣物,又在行李中放了食物和水,还有许多银钱。
柳仪煊去金国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的外甥自幼在机速房中受到的训练,都是如何隐藏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眼线,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哪怕去金国大都,许轻容心里也是有底的。
这次却是直接奔赴前线,刀剑无眼,仪煊的身体又差,吃得太少都有可能昏迷晕倒,怎么能吃得来战场上的苦?
许轻容不同意柳仪煊去前面,可是外甥太过聪慧,童贯有意提携,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只能多备些东西,好让柳仪煊少吃点苦头。
眼看就要到了出征的日子,许轻容把行李交给了柳仪煊身边的侍卫,不放心地又叮嘱了柳仪煊几句,骑马送他来到了童贯这边。
童贯已经换上了盔甲,他虽是个内侍,身形却高大威猛,一点都不像宦官。
许轻容回头问道:“这盔甲看起来就很沉重,你能撑得住吗?”
柳仪煊摇头,比划着做了几个手势。
这次他演的很认真,许轻容琢磨了一下,“你不穿这个?”
柳仪煊点头。
许轻容:“那怎么成,这可是保命的东西。虽说要过几日才能赶到前线,可是谁又敢担保,路上不会遇到意外?哪怕没有金人袭击,沿途的匪患也足以令人头痛。”
柳仪煊点了点头,握住许轻容的手,在上面写:穿这个,我走不动。
“你还是太瘦了,平日里吃得这么少,哪像个男孩子?”许轻容说着便伤感起来,“你若是没有出仕便好了,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万事有舅舅在……可是现在,我品级太低,早已护不住你了。”
柳仪煊抱了抱他:“啊。”
许轻容:“好了,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童贯留意到了他们,跟下属说了几句,朝许轻容走来:“许公公也过来了。”
柳仪煊跟在许轻容后面朝上司行了一礼。
许轻容道:“我实在放心不下他,这孩子年轻,没有什么经验,出门在外,有劳童大人多多关照了。”
童贯:“仪煊跟着我做事,我自然会照看好他,保准让他安然无恙地回来。”
柳仪煊见他们两个聊天,打了个招呼,去做自己的事了。
出发之前,他找原飞霜[遥灌]点亮了3级的内力,现在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了。但是他没有攻击的手段,身体强度也不高,主要依仗的还是满级轻功,穿着盔甲实在影响发挥。
柳仪煊拒绝了沉重的盔甲,穿着红色官袍,脚踩黑色长靴,他幼年时服用了药物,克制身体的生长,哪怕已经十八岁,依然比同龄人的骨架要小很多,个子也矮一些,衣服和靴子都是特别定制的。
而且他男生女相,容貌清丽动人,没有寻常官员们的威严肃然,反倒是眼神清澈明亮,在红袍的映衬下透着意气风发。
他来到了马场这边,找到了舅舅特意给他买的马。
这马身材健硕,眼睛很大,但是眼神温顺,皮毛是纯正的黑色,油光水滑,摸起来手感很好。它额头处有一条白色的痕迹,从额心一直到鼻子,看起来颇为神俊。
柳仪煊给它起名字叫“银河”,只是他口不能言,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它,不知道这匹马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来到马匹跟前,从旁边的人手上拿过棕毛刷,给银河刷了刷马鬃。
银河亲昵地嗅了嗅他,用脑袋在他身上蹭了一下。
柳仪煊抱着银河,越看越喜欢,他把棕毛刷递回去,翻身上马,牵着缰绳,微微夹紧马腹,围绕着校场跑了一圈。
这些兵都是从太平王那里借调过来的,柳仪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本体和宫九去军中探望太平王时有过一面之缘。
马甲们就属裴锐在军队里呆的时间最长,但是他看不到,而且社交范围狭窄,打仗的时候虽然英勇,但是敌我不分,只能认出来太平王,其他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谁靠近他谁死,根本没人敢近他的身。
所以裴锐虽然获得了将士们的崇敬,仍然一个朋友都没有。
柳仪煊骑马漫步在空地上,留意到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由觉得很新奇。
薛沉:【他们好像都看不起小柳诶。】
系统:【毕竟是关系户,还是童贯这边的人,跟你爹完全不是一路。有点怀疑童贯能不能指挥得动这支军队,该不会一上战场,就变成一团散沙吧?】
薛沉:【乐观一点,现在就已经是了。】
系统:【……】
大军出征,柳仪煊骑着马,来到了童贯旁边。
许轻容一路送他们出城,柳仪煊回头看了一眼,朝舅舅笑了笑,摆手让他回去。
童贯看得有些羡慕:“你们父子感情不错。”
柳仪煊笑了笑,慢慢地做了个口型:他是我亲舅舅。
童贯掌管枢密院,柳仪煊在机速房的时候,他的身世背景就已经调查清楚,送到上面去了。童贯那时没有在意,但是在决定把他带在身边的时候,还是会命人查一查他的。
他当然知道这少年是许轻容的亲外甥,只是看多了各种争斗,心里很清楚,哪怕是亲生父子,都有可能为了一些小事反目成仇,更何况他们只是舅甥。
这样的感情着实可贵。
童贯拿了一顶斗笠,递到柳仪煊面前:“拿着吧,出行时你爹忘记准备了,方才特意托我给你找的。”
外面的路都是踩得很坚实的土路,军队和马匹在上面经过,尘土飞扬,柳仪煊的嗓子本就不好,吸入灰尘后,更觉得不舒服了。
他做了个感激的手势,接过斗笠,戴在了头上,遮挡住大部分尘土,终于可以正常地呼吸。
大军缓慢地前行。
行军途中,宫九那边又有了动作。
薛沉曾经两次代替宫九去处理无名岛的事情,第一次把沙曼送到了外边,让她帮忙做事,同时搞掉了白阳山庄,将无名岛的势力撕开一个缺口,方便在其中安插自己的人。
第二次他杀了小老头,将岛上的人转移,那座岛屿已经变成了空岛。
薛沉又以宫九的名义收编了小老头手下的势力,但是他不满无名岛的产业大部分都来路不正,放弃把那些产业逐个洗白,直接回来收拾宫九,接着就被宫九关了起来。
虽然薛沉只去了无名岛两次,做的事情比最近十年的变动都要大。
宫九费了番功夫才弄清楚了岛上的现状,重新恢复了掌控权。
他很清楚,大哥当初回来,是希望他能自己解决掉岛上的那些黑色产业。
可是那些产业太多了,已经成了这方势力的根基,没有了那些生意,无名岛就不会有钱,没了钱,手下人心浮动,用不了多久就会乱了。
宫九舍不得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没有顺从薛沉的意愿,而是强硬地表现出了拒绝,接着便把薛沉关了起来,突破了兄长的掌控,再次着手做自己的事情。
牛肉汤不愿回来,沙曼却仍旧在为他做事。
以前都是牛肉汤和吴明负责岛上的开支,后来是谢珩计算那些账目。宫九失去了左膀右臂,他自己又算不好账,只能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下属,让他们分别掌管了一部分,又命令沙曼清点所有的人,等待他的吩咐。
他也与完颜洪烈建立了联系。
童贯率军出征,太平王镇守后方,金国意识到了危险,否则还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宫九将事情逐渐处理好,准备动身前往金国,与完颜洪烈见一面。
“世子”一直在外面,“大公子”又在病中,如果宫九离开,要么“大公子”失踪,要么他把薛沉放了,恢复他的身份。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好主意。
“大公子”失踪会将太平王的视线吸引过来,引起他的警觉。
恢复薛沉的身份,薛沉必定会将他的谋划告知太平王,到时依然会暴露。
他总不能继续给大哥喂药,让他持续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
上次的蒙汗药对薛沉的伤害已经够大了,直到现在,薛沉都没有什么力气。如果继续给他喂药,他的身体恐怕受不住。
宫九想到了那位精通易容的七公子。
他和七公子相处的不算愉快,可是七公子感情淡漠,没有喜怒哀乐,应该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谢珩也说过,无论把他得罪得再狠,他都不会记仇的。
宫九想要试一试。
他一直守在兄长的住处,等待着七公子的到来,没想到竟在夜间等到了裴锐。
裴锐的黑衣与夜晚融为一体,他手里拿了许多东西,轻巧地爬到屋顶,推开窗户后,突然不动了。
眼盲的少年歪了歪头,用耳朵对着宫九的位置:“谁?”
宫九后退两步,正要离开。他的声音很轻,却依然被裴锐捕捉到了。
少年腿上用力,如同猎豹一般,冲到了宫九的面前,他伸手一抓,抓了个空,接着又在敏锐听觉的加持下,往旁边迈步,同时拔出了手上的刀,向前横劈。
刀刃刺中了对手,传来些许阻力。
于此同时,一声压抑着的痛呼声在前方响起,那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又是一声闷哼,空气中传出了血腥味。
裴锐收起刀,懊恼地说:“诡计多端!”
系统:【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薛沉:【那必须。】
系统:【必须什么?】
宫九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裴锐,他看到了房屋里的火光,看到了里面的影子。
大哥就坐在窗户旁边,他还没有睡,必定会听到外面的响动。
宫九拿出银针,狠狠地扎向自己,口中发出痛苦的哼声。他紧咬着嘴唇,将皮肤咬得鲜血淋漓,强撑着往外面走。
裴锐歪头:“你去哪里?”
宫九嗓音沙哑,咬破嘴唇后,讲话有些含糊:“不用你管。”
裴锐:“我要告诉大哥。”
宫九:“不准告诉他。”
他踉跄了一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渴望地看着裴锐手上的长刀,往前爬了几步,抱住裴锐的腿,“不准说,不准……求你了,别让大哥知道……你打我吧,快打我,求你……”
裴锐踢了他一脚,拎着他的后颈衣领,把难受得不停蠕动的宫九拖了出去。
系统:【你要打他了吗!】
薛沉:【小绵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我准备把他打晕丢在草丛里。】
系统:【……】
薛沉:【只能委屈府上的侍卫了,等他们发现我弟浑身是血地躺在枯萎的草丛中,肯定害怕极了。】
裴锐拖着他出来,在宫九期待地眼神下,挥手砍向他的后脖颈,宫九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系统:【……】
薛沉:【我弟现在穿的应该是我的衣服。】
系统:【别人会不会觉得,是你遭遇重创,晕倒在这里昏迷不醒?】
薛沉:【不会的。】
系统:【为什么啊?】
它刚问完,玉七那边贴上了本体的脸,又拿出一件深色的衣袍穿上,对着镜子调整神态,冷漠的眼睛顿时有了光彩,他弯了弯嘴角,温和中透着疏离。
玉七回到了本体的房间,拜托小荷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换一遍。
小荷狐疑地看着他:“你是……”
玉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是秘密。”
小荷很茫然,但是她很专业,更换了床单被褥,还有矮榻上的垫子和毯子,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后,玉七坐在矮榻上,看了眼小荷:“我看起来不像薛沉哥哥吗?”
小荷:“正是因为太像了,我才会起疑心。”
薛沉被世子关了起来,而且一直病着,不可能逃出来的。
世子在她面前向来都很放松,不会刻意伪装成大公子。
玉七出现后,小荷立刻认出了他是薛沉,但是又不敢确定,才开口询问他是谁。
没想到这个人竟不是世子,也不是大公子。
玉七笑了笑:“你可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得离魂之症,我才不是他们的第二人格。”
系统:【你不说的话,她应该不会往这方面想的。】
薛沉:【沙曼就是这么想的!】
系统:【沙曼只是特例。】
小荷见他神态温和,言谈活泼,明明看起来和大公子一样沉稳持重,语气里却透着些天真,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她放松了警觉,轻声问:“什么是第二人格?”
玉七:“你有没有做过梦?”
小荷:“当然做过。”
玉七:“你的梦里有很多人,那些人其实都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当你受到刺激的时候,梦里的其中一个人就会变成真实存在的样子,和现在的你使用同一具身体,只是性格不同,记忆可能也不同,但她依然是你,只是变成了两个人。那个后来出现的,就叫第二人格。”
系统:【你还不如不解释,说的这么清楚,小荷肯定以为你特意了解过这个,肯定还会觉得你就是得了这种病才去了解的。】
薛沉:【本体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哪里有空去学这个,不会的。】
小荷好奇地问:“您说的是真的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会是在骗我吧?”
玉七:“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谢珩。”
小荷:“您也认识谢珩?”
玉七:“薛沉哥哥认识的人,我全都认识。这几日我会假扮成哥哥,姐姐,你记得在其他人面前伪装一下,别说漏了嘴。就算是薛涟也不能让他知道。”
小荷点头,给他倒了杯水,笑道:“你用大公子的容貌喊我姐姐,听着怪别扭的,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玉七:“小荷。”
小荷:“你为何喊大公子为哥哥?”
玉七:“因为我比他小。”
小荷:“能透露一下,你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吗?”
玉七:“我就是他。”
系统:【你确定她真的不会以为你人格分裂?】
薛沉:【不会的。】
系统:【你就玩吧。】
玉七替代本体后,本体调整神色,满脸冷酷,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小院。
他躲开王府的侍卫,翻越高墙,离开太平王府,来到谢珩那边蹭住。
胡生见到他后愣了一下:“薛公子,您不是在养病吗?”
薛沉淡淡地说:“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把嘴闭严实了,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当心你的小命。”
胡生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薛沉还是宫九。
他担忧地看了眼屋里。
谢珩来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他推着轮椅往后面撤了些,才勉强可以进人。
薛沉直接去了屋里。
谢珩对胡生说:“别担心,薛公子早就同我说起过会有今日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你只管照他吩咐的做就是。”
胡生应了一声,不再多想。
-
周植是太平王府中的侍卫。
他已经入府有四年了,每日按时巡逻,月银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因为太平王掌管兵权,鲜少有人来这里闹事,四年来都没有发生过意外。
他傍晚和其他兄弟一起在府上巡视,只要巡过这一轮就可以换班,晚上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再过来,清闲得很。
路过大公子外面的小花园时,突然看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周植脚步一顿,喊着其他的兄弟:“那边是不是有人?”
另一人眯了眯眼睛,“还真是,走,过去看看。”
周植他们一队人小步上前,在昏暗中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确实是一个人。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色宽袖袍,容貌俊美,脸色苍白,身型消瘦,紧紧闭着眼睛,身上带着褐色的痕迹,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周植惊叫出声:“大公子!”
其他人也慌乱不已,连忙过来试了试他的呼吸:“还有气,快去叫人。”
周植忙去找大夫,另外几个侍卫架着那人,送到了小院里。
小荷看向外面:“怎么这么吵?大公子正在歇息,你们几个小声些。”
“大公子在休息?那这是谁?难不成是世子?”
小荷看清了那个狼狈的身影,心中一惊,“快,快带人进来。”
侍卫们将人抬到了屋里。
玉七放下手上的书,看清来人的形貌后,身体晃了晃,他扶着矮榻,站稳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玉七让出矮榻,叫他们把宫九放在上面,小心地褪去他的衣衫。
薛沉:【我弟的瑜伽真好用,就算在昏迷中,也把小绵砍的伤给修复了,现在皮肤光滑,一点疤都没有。】
系统:【你总是这么强行打断他,不担心他不举了?】
薛沉:【正好跟小粉作伴。】
系统:【……】
小荷打了盆水过来,玉七拿过湿手帕,给弟弟擦拭身上的灰尘和血迹。
薛沉:【我开玩笑的。他要是继续变态下去,我肯定打断他的腿。】
系统:【这句也是开玩笑吗?】
薛沉:【不是。】
系统:【……】
薛沉:【骗你的。】
系统:【????】
擦完宫九的脸颊,宫九缓缓转醒,他看到玉七后,下意识地出声:“大哥。”
玉七:“嗯。”
宫九看向四周,发现这是兄长的房间,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我这是怎么了?”
玉七:“你晕倒在了外面,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宫九的记忆逐渐恢复。
他想起来了。
他想见七公子,一直守在兄长那边,等待七公子的到来。
没想到却遇见了裴锐……
宫九恼火极了,每次遇到裴锐都没有好事!
但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宫九发觉,大哥的性子温和,而且总会心软。
就像七公子那样,嘴甜一些,多说几句好话,就能得到大哥的优待。
裴锐、原飞霜便是这般同兄长亲密起来的。
宫九顺势而为,他握住兄长的手,跟哥哥告状:“是裴锐!我正要去找你,却遇到了裴锐,裴锐他拿刀砍伤了我,还把我打晕了。”
小荷安静地听着,心中有些忐忑。
这位公子,当真如他所说一般,认识大公子身边所有的人吗?
他是否会露出破绽?
如果他当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他一直隐藏在暗中,偷偷监视着大公子,还是大公子自己告诉他的?
亦或是……他就是自己讲的那个,第二人格?
如果他是假的,大公子又该在哪里呢?
无数的疑惑充斥在小荷的脑子里,她屏息凝神,等待着玉七的回答。
玉七握着弟弟的手:“小绵方才的确跟我在一起,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便追了过去。”
宫九:“定是他发现了我。”
玉七:“小绵向来不会轻易动武,你们又吵架了?”
他将手帕放进水里,涮了几遍,给宫九擦掉胸口处的血。
宫九从来没有被兄长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受宠若惊,呆呆地看着他。
玉七见他身上已经没有伤口,摆手让侍卫离开,房门关上,小荷又添了些火,把屋子里烧得很暖和。
玉七亲昵地碰戳了下弟弟的脸,含笑说道:“又发呆。”
宫九坐起身,揉了揉后颈:“哥,我早就说过,我不是裴锐的对手。你也看到了,我被他打成这样,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你要替我做主,不要再偏心他了。”
“好。”玉七心疼地说,“身上还疼不疼?”
宫九乖巧:“有哥哥在就不疼了。”
系统:【他好恶心,这么大人了还装可爱。】
薛沉:【我觉得挺可爱啊。】
系统:【弟控,没救了。】
薛沉:【我就喜欢被他这么依赖,有问题吗?】
系统:【没有。】
玉七让小荷拿自己的衣服过来,递给宫九,让他换上。
宫九把破烂的衣服丢掉,乖乖换上兄长的衣物,自觉已经找到了和兄长相处的办法。
薛沉:【你看他现在,小脑袋瓜里都是算计,但还是要装成温顺的模样。要是哪天他知道我用的是小七的马甲,肯定得爆炸。】
系统期待:【哪天才能让他知道?】
薛沉:【本体回来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