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哦?”
终于把烘干后的沙发罩晾好, 萩原研二摸了把汗,走进客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三点了, 已经很晚了,这个点开车不太安全。小矢目,你要不然就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家吧?”
矢目久司犹豫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心动, 但似乎心有顾虑一样,神情很是挣扎。
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站起身。
“不了。”
萩原研二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劝,只是从茶几下面的零食篮里又摸了几支棒棒糖,一股脑塞给了矢目久司。
“草莓味的糖,好吃吗?”
他这样问着,抬手指了指对方手里的几支棒棒糖:“要不要换换口味?还有橘子味和青柠味的,味道也很不错哦~”
看着小伙伴惊讶的表情, 萩原研二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接过矢目久司递过来的、睡得人事不省的萩原零,怜爱地揉了一把猫猫头, 轻轻地笑。
“——你的身上,一股草莓的甜味。是刚刚上来之前吃糖了吗?”
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矢目久司站起身,礼貌地同两位警官先生道别。
“今夜打扰了, 晚安,萩原警官、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见两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自己看过来, 松田阵平很不满地嗤了一声。
“跟你很熟吗?”
萩原研二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会是要吵起来了吧!?
大脑飞速运转,萩原研二尝试找个话题将两人的注意力引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矢目久司那特殊的柔滑声线自身侧响起。
“……熟、吧?”
不太确认的语气,似曾相识的对话。一切都好像旧日重现。
得到了这个回答,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更臭了。
“那你应该称呼我什么?”
从沙发上站起身,松田警官凶巴巴地瞪着矢目久司,垂落在身侧的拳头也微微捏紧,似乎只要矢目久司没有答对问题,就会立刻冲上来把人揍一顿似的。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日本人向来含蓄,对于称呼更是有不同程度的各种用法。但,矢目久司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怼脸问,「你应该称呼我什么」这样的问题。
薄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矢目久司飞快地扫了一眼萩原研二,却见对方面上的紧张消失,挂着笑,整个人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一看就是等着瞧好戏,解围什么的,那是丁点都指望不上的。
“……”短暂迟疑,矢目久司垂落眉眼,压低声音,“……松田?”
没反应。
悄咪咪抬起眼,矢目久司想要头看一下松田阵平的反应,却不料,刚一抬头,就迎面撞入了一双纯黑色的眼睛。
“晚了。”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双手环胸,眼眸紧盯着矢目久司,如此冷冷地说。
矢目久司一愣。
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脾气爆的好像一点就炸一样,矢目久司仅仅只短暂沉默了几秒钟,他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起来。
踌躇再三,一直到松田阵平脸色黑到跟萩原零都有的一拼的时候,矢目久司的脑海深处,忽然灵光一闪。
“……阵平?”
暴躁到差点喷火的表情,一瞬间就僵在了原地,松田阵平“唰”地一下就挪开了视线。
“——干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语速很快,语气听起来干巴巴的,说话时看也不看矢目久司,只是错开眼瞥着旁边的虚空。
观察片刻,矢目久司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抱着猫的萩原研二。
“研二?”
萩原研二微微怔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凑到小伙伴身边贴了贴,兴高采烈地答应:“嗯嗯,在的哦~”
这下再没出什么差错,矢目久司顺顺利利地跟两位好友道别,在小伙伴的目送下,按下电梯、快步走进了电梯轿厢里。
一路向下,矢目久司未曾回头,只是默默地加快步子,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车子里。
终于进入了安全的环境,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还在两位警官家里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曾经响了好几次,但都被矢目久司忽视掉了,到最后更是直接关机。
开机之后,手机在短暂的卡顿之后,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乱七八糟的铃声响成了一片。
很快,震动停止,开机动画结束后,矢目久司微微凝目看去,却见手机屏幕上迎面便是四五通来自马提尼的未接来电,以及数封未读邮件。
没有记着去查看邮件,矢目久司先检查了一下车内,确认没有发现任何监听设备后,便很快将电话播了回去。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然后很快被人接起。
“马提尼,什么事?”
下一秒,电话那头,很快便响起马提尼那干涩微雅、声线非常靠后的悦耳嗓音。
“是关于黑方的事。冰酒,您交代的我已经办妥了,那家伙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身份。”
“——矢木雅人,刚从国外进修完犯罪地图学的精英警察,目前被警视厅召回,即将前往警视厅刑事部的总务课任职。”
矢木……雅人?
听到这个名字,矢目久司一下子沉默了。
好半天没得到回应,马提尼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冰酒?怎么了吗?是我的工作有哪里出现了疏忽吗?”
“……不、没什么,”酝酿了片刻,矢目久司有些迷惑地问,“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他自己选的。”
“……”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马提尼的嗓音有些紧绷起来,“需要我把他召回、重新更换一个新的身份吗?”
“……这倒是不用。”
略微沉思,矢目久司问:“黑方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很快,马提尼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黑方已经死了。昨天我和潘诺、黑方搭档出任务,任务信息遭到泄露,潘诺重伤,黑方死亡,我也受了不轻的伤,刚刚在医疗部处理完伤势,目前正准备返回安全屋。”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淡淡地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愿为您奉上您所期待的一切。”
习惯性地回了这么一句,犹豫片刻,马提尼终于没忍住,轻声问:“……冰酒,您要不要去看看他?嗯……我是说,矢木雅人。”
“?他怎么了?”
有些一言难尽地,马提尼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这才道:“您是不是答应过他、说过会亲自接他离开训练营这样的话?”
仔细回忆了一下,矢目久司想起来了这回事:“嗯,怎么了?”
“……他现在在发疯。”
很是不能理解地,矢目久司一头雾水,跟着重复了一遍:“——发疯?”
“对,”马提尼的语气很差,情绪不怎么太高的样子,“那家伙现在不肯从训练营里出来,嘴里嚷嚷着一定要等到主人亲自来接自己,跟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啊……”
矢目久司稍微有点愧疚。之前他的确有说过会亲自去接对方出营,但之后又是住院、又是任务的,这件事的重要性就这样不断在心里往后顺延,一直推迟至今。
不过,疯狗什么的……马提尼,你真的有资格这样说别人吗?
稍微歪了一下重点,下一秒,矢目久司强行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现在还在那个训练营吗?”
“对,”马提尼尽可能地保持语气的斯文,“他早就达到了出营标准,但一直赖在那里不走,听说之前跟不少性子急躁的外围成员起了冲突。”
空闲着的左手揣进兜里,矢目久司用指尖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口袋里的棒棒糖,只觉得唇齿间隐隐泛着的草莓香甜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许苦涩。
喉间上下滚动,沉默了好半天,终于,矢目久司哑着嗓子问:“……都处理好了吗?”
“请放心,黑方已经成为了过去式,除了自己人外,知道这件事的人我都全部处理干净了,保证不会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现在,组织里几乎所有成员都知道,冰酒颇感兴趣的黑方,已经在昨天死在了泥惨会的枪口下,接下来,冰酒的行动组会针对泥惨会展开疯狂报复——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人,能把那家伙和矢木雅人联系到一起去。”
语调平静地应了一声,矢目久司没再多说,很快就将电话挂断。
坐在车子里,矢目久司也没有开灯,就那样浸泡在浓稠的夜色之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指节轻微弹动,矢目久司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两下左侧肩膀,发现除了拉扯肌肉时,伤口处隐隐传出的钝痛之外,那些皮肉撕裂的痛楚已然消失不见。
——那些曾经致命的创伤,到现在,也不过就留下了一处处结痂的伤疤。
疼痛不过是过眼云烟。
会恒久留下的,除了这些狰狞可怕的伤痕之外,那就只剩那随血腥味一起降临的、令人心生厌烦的腥锈血气了吧?
命运,还真是令人恶心啊……
矢目久司的眼神,在某一刻显得无比冷漠。
剥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青柠味棒棒糖,照旧小心翼翼地保存好糖纸,矢目久司叼着糖,启动了车子。
银灰色的布加迪咆哮一声,很快便离开了雨山公寓,朝着黑方、不,朝着矢木雅人所在的训练营方向快速驶去。
抵达训练营的时候,矢目久司正好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嘶吼。
“放我出去!”男人的嗓音嘶哑到了极点。
只是这个内容,多少让矢目久司有些惊讶。
转头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教官,矢目久司微微皱眉:“他说要出来,是怎么回事?”
教官来回地搓着手,脸上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
“那个……”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冰酒的脸上,恭敬弯腰,“这位大人之前,一直说要挑战训练营里的所有成员。”
矢目久司眸色隐隐有些发沉,微不可查的危险气机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我记得,规定里面有提过,是支持训练营的成员之间相互切磋的吧?”
教官苦笑了一下:“的确是这样……但是,在您过来这里之前,里面这位大人,已经废掉了41个成员了。”
“技不如人,就算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矢目久司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冷漠。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41个人里……”教官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压低声音,“这里面,有从实验室里送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