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研究所, 在[茧房]这整个研发项目中,应该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灵巧地闪开照自己面门凶猛刺来的匕首,千野幸这样想。
嗤——!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在整个死寂宛如枯井一般的地下建筑物内, 显得格外刺耳。
挥手甩掉指骨上飞溅上的血珠,眼尾染血的青年看也没看身后倒伏一地的黑衣人尸体,转身, 青紫色的眼底一片漠然,收起刀,沉默地朝着守备最为森严的核心实验室潜去。
漆黑的身影宛如鬼魅。
在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戒备相当森严的地下建筑内,每一次铁灰色的暗光闪过,都会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以及躯体倒地的沉重声响。
千野幸前进的脚步始终没有停滞。
淡淡的血腥气像是洗不掉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缠绕在青年的身畔,一呼一吸间,带起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黏稠恶感。
十分钟后。
抹掉脸侧溅上的那片温热血渍,千野幸低低喘息一声, 低头,瞥了眼自己持刀的手掌。
——单薄苍白的皮肤之上,除了微微凸起的青紫色血管外, 黑红相间的禁忌纹路、以及狰狞的裂痕,竟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他的体表。
颈侧项圈上镶嵌的那半枚暗红色碎宝石, 此时此刻的色泽,已经近乎透明。
——“电量”所剩不多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实验室大门, 千野幸竭力调匀呼吸,片刻之后, 抬手,将指缝间、如同大型猫科动物的利爪一般的指虎,重重刺入了中控器上。
“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在房间内响起,但仅仅只响了两声,就被耐心告罄的千野幸勾动刀尖、狠狠切断了电源线。
滋滋滋……
报警声光速哑火。
金属门上方的红灯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
坚硬的刀尖卡入门缝之间,千野幸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手上发力,手背暴突的青筋骤然绷紧。
咔——
咔咔咔——!
门开了。
实验室内一片漆黑。原本负责记录数据、执行实验的研究人员,在研究所方面与警方单方面谈崩之后,就紧急避险、撤离了这座即将沦为战场的研究所。
——也不知道研二那边的抓捕顺不顺利。
千野幸漫不经心地想。
室内光线昏暗,但他并没有想要开灯的打算。昏黑之间,一对青紫色的幽光,宛如鬼火般,悄无声息地悬浮于黑暗之中。
眸光转动,千野幸环视了一圈室内后,脚步未停,很快便来到了位于实验室西南角的一处机械旁边。
原本,只是淡淡萦绕在鼻尖、显得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千野幸靠近这个角落之后,显得格外浓郁了起来。
收起指间的无柄刀刃,千野幸微微低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无比精准地一勾手指,从机械环绕的座椅之上,拾起了一只金属头盔。
血腥味更重。
垂眸望着头盔内部、那一根根被已经泛黑的血渍浸染的针状金属触手,千野幸眉宇压低,一股极强的寒气瞬间自他身周翻涌而上。
“[神经元接驳器]……”
翻转头盔,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贴在头盔左顶部的分类标签。
那张字迹潦草的标签上,除了这么个名字之外,在没有别的类似使用说明一般的字样。
千野幸沉默了一下,对于这个结果,倒也并不算太过意外。
——屠夫从来都不需要宰杀牲畜的流程化教学手册。
同理,在这间研究所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刽子手,需要一份面面俱到的实验用具使用说明。
头盔之内,那些被用来接驳神经、传导生物电的针头看上去狰狞而可怖,针尖之上,早已干涸发干的血渍像一层层油漆,严严实实地将整个金属针头都包裹了起来,使得它们看上去粗壮了不止一圈。
——那会是谁的血呢?
千野幸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这个头盔、还有这个头盔所连接的终端服务器,是迟暮的乌鸦最最珍贵的财宝之一……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咔哒——
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在这间不见天日的漆黑房间之中响起。
千野幸单手灵活地解开了颈间紧扣着的项圈。
禁锢解除。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青紫色丝线,如同汹涌的海潮一般疯狂翻涌,冰冷阴森的诡谲气息瞬息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眼眸微垂,千野幸眸色阴沉地凝视着手里这只头盔。
“一年的时间,你就弄出了这么一点点成就……还真是没用啊,朗姆。”
咔——!
咔、咔、咔——!
硬金属破碎爆裂的声音,仿佛炒豆子一般在室内接连爆响,伴随着青年柔滑温柔的笑声,让人听了莫名脊背生寒。
浓重的危机感如毒蛇一般窜入脊梁,带来一阵阵无可抑制的战栗。
“——失去了过去这一年里、你唯一拿得出手的成果,为了不因无能而被主人厌弃,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朗姆?”
“我……”
“真的很期待啊。”
笑语落地,下一秒。
咔嚓——!!
坚固的头盔,被看似纤细的傀儡丝彻底拧碎、化为湮粉,伴随着千野幸一挥手,彻底消弭在了黑暗之中。
——连带着连接头盔的机械仪器、以及旁边的服务器主机。
“[茧房]最合适的实验体,不该是马提尼。”
如同宣判罪人刑责的法槌终于落地。
四下皆寂,命运的齿轮,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悄然运转。
轻飘飘的话语散入尘埃之后,千野幸指骨微屈,细致地将项圈重新扣回颈侧之后,再无留恋,转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间写满罪恶的实验室外。
“朗姆。”
“你我之间的博弈,从现在开始。”
输家……
——当下阿鼻地狱,受尽刀剐油烹之刑。
——————
砰——!!
“——废物!!!”
躬身站在办公桌前的黑衣男人浑身颤抖了一下,忍不住地,将头埋得更低:“非、非常抱歉,朗姆大人!警方这次行动太过突然,我们没有防备——”
“废物!”
砰——!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室内炸响。
黑衣男人满头是血,额角破了个大口子,汩汩的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但他却顾不上、或者说不敢抬手去擦。
在他的脚边,躺着一个四分五裂的烟灰缸。
顶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一脸暴怒,胸口剧烈起伏,片刻过后,像是仍不解气似的,将桌面上其他东西一扫而落:“一群饭桶!条子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在查账了,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鼻孔翕张,他喷着粗气,凶狠呵斥:“我那个时候就让你们抓紧时间填上账目表,哪怕暗账一时半刻做不好,至少那些要交给条子审查的明账要做明白!但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做的?!”
哐哐哐——!!
朗姆将桌面拍的砰砰作响,桌上文件散落了一地。
“两个月、短短两个月!我名下的109个研究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被条子查抄了38所!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黑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缩着身体,嗓音抖得不像话:“抱歉、朗姆大人……!”
朗姆闭了闭眼。
等待他再次睁开眼后,眼底阴毒暴戾的神色,几乎要满溢出眼眶。
“库拉索。”
他冷冷道:“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黑衣男人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不、不不不!朗姆大人饶过我这一次吧!我接下来一定——呃、唔唔唔!!!”
房间的黑暗之中,不知何时走出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扼住黑衣人的咽喉,库拉索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在自己手里不断挣扎的男人拖出了这间办公室。
她甚至体贴地关上了房间门。
在“噗嗤”几声闷响声响起过后,很快,门外便传来一阵低语。
片刻过后,库拉索再次走回房间里,身上带了一抹混迹黑暗的人都熟悉的腥甜。
“——关于这件事,我认为,或许不能责怪他们办事不力。”
清冷的女声响起,朗姆有些诧异地抬起独眼,皱眉询问:“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指责我用人不贤吗,库拉索?”
“不。”
昏暗的灯光之下,满头银发被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的女人微微抬起脸,露出一双漂亮的异色瞳孔。
“我收到消息——最近,那个从长野调过来的轩尼诗,似乎一改往日的怠惰闲散,出任务忽然变得积极了起来。”
朗姆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这是好事,最近冰酒不知所踪,本部这边需要像他那样能力拔萃的代号成员。”
透明的右眼灯光下映出几分异样,库拉索冷冷道:“的确。但我查了他的报销单,上面显示,他在这短短两个月里,报销金额达到了12.7亿円。这个金额,远远超过了正常行动组一个月的报销额度,甚至就连需要供养一整个行动组的先代冰酒,都没有报过这么多。”
浑浊的独眼瞬间瞪大,朗姆猛地站了起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库拉索的鼻尖、抖着手问。
“你、你刚才说……那家伙报销了多少??”
“12.7亿日元。”
朗姆顿时就捂住了胸口:“……钱呢?那个混蛋拿这么多钱去干了什么??”
“美容。”
库拉索想起自己先前收到的报告,沉默了一下,垂下眼,低声补充。
“除了美容美体项目之外,轩尼诗还去给自己办理了好几个国际连锁养生会所的会员卡,并购置了大量高奢品牌护肤品、化妆品和服饰包包。”
她顿了顿:“我查看了轩尼诗的资金流,发现轩尼诗甚至还在同一时间、聘请了几个国际顶尖造型设计师24小时贴身服务,为他打造独家造型。”
朗姆:“……??”
“美容?还打造专属造型???轩尼诗一个大男人整这些干什么???他有病吧?!”
“——轩尼诗说,因为加班导致的皮肤状态下滑甚至衰老,算工伤,这是他应得的补偿。”
朗姆:“……”
朗姆:“…………”
虚弱地一屁股把自己摔进了转椅里,朗姆缓了老半天,这才终于意识到一件非常严峻的事。
“等等、库拉索,你实话告诉我——后勤打给轩尼诗那个混蛋的钱,走的到底是什么账?”
库拉索:“……”
朗姆狠狠闭了闭眼:“说!”
“公账。短时间内要提出这么大量的流动资金,很难办到,轩尼诗又催得急,所以下面的人就把账,挂在了研究所的公账上。这些报销金额,几乎80%都是从您名下研究所的资金里划拨出来的。”
“……”
好了。
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那群废物警察在短短两个月内、如有神助一般捣毁了他39家研究所,这里面的“神”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轩尼诗他人呢?”
“刚做完一个交易任务,发邮件说自己去法国度假了。”
朗姆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
“法国分部那边——”
“——刚收到消息,DGSE申请了国际维和总队的协助,就在两小时前,剿灭了本土一个扎根多年的国际犯罪组织窝点。整个分部全部覆灭,只有拉菲一个人逃了出来,给总部传回了这封紧急邮件。”
朗姆:“……”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
挺直的脊背缓缓佝偻了下去,这个原本傲慢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站起身,朝门边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嘶哑低沉的嗓音,失魂落魄般地低声喃喃道。
“琴酒……”
“呵。”
“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我到底还是要舍下脸皮、求BOSS把那个扎手的家伙弄回日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