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类涉及到超自然现象的话题, 千野幸似乎很感兴趣,揪着萩原研二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面对自己熟识的小伙伴,萩原研二的耐心总是显得格外充足, 见到千野幸这么好奇的样子, 于是干脆便把三人分别之后、自己在混浴温泉池这边的见闻都仔仔细细一一与千野幸说了一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仰望着小伙伴若有所思的帅脸,萩原研二享受似的眯起了眼、轻轻蹭了蹭对方友情提供的舒适度五星的[友谊の膝枕], “在所谓[蛇神]出现在温泉池里之前,二日市先生刚和三尾先生发生了一点小争执,内容大概是关于债务纠纷的。”
“债务纠纷?”
指尖灵巧地穿插在萩原研二的发丝之间, 千野幸帮对方捋顺蹭得支楞巴翘的头毛:“之前在山下民宿吃晚餐的时候,我听那位二日市先生的意思……三尾先生大学似乎毕业于法学系吧?像他那样精研律法的人、也会因为债权纠纷而困扰吗?”
萩原研二想了想,晃了一下脑袋:“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没有再说下去,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去打听。总之,他们两个人在温泉池里闹得很不愉快,差点就大打出手了呢……”
“——之后温泉池里就出现了奇怪的扰动, 现场很快就混乱了起来,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还有就是我确实对这种离奇又无趣的传闻很不感冒, 于是就和hagi一起离开温泉池了。”
千野幸:“噢噢,是这样啊……咦、是松田警官啊~”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一股潮湿清新的水汽、夹杂着沐浴露的清爽香味很快靠近了千野幸。微微回头,千野幸的目光就对上了一双有点不爽的纯黑色锐利眼眸。
“——刚洗完澡出来, 就看到你这家伙抓着hagi问东问西的。”
不知道是抱怨还是随口一提,松田阵平披着浴袍、胸前衣襟散乱着, 大大咧咧地落座在了千野幸的身边:“你真这么好奇的话,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啊?”
“之前有点不舒服嘛~”
纯黑色的眼睛紧盯着千野幸, 过了一阵之后,松田阵平转开了目光,轻哼了一声:“是吗?之前有个家伙跟我说,一起泡温泉是检验友谊的最直接方法……你说什么都不和我们一起去泡温泉,我还以为你是不把我和hagi当朋友呢。”
千野幸当即一拍大腿,愤愤不平地大呼冤枉:“无稽之谈!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崇高而纯洁的友情怎么能用是否一起泡温泉来衡量呢!松田警官,这种荒谬的言论究竟是谁教给你的?我要去狠狠谴责他!”
“哦?”
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千野幸一眼,松田阵平拿毛巾胡乱揉了一把自己还在滴水的卷发:“你真要去?”
“当然——从源头制止谣言四处传播,身为两位警官大人的朋友、在下义不容辞!”
任由千野幸接过毛巾,殷勤又讨好地给自己擦着头发,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行啊,回东京之后我就带你去看他。”
萩原研二一直没有说话。
瞥了一眼默默翻身、把脸埋在某人大腿上一声不吭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很不客气地一巴掌糊上了幼驯染的后背:“喂,hagi——你去不去?”
“……”
过了一阵之后,就在松田阵平和千野幸都以为萩原研二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之后,冷不丁地,一道闷闷的声音忽然在这间宽敞的卧室之中响起。
“……我会去的。”
感受到趴在自己腿上的警官先生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千野幸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对方微微凸起的肩胛骨:“……萩原警官?怎么了吗,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开心哎。”
“如果是因为调班比较忙的关系的话,”他善解人意地道,“——毕竟工作比较重要,你先去忙工作吧~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这样的事情,感觉不管什么时候做都是可以的啦!”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松田阵平歪了一下头,从毛巾和发丝的空隙之间露出一只眼睛,静静地盯着千野幸看了一阵之后……
他突然道:“出门在外,‘警官’这样的称呼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方便……不如换个称呼吧。”
这样说着,他推开某人还轻轻搭在自己发顶的手掌,黝黑的眸子里神色显得格外认真、且郑重。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同意了。”
大腿上传来的温热压力忽然一空。
千野幸微微低头,就看见上一秒还耍赖似的把自己埋在他腿上的某人此刻已然坐直了身体,深紫色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片刻之后。
“我也同意哦~”
千野幸愣了好半天。
良久之后,一声迟来了三年的、喊着笑意的温柔呼唤,从早已面目全非的故人口中轻轻传出。
“阵平、还有研二……”
“——很高兴认识你们。”
——————
第二天一大早,千野幸三人就被老板娘邦邦的急促敲门声音给吵醒了。
拉开房间门,萩原研二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吗……?突然这么大声敲门,是有什么急事吗……”
老板娘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脸上的皱纹也挤作了一团。
“——二日市先生不见了!”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原本朦胧的睡意很快就消散一空。
“不见了?”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遍,萩原研二挠了挠脸侧,“二日市先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应该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吧……?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老板娘的神情很是凝重。
“正常情况下的确不需要担心一个成年男性的安全问题,但是昨天发生那样恐怖的事……”
这样说着,她让开半个身位,示意萩原研二去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丸里绘。
一丸里绘是个苍白又纤细的女性,平时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此刻,她的眼圈已经彻底红了,完全顾不上打理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在两肩之上,嗓音嘶哑的嗫嚅道:“我、我找不到琉生了,从昨天晚上就是这样……”
“昨天晚上?”
一丸里绘的面色很是惶然:“是的……昨天晚上琉生说是要去抽支烟、顺便去外面的洗手间方便一下,我也没在意,因为他以前就因为赌钱失、抱歉,我是说,他以前就有这个习惯,所以我也没当一回事,就继续睡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打算喊琉生起床的时候,我才发现,琉生自从昨晚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的被子还保持着昨天夜里离开时的样子,手机和钱包也都放在枕头边上,外套也没有穿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一丸里绘的声音开始哽咽,很快就用崩溃地双手捂住了脸,声音沙哑中带着慢慢的疲惫与惶惑:“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找过了吗?”
萩原研二肩膀上方的空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σw.zλ.的千野幸忽然探了个头出来:“不管是旅馆、露天温泉池,还是附近的森林,你们之前有去找过吗?”
老板娘点了一下头,叹了口气:“我们都找过了。事实上,在过来之前,我还想帮一丸小姐报个警,但……”
千野幸眨了眨眼:“但?”
“因为今天是缆车惯例的检修日,而上山除了步行道和缆车之外、就没有别的可供车辆通行的路了,所以……”话到此处,老板娘深吸了一口气,“箱根警方给我的回复是让我们先尝试一下自行寻找——他们会尽量赶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带着勘察设备和搜救犬只上山的。”
明白了。
——这意思是想让他们充当一把苦力、帮忙搜山找人啊。
虽然对那个没礼貌的赌鬼很不感冒,但到底是一条人命。
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之后,千野幸很快就点了一下头:“稍等一下,等我们洗漱完之后、就跟你们一起外出找人。”
“好、好的,非常感谢……”
即使时间已经来到了夏末,但上午的阳光却也依旧刺眼。
顶着大太阳在山间搜索了一整个上午之后,一无所获的众人有些沮丧地聚拢在了昨晚一起玩过夜谈百物语的活动室里。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一遍,”松田阵平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端起桌上的凉水给自己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后,这才喘着粗气道,“——我和千野刚才去又山里搜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经过的痕迹。”
把手边的毛巾分给两位小伙伴擦汗之后,萩原研二也道:“我刚才和老板、三尾先生一起找过了店里的所有房间和温泉池,也都没有发现二日市先生停留过的痕迹。”
一丸里绘的眼睛红肿的不像话,情绪显得异常萎靡低落。
她几乎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道:“仅仅只是半个晚上的时间,琉生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凭空消失了呢……”
在场众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滴答、滴答……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女人苍白憔悴的脸颊上滑落,一丸里绘突然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抬起头,用疯狂与仇恨的眼神死死凝视着满面愁容的老板娘:“是九头蛇!一定是九头蛇吃掉了我的琉生!”
她痛哭起来,随后哭声很快变成了尖叫与诅咒:“明明知道九头蛇已经复活、明明知道森林和温泉里有那么危险的邪神在窥伺人肉,你为什么还要开店?为什么还要接待我们?!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是不是想用我的琉生献祭、换取那条蛇不伤害你们这些生活中山里的人?!!”
鬓角花白、年岁已经不轻的老板娘睁大了眼睛:“不是这样的——蛇神复活的故事我们箱根人从小就听到大,但是就在昨天之前、这里一直都没有人亲眼目睹过九头蛇神出没啊!而且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这里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客人失踪、或者被蛇神攻击的事……”
“——你的意思是、这难道要怪我们这些受害者吗?!”
一丸里绘尖叫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和刻毒的咒骂声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频频皱眉。
在桌角,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的三尾大辉神色有些恍惚。
他看起来比昨天晚上的状态要更差劲一些,深棕色的眼眸中蕴含着浓浓的、几乎已经要沉淀成顽石的忧郁,以及化不开的忧虑。
但……
不知道为什么,千野幸看着他,却总觉得压在他的肩头的、某些沉甸甸让人无法挣脱的东西,就在这一夜之间,就悄然远离了三尾大辉。
是错觉吗……
轻眯起青紫色的狭长凤眸,千野幸的神情中很快就夹杂了一抹若有所思。
正在活动室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焦灼紧绷之际,一道柔和温雅的声音冷不丁开口。
“——店长。”
将及腰的黑白色长发在脑后整齐地扎成了一个小揪揪,千野幸微微歪头:“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在旅馆东南方向的一处外墙墙面上、发现了一个网格状的通风口。”
眉眼弯弯,千野幸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店里,是不是还有一处隐蔽的地下室呀?”
老板娘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之后,她迟疑着道:“好像……是有一个吧?不过那里已经废弃很多年不用了,里面堆放的都是一些陈年的杂物,门也上了锁……”
说着说着,老板娘忽然就反应了过来,眼睛瞬间睁大:“——千野先生的意思是、二日市先生有可能去了那间地下室吗?!”
千野幸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将若有所思的视线在那两个人身上一扫而过之后,温声道:“为什么不去找找呢?”
“——毕竟,‘废弃的地下室’这种地方……光是听上去,就很像是某些警匪片里会发生命案的高危场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