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一关上，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陆霖被他挤得蜷缩着尾鳍，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教授，”季琅的声音在安静的贝壳内响起，“您觉不觉得，这‘失落的王都’哪里奇怪？”
陆霖合着眼：“让鲛人代替人鱼参加加冕仪式，这本身就很奇怪。”
更何况他这个鲛人还是临时用药物改变来的。
“不止是这个，您发现没有，我们这一路上接触的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季琅侧过身来，又把陆霖往怀里卷了卷：“按理说，兽化程度越高，证明ABO等级越高，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兽化程度远远高于其他星球，信息素浓度反而是最低的。”
陆霖皱了皱眉，试图把他推开：“你确定吗？在海里，你的嗅觉也不受干扰？”
“是有点干扰，但影响不大，至少我确定我们三个身边的人没有信息素，除了虞章。”
除了虞章？
“还有，刚刚祝子恒说这里一点都不‘失落’，这就更奇怪了，既然不失落，为什么一条人鱼都没看见呢。”
明明是王都，却不见王族。
“嗯……”陆霖沉吟了下，“这些，明天应该就会有答案。”
“说的也对，”季琅搂住他的腰，“那我们睡觉吧。”
陆霖冷冷注视着他抱上来的手。
小护卫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黑白相间的鱼尾缠上他尾鳍，半透明的尾鳍被拨弄乱了，随着水流不停摆动。
陆霖有些困倦，懒得搭理他，可越是放任，对方就越是胆大妄为，腰际的侧鳍也靠拢过来，好奇地在他身上蹭蹭，掀开他合拢的两瓣腹鳍。
季琅发出惊叹：“哇哦，原来鲛人的构造是这样的。”
陆霖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一尾巴将对方抽飞：“滚！”
季琅整个人被抽出了贝壳。
不得不说，鲛人的尾巴力气就是大，和那条毫无杀伤力的小鹿尾天差地别，抽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哎呦兄弟，别别别，”祝子恒急忙捂住眼睛，“我没付费，看不得这么刺激的。”
“闭嘴。”
季琅看着重新在眼前闭上的贝壳，感觉今晚教授是不会再放他进去了，失魂落魄地游回自己的床。
贝壳见他居然还有脸回来，又生气地冲他吐了一串气泡。
季琅在贝壳中躺下，发光的水母落在他身边，他将胳膊垫在脑后，黑眸中映着五彩斑斓。
许久，他轻声说：“你觉不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太美好，太梦幻了，像童话一样。”
旁边合拢的贝壳内，陆霖闭上双眼。
美好得让人不忍心打破。
“有吗？”祝子恒将漂到眼前的水母弹走，“我觉得还好吧，大海不就该是这样吗？瑰奇又绚丽，包容一切匪夷所思的，稀奇古怪的生命，我们这些陆地上的，如果不亲自来一趟，永远不知道大海有多壮丽。”
季琅也闭上眼：“嗯，你说的对。”
“不过我有个问题啊，”祝子恒又道，“那章鱼说，加冕仪式之后，你们就会得到你们想要的，那我怎么办？我的委托怎么完成？”
“如果陆教授加冕了，那陆教授就成了人鱼的王，那我把青蛙交给他，算完成任务吗？”
季琅沉默了一下。
“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啊，到底是不是这个道理？”
“自己想。”
“我怎么想？”
“用脑子想。”
“……”
*
第二天一早，三人被虞章叫醒。
加冕仪式就在今日，陆霖舒展了一下在贝壳中蜷缩一宿的尾鳍，最后向他确认：“你真的要我来进行这个仪式吗？”
“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
他如此确信，陆霖也就不再推脱，张开双臂，由海兔小童帮他做加冕前最后的装点。
珊瑚编织成的冠冕落在发顶，鲜艳的珊瑚枝将他素色的银发衬得美丽非凡，精致小巧的贝壳夹上耳鳍，泛出珠光般的温润色泽。
螃蟹裁缝挥舞着钳子，海马用尾巴勾起新裁剪好的薄纱，轻轻披在他身上。
尾鳍也被仔细打理，发光的水母环绕着他，将他周身的一小块区域点亮。
季琅看得有点呆住了，他从没想过永远清俊冷淡的陆教授也能染上如此多的色彩，鱼尾上的鳞片散发出细碎的光，像是将月华披在身上。
两只海星游到陆霖面前，试图吸附在他胸前，陆霖顿了下：“这就不必了吧。”
海星失望地游走了。
一切准备程序已经完成，虞章用八根触手向他们行了个复杂的礼，对季琅道：“王的护卫，请您护送吾王去加冕之地。”
季琅来精神了：“还有我的戏份？”
他清清嗓子，十分入戏地冲陆霖伸手：“吾王，剩下的旅程请放心交给我。”
陆霖：“……”
他十分怀疑演戏是不是护卫官的必修课。
都到这儿了，也只能继续到底，他搭住季琅的手。
祝子恒将发光水母顶在头上，提高自己的瓦数：“我说，你们确定这是加冕，不是结……”
陆霖淡淡扫他一眼。
祝子恒立刻收声，转头问虞章：“他俩都有活儿干，那我呢？”
“您可以继续扮演神圣的光环。”
祝子恒：“……”
他妈的，这个电灯泡就当到底了是吧！
季琅护送着陆霖离开海底洞穴，魔鬼鱼送了他们最后一程，来到这座巨大的珊瑚宫殿的顶端。
丛生的珊瑚耸立，不知是自然生长，又或人工修剪，形成一座神像的模样。
人鱼神像温柔地注视着这片美丽的海洋，注视着祂所有的子民。
陆霖看着神像，鬼使神差般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将手放了上去，轻轻搭住祂的手。
深海中所有的鱼群向他们汇拢，形成一道银色的漩涡，犹如海洋中凝聚的风暴。
在这道风暴中心，一道耀眼的强光自陆霖腕间迸射。
金色的人鱼虚影冲天而起，温柔的光芒将漆黑深海照亮，数不清的金色粒子如流星般坠落。
坠落在海沙中，坠落在珊瑚间，坠落在鱼群里……坠落在陆霖手心。
明明是在冰冷的海底，他却感到掌心一片暖意。
他听到空灵柔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失落的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