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琅被他搀扶着离开监牢。
骨裂的左腿难以着力,他不免一瘸一拐的,走路的速度慢了许多。
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能洗澡休整的地方。
一路上季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路并非笔直,而是环形的,所有牢房皆建在环形外围,内圈不知道有什么。
如果像秦叔所说,这里是斗兽场,那内圈很有可能就是斗兽的场地了。
“就在这里吧,”姜然停下脚步,“你自己扶一下,我去帮你要身新衣服。”
季琅抬起眼帘。
这里连间浴室都算不上,大抵是个简陋到极致的澡堂,有十几个位置能冲淋浴,彼此之间连个隔断也没有,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如果看守站在门口,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他们在做什么,没有任何可以搞小动作的可能。
不过在这种环境,倒也正常。
能有个洗澡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他打开了其中一个花洒,试了半天,发现只有冷水,没有热水。
季琅:“……”
还真是不把他们当人看。
“我回来了,”姜然很快返回,把干净衣服放在更衣区的长椅上,“我给你要了最大号的,不知道够不够,你也太高了。”
他又抱着一堆清洁用品来到季琅身边:“总共就这几种,你自己选吧,用完以后,要还回去。”
季琅沉默。
连清洁用品都是公用的。
他有点想念教授的橘子味沐浴露了。
姜然打开了他隔壁的花洒:“这里没有热水,就凑合一下吧,那些看守倒是有地方能洗热水澡,可惜咱们去不了。”
季琅没说什么,打算脱衣服。
这一脱却牵连身上一阵刺痛,他这才发现衣服早已被凝固的血粘在伤口上,脱不下来了。
无奈,他干脆穿着衣服站到了花洒底下。
冷水从头浇到脚,将易感期的燥热也压下许多,对此时的他来说,竟是舒服的。
干涸的血迹重新被水化开,随水流一直向脚底流去,红色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又汇入排水口。
“不是,哥们你……”姜然实在是被这一幕吓到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季琅还是没答。
“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显得我多尴尬,”没人应和一定是让话痨最痛苦的事,“要不你还是发疯吧。”
季琅充耳不闻。
伤口润湿得差不多了,他终于能把衣服脱下来,一身伤痕暴露在空气中,有的已经愈合,有的又因为他粗暴撕扯衣服而重新流出血来。
姜然看得呲牙咧嘴。
“他们也太不是人了吧,”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说哥们,等明天决斗结束,你去治疗舱治疗一下吧?”
季琅终于抬头:“这里有治疗舱?”
“有,还是挺高级的治疗舱呢,不过要决斗结束才能用,如果没受伤也不给用。”
季琅微微皱眉。
必须获胜才能拿到抑制剂,且提供治疗舱给他们使用……这无疑是在诱导他们拼尽全力。
无论伤得有多重,在治疗舱里躺一躺就会好,但如果没拿到抑制剂,就会痛苦一整天。
所有人都会为此而以命相搏,负伤、流血……这就是那位“大人物”想要看到的吗?
还真是恶心的癖好。
季琅按了一泵洗发水,在头发上胡乱揉搓。
一闻味道就能知道这东西劣质又便宜,只能起到最基本的清洁作用。
姜然又闲不住地跟他搭话:“你是叫季琅是吧?”
“嗯。”
“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你口中的秦叔喊过你的名字。”
“啊,对哦,”姜然这才想起来,“秦叔说你是那位陆研究员的护卫官,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
“好厉害,”姜然露出羡慕的眼神,“那你一定对他特别了解吧?那位陆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季琅脑子里瞬间蹦出无数个词汇,能凑齐一整本褒义词词典。
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只道:“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奇,”姜然轻声说,“我想知道,那个研究出让我们饱受折磨的活化剂的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季琅:“……”
他正在洗头的动作停住,一头泡沫顶在头上,模样颇有些滑稽。
嗓子很疼,他并不想多说话,但还是用嘶哑的嗓音为陆霖辩解:“他从没想过把活化剂用在你们身上。”
“我觉得也是,”姜然道,“连你都被注射了活化剂,我想这一定不是他希望的,这当中应该有什么人在干坏事吧。”
季琅闭上眼,冲掉头上的泡沫。
这姓姜的小子虽然心思单纯,倒也还不算太蠢。
“我被抓进来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当中我和秦叔关在一起,多少也听他说了关于那位陛下的事,这里面水太深了,我不是很能听懂,但我只要知道,陆教授是好人就行了。”
他的神情有些向往:“毕竟我还是很佩服他的,可惜……也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佩服了,大概这辈子都没有离开的机会了吧。”
他苦笑着,微微出了神。
季琅却捕捉到什么关键词:“你说这里是在地下?”
“对啊,秦叔告诉我的,怎么了吗?”
是了,秦叔说,这里是地下拍卖场的前身。
之前他一直以为,“地下拍卖场”就是见不得人的灰色地带的意思,毕竟那栋巨大的建筑其实建在地上。
但现在看来,“地下”或许是物理意义上的地下。
拍卖场是圆形建筑,斗兽场也是,刚刚过来时,目测了一下环形走廊的弧度,再计算出面积,似乎和拍卖场差不多大。
有没有可能,这里其实就在拍卖场之下?
季琅冷笑,唇角牵出怪异的弧度。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会出去的,”他说,“教授不会抛下我不管,无论我身在何处,他都一定会找到我。”